梁夏25年,郭太后扶持傀儡幼帝登基,垂帘听政。同年,长公主与新科探花贺时安奉旨成婚。
上一世,在沈悦成婚当日,她白日里便百般撒泼打滚阻挠,在夜晚,更是直接闯入了两人婚房,手握匕首,以命相逼。
可即使是这样,沈悦却站在那个贱男人身边冷眼看着她发疯,让她识大局,不要再胡闹了。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当时的楚娮被激得失去了理智,她当着沈悦的面说出了她恋慕她十多年的秘密,近乎自杀式地表白。
而沈悦看向她的眼神,复杂又震惊。
跪在地上抱着沈悦的腿嚎啕大哭的楚娮最终被沈悦的亲卫拖走,送回了自己的宫殿。而楚娮的哭闹,也没能对两人的婚事产生任何影响。
此后,为了引起沈悦的注意,沈娮又是装病,又是自.残。她希望着沈悦能够像往常一样来安慰她,哪怕是骂她也好。只要沈悦还是在乎自己的,那么那个贱男人,她可以当做不存在。她们还能跟往常一样,是至交好友。
因着她的举动,沈悦刚开始还会来看她的病情,可发现她是装病,故意引起自己注意以后。她就不来了。
楚娮的精神状态几尽崩溃。尤其是在听到宫人们闲话说,长公主和驸马如何恩爱,今日又去哪里游玩的时候。
她疯了一样跑上去抓住那宫女的肩膀,质问她细节。
那宫女却将她一把推到在地。
“什么下贱质子。被长公主殿下当玩意儿一样宠了几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李嬷嬷心疼地抱住她,绿竹也跪在旁边擦眼泪。
“殿下这是何苦呢。”
沈悦来看她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后来,也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宫宴上她才能看她一眼。再后来,沈悦出征了。
而不久,她听到了长公主毒发身亡的消息。
直到梁夏皇城破的那日,她缩在自己的宫殿里等死。
李嬷嬷和绿竹为了保护她,主动去吸引厥连人的注意。只让她快逃。
可是,她哪里还想活下去。
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直到那个她以为早已死去,对自己厌恶失望透顶的人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拯救了她。
“啪。”
几乎微不可闻的,水滴落下的声音。
楚娮一只手抚上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泪滴落在匕首上,留下一条清澈的水痕。
楚娮擦干脸上的眼泪,起身走了出去。
桌边的人背影对着她,还在喝茶。
“贺时安。”
她突然开口,喝茶人的手被吓得一抖,杯子哐当一声掉落,滚下桌面摔得粉碎。
贺时安猛地起身,看向突然出现在房间中的沈娮,语气紧张:
“楚娮,你怎么会在这儿?”
“对不起,贺时安,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眼前的女子温和地笑着,一副害羞内敛的小女儿作态。
贺时安有些狐疑。
他知道楚娮这个质子跟长公主的关系很好。
不过也正因为只是个质子罢了,起不了什么风浪。太后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长公主开心,把这质子当个宠物玩玩也没什么。
但这质子,仗着长公主殿下的宠爱,平日里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她对自己的敌意来得莫名奇妙。
莫非她是......
心悦自己。所以不满长公主要和自己成婚?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吸引自己的注意?
贺时安灵光闪过,自觉找到了其中关窍。
毕竟,他这样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新科探花,被女子喜爱,也是理所当然。
如今不知有多少名门千金心悦自己。
若不是为了......
他还不情愿做这驸马呢。
贺时安挑眉,眼神从上到下,直白地打量面前的人。
他大大咧咧地坐下,还给楚娮倒了杯酒。
此时却在心里盘算着。
楚娮这个姜国公主的分量。
多一个能利用的依仗总是好的。即使这人现在只是一个质子。
他勾起嘴角,一双桃花眼潋滟笑意,温声开口,
“楚姑娘今日闯我洞房,怕不是只有道歉这么简单吧?”
“是遇到什么长公主也不能解决的难处了吗?何不告诉在下,兴许,我能帮帮楚姑娘呢。”
楚娮心里冷笑。
这男人还真是浪荡。
对着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大婚洞房的质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场景,居然还能泰然自若地向她发情。
恶心死了。
“我此次来这里向你道歉,其实也是为了让清鸣不再生我的气。”
“为此,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希望贺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以前不懂事的行为。”
贺时安眼里的笑意更浓,
“好说好说。”
“楚姑娘同长公主殿下是好友,自然也是在下的好友。”
“不打不相识嘛。能识得楚姑娘这样的佳人,也是贺某之幸。”
“我把它放在——”
楚娮伸手指向她刚刚出来的方向,红色的喜床附近。
“就放在床底。”
“太沉了,我有些拿不出来,贺公子可以帮帮我吗?”
贺时安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他饮下一小杯茶,起身朝喜床走去。
“床底么......”
说着,他单膝下跪,做出窥探床底的动作,在此前,他还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楚娮,嘴角带着暧昧的笑意。
“就在里面。劳烦贺公子了。”
少女的声音娇柔,倒像极易被攀折的花朵。
“楚姑娘何必客气。”
楚娮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时安半跪在地上,佝着身子往准备往床底下搜寻。
不过却没人看见,此刻她面无表情,深色瞳孔犹如一潭阴冷的死水。
一条正准备进攻的毒蛇,缓缓伏下身。
一切发生在瞬息间。
银光闪过,鲜血乍迸。
楚娮双手紧握匕首,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戳进贺时安的脖子,直到鲜血染湿了整个刀柄,让握着的手心有些打滑,她才放缓了动作。
原本洁白光亮的匕首,早已覆满鲜血。
楚娮听着利刃戳入皮肉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如机械一般,就连手掌偶尔滑落在刀刃被割破,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她的嘴角勾起,逸散的黑瞳里淬满了恨意。
贺时安。
去死。
“咚——”
头颅滚落。
楚娮的意识方才回笼。
她看向自己张开的双手——
满是温热的鲜血,右手掌心和手指内侧也有了深深浅浅的刀口。刺痛后知后觉地涌来。
楚娮撩起裙子,小心擦拭匕首。鲜血将她的大半个裙摆染得猩红。
上半身也被迸溅的血液所沾染。现在的她,应该看上去跟地上倒在血泊中,尸首分离的贺时安,一样吓人吧?
不知清鸣看到后,会不会害怕她?
洁白光亮的匕首上,映照出一个清晰的面容。
小巧微尖的下巴。近乎病态般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
漆黑的圆眼睛,镶嵌在瓷白的脸上,仿若氤氲鬼气。
这匕首名叫昆吾,是沈悦几年前赠她的生辰礼物。
白如积雪,利若秋霜。
的确削骨如泥。
-
“殿下!”
正在接受支持自己的朝臣贺喜的沈悦,见自己的心腹急匆匆的模样,胃部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一股莫名的不安忽地袭来。
暂别宾客朝臣,沈悦同心腹来到僻静处。心腹用一只手遮挡,凑近她耳边,低声秘语。
“咔嚓——”
“殿下!”追云见自家主子竟徒手捏碎了瓷杯,碎瓷片扎在手心,刺目的鲜血溢了出来,当下就要唤人去召御医。
“娮娮现在如何?”
沈悦眉头紧皱,伸手止住她的动作,随手扔掉手中的瓷片,大步迈了出去。
“楚姑娘的状态,如今不大好......”
“还有驸马他......”
追云迟疑着说,生怕惹自家主子不快,但她也更担心主子手上的伤。手心里的碎瓷片不清理怎能行?
往日里殿下虽与楚姑娘要好。但宫里人也只觉得她到底不过是一个质子,从没把楚姑娘放在眼里。
不过身为长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她却清楚主子在其中投注了多少真心。
主子,是真的将楚姑娘视为至交好友的。
可如今,楚姑娘和贺公子......
追云心中也无法完全定论,到底是谁在殿下心里的分量更重了。
毕竟,贺公子,是太后钦定的驸马......
追云跟在沈清悦身后,几乎快跟不上沈清悦的步伐。
两人很快就到了事发的地方。
沈悦环顾四周,原本应该是新婚洞房的院落,此时气氛森然,院子里和紧闭的房门外都由她的心腹亲卫把守。
在院子中间,还跪着两名侍女。沈悦径直越过她们,大步迈上房门口的台阶。
门外还有两个侍女在小声啜泣。沈悦认出那是她派给楚娮的贴身侍女,春莺和季夏。
“娮娮呢?”
她低声询问两人。
两个侍女没有察觉到沈清悦语气的颤抖,见她来了,害怕得就要下跪请罪。沈清悦立刻止住了两人的动作。
春莺哭哭啼啼,又怕自己的声音惊扰了房间里的人,捂住嘴放低音量,
“李嬷嬷和绿竹姐姐已经进去了。”
沈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只手朝二人挥挥,示意她们退下。
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后。沈悦才认真查看屋内的场景。
地上一片狼藉,碎瓷片,碎布料,挣扎拖曳的血痕。仅仅是地面就看得她目眦欲裂。
沈悦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如擂,手紧攥成拳,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凳子被掀翻。桌上也有好几道深深的刀痕。原本因为成婚而被布置得喜庆鲜红的洞房,此刻同地上滴落的大片血迹一样,在狠狠地刺痛着她大脑的每一处神经。
沈悦二十又二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恐惧。就如同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要连同她整个人的血肉汁水一起捏碎。
一股强烈的名为失去的感觉,如同海啸地震,狂风震雷一样席卷了沈清悦的每一寸骨髓。
她几近晕厥。
沈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循着地上的血迹,走到楚娮面前的。
此时的楚娮,正所在房间的最角落,她的身上被一个粉锦海棠斗篷裹紧,李嬷嬷正抱着她轻拍安慰。一旁的绿竹也跪在地上紧靠着她擦眼泪。
鲜血从斗篷下渗透出来,浸染得那粉海棠也成为血色,有种诡谲的艳丽。
沈悦缓缓蹲下来,看着楚娮满面泪痕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碎在了地上。
“奴婢,参见长公主——”
沈悦抬手止住李嬷嬷二人的话语,示意她们退下。
而她上前轻轻搂住了楚娮。
“娮娮,别怕,我来了。”
“没事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在这里。”
沈悦将楚娮搂在怀中,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抚。
楚娮的背部纤薄,手掌轻轻按压上去便能感受到其下的骨骼。
此时楚娮仍微微颤抖着。轻耸的肩胛骨却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感受到落入一个熟悉的,有着淡淡清檀味道的怀抱,楚娮被压抑的哭声终于释放。
沈悦一颗心却被这哭声震碎。怀抱着楚娮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可她不想让楚娮察觉自己的异样,只是收紧了手臂。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贺时安的不对劲。
“清鸣,我,我杀了他......”
“可,可,我当时好怕......”
楚娮柔柔的嗓音带着哭腔。让沈悦无端想起从前在民间见过的,在街边讨食,刚出生不久的,浑身脏兮兮的小猫。
小猫一声声喵喵地叫着。声音又细又小。
也是这么可怜。
沈悦的手轻轻抚过怀里人的头顶,温柔安抚。
却觉得这细软蓬松的发顶摸起来也像小奶猫一样。
软软的,柔柔的。毫无攻击性。
连爪子都没长锋利的小猫。
自楚娮及笄以后(梁夏女子十五及笄),她们好像并未如此亲密地紧贴在一起了。
从前楚娮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还常常因为害怕做噩梦而跟她挤一张床。
那时,她好像也是这样紧紧抱着楚娮,哄她睡觉的。
“没事的,娮娮。”
“他该死。”
“不是你的错。”
“娮娮做得很好。”
“不要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
楚娮在沈清悦的怀中昏睡了过去。
听着怀中人安稳的呼吸,沈悦原本狂跳的心也渐渐平缓下来。
她抱起沈娮,冷眼看向地上血泊中的尸体。
“追云。”
“属下在!”
听到召唤,追云等人瞬间进入房内,行礼下跪。
“将这东西的头割下来,挂在城门口,身子剁碎,扔去喂护城河里的鼍兽。”
“是!”
另一旁的唤月鼓足勇气,迟疑着开口,
“主子,太后和邬丞相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立刻赶制揭帖,驸马贺时安,在大婚之日与贼人私通,意图谋害本宫,心怀不轨,被本宫当场抓获。”
“驸马贺时安罔顾廉耻,蔑视皇家威严,本宫赐其斩首。以儆效尤!”
“明日天亮前,我要这揭帖布满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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