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人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叶崇贞被殷素素灌了不少酒,精神恍惚,眼角耷拉下来,那一笑,加深了鼻畔的褶皱。
聂清萱哂笑,再没有半点方才假装的低眉顺眼的模样,丰润的红唇间,流露出的戏谑之意明显:“叶大人可知一个道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清泠泠的声音传入耳中,叶崇贞豁然清醒了几分,然而头脑依旧昏沉,他实在是睁不开眼睛,好好瞧瞧这个叫蓝烟儿的宫女在说什么。
聂清萱落座的时候,殷素素立马起身行礼:“民女殷素素参见公主殿下。”她坐到叶崇贞对面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叶大人,重新认识一下。”
因为惊愕而骤然瞪大的三角眼以奇怪的角度向上扬,合不上的嘴巴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怎么,会这样。”
聂清萱敛住了所有的情绪,冷漠而淡然地朝章葵递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了,将叶崇贞手脚捆住,朝他脸上浇了盆凉水。
“叶崇贞,在看什么呢,你认为会有任何人来救你我想想,是那群漠北人,还是你事先安排在八仙楼的人,又或者是,你认为叶氏还会再一次偏袒你,我告诉你,没有了,现在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这边,你,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废物。”聂清萱用一种十分平淡的语调吐出这段话,叶崇贞的表情愈发难看,“你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求我。或许,我心情好了,你还有一线生机。”
“三个问题,叶氏在淮州的所有勾当,军火私藏在何处,何人是幕后主使。不要想着自杀就一切结束了,我多的是的手段让你生不如死。”聂清萱扬了扬从自己头上剪下的一撮头发,“这个,是你儿子的头发,下一次,可能就是一根手指,我这个人耐心很差,开始吧。”
章葵和聂清萱清楚,叶崇贞此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有一点小聪明,然而过于懦弱,又太贪图利益,基本上没有废太大力气,他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虚虚实实,真假参半。
军火走私是重罪,若是叶氏当真在军火上打主意,且竟然敢勾结外族,那么此次打压叶党,定然是一击必杀,偏偏,叶崇贞咬死了和叶氏真的没有关系,不管聂清萱如何威逼利诱,如何告诉他已经被叶氏放弃的处境,叶崇贞都重复着同样的话,看不出任何漏洞。
聂清萱倒也没有太心急,指尖敲打桌面,眉心舒展,眼睫低垂,始终不置一词。
而叶崇贞不断地重复:“长公主殿下为何不肯信我说的话?当真是我个人往军火上打注意的,无人授意,而后来我再想找当初给我门路的人,掘地三尺也找不着了,替我介绍中间人认识的那个属下,也在不久前病死了。”
反反复复询问了多次,并未找到言语间的漏洞,从断案的经验看来,聂清萱相信叶崇贞没有说谎,而整件事情却疑点重重。
“公主殿下,眼下军火一事比较重要,其他的我们可以日后再说,不如我们先去和卫将军会合,这会儿那群漠北人应该已经中招了。”章葵见从叶崇贞这里暂时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遂提示聂清萱先去寻找军火。
然而,没有日后再说的机会了。叶崇贞突然面目狰狞,瞳孔放大,浑身战栗起来,四肢变得僵硬异常,随后七窍流血,双目在非比寻常的痛苦中失去了神采,还未来得及做任何有用的措施,章葵将手放到叶崇贞鼻翼间,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变故来得太突然,聂清萱心中感到一阵森然,一定是杀人灭口,目前情形之下,没有仵作,叶崇贞的死因还很难说,包括她和章葵,以及殷素素都难以洗清嫌疑。
殷素素?叶家的人漠北的人又或者是章葵还是另有其人可能的情形实在太过繁杂。
聂清萱偏过头,细细端详殷素素,她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地立在旁侧。这些举动都是正常的。
章葵亦迅速冷静了下来,所有的事情在心中渐渐形成了条理,“素素姑娘,你和门口几位侍卫在此处不要动,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个地方……”
随后,他攥过聂清萱的手,原以为她还未回过神来,却见她面色如常,又装作无事发生地放开了,“公主走,去与卫将军会合。”
聂清萱点点头,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情过于蹊跷了,隐隐约约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胸闷气短得厉害。
从八仙楼到新都衙门不算远,章葵和聂清萱赶到之时,监牢周围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血迹斑驳,显然是清理之后了。
卫樊神色凝重,道:“世子死了,那些人不是想劫狱,而是要来杀他。”
“什么?”联想到刚才叶崇贞的死,聂清萱说话时很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舅舅,叶崇贞也死了。”
这是一个彻夜难眠的漫漫长夜,灰黑色的云层遮蔽住悬挂在空中的那轮明亮的满月,幽微难明。
聂清萱因身体不适,后半夜便没随章葵和卫樊去寻私藏在城南的军火,果然与孙仲谨所说相差无几。只是聂清萱无暇关注这些细节了,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惧感席卷而来,她和孙仲谨坐了一会儿,终究是连个眉目目都未商讨出来。
而此时烟灰色的断云之下,鹤鸣丘整片山的野树林,失去了月亮清辉的映照,格外鬼魅。阿依慕大口大口地喘气,完全忽视了周遭的诡谲景象,相反,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畅然。
穿过这片林地之后,果然,江边已有了两艘船头挂了盏灯的渔船。
“王妃,我们就这样回漠北了吗?”
阿依慕明白话里的意有所指,“军火我们拿不到了,可是我已经有了更好的东西,”她扬了扬手中厚厚的一叠羊皮纸,嘴角微勾,“至于世子么,你知道该和王上如何交待。落入中原人手中,惨遭不幸。他原本就对北宣的态度暧昧得很这件事情过后,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漠北和北宣撕破最后那层可以忽略不计的脸皮。
上船后,舱中坐了个戴斗笠的男人,阿依慕吩咐下人出去,随后跪下,那张骄傲而明媚的脸瞬间变得卑微而讨好。
男子饶有兴趣地观察阿依慕这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发出一声轻哼,充满讽刺意味,又迅速垂眸,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简单的举动,阿依慕像是被戳中了要害,明明是愤愤不平的,她终究是敢怒不敢言:“抱歉,事情没有办妥。”
“没事,善后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我来教你了。”男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语气温柔而平和,而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上,表情究竟如何,无人揣度得到。
阿依慕后背上无端地一阵凉意,迫使她打了个寒战,与天气无关,是男子身上慵懒中带有的令人森然的凉意,她唯唯诺诺地答了个“是”。
等回过神来,面前已经空无一人,消失得毫无形迹。
***
承德殿内,敬德贵妃早已跪了一个时辰有余,宣景帝始终没有拿正眼瞧她一下,两个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静默,好似在暗自较劲,跪着的相当淡定,被跪的视而不见。
聂清萱传回帝都的奏折也好,锦衣卫的密报也罢,列举的一条条罪状中,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上宣景帝那双阴鸷的眼,敬德皇贵妃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说:“皇上,该用晚膳了。”话甫一落下,一碗羹汤砸到脚边,滚烫的汁水淌到膝盖上,敬德贵妃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重复,“皇上,吃饭吧。”
“贵妃,叶崇贞死了。”宣景帝斜眼看她,面色阴沉得可怕。
敬德贵妃来求皇帝之前,已从章天民口中得知了此事。她大概知道皇帝在想写什么,不过是怀疑叶崇贞知道家族的把柄,遂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不过,她没有料到风雨来得如此快,皇帝立马下令,淮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凡是与叶崇贞相关的,不分青红皂白,均处以死刑。同时要彻查当年举荐叶崇贞的相关官员。
但,这有什么所谓呢?只要没有沾上军火走私,那些个贪赃枉法的勾当,都是小事情。即便皇上一怒之下要斩首贵妃的亲弟弟叶哲文,她象征性地来求求情,都无伤大雅。眼下乱子如此多,没有一样是致命的。
敬德贵妃端庄秀丽的面容上,沾了几滴泪珠,说话声音却没有太大的波动:“皇上,臣妾知晓,您十分生气,但哲文只是一时糊涂,眼睛没有擦亮才举荐了叶崇贞,谁没有个看走眼的时候呢?可否看在臣妾的面子上……”
“哦那朕偏要杀他呢?”帝王盯着她虚情假意的面庞,不耐烦道。
她顿然觉得有几分酸楚,这么多年来,和宣景帝没有任何实质的感情,尔虞我诈地猜忌了许多年,她想,她应该是恨皇上的。收起了不合时宜的眼泪,冷冷道:“那便杀,君要臣死,难不成还逃得过?是哲文没有替皇上分忧的福分罢了,臣妾告退。”
宣景帝一把将满桌的菜肴掀翻在地,急得猛然咳出一口血来,在周围“快叫太医”“皇上这是怎么了”的嘈杂声中,暂时昏厥了过去。
走剧情的一章,
淮州线马上要完了,
马上进入玻璃渣和糖参半的下一卷了
下一章高甜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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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死无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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