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杀机暗藏

林浣碧早知道聂清萱今日归来,吩咐膳房做了俩人最爱的菜肴,翘首以待,而满桌的菜热了几轮,始终听不到消息。

她与聂清萱同住在长公主府,是宣景帝对她的一种恩典,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北宣历史上,大概没有比她惨的太子妃了,她想。与聂清珏成婚不到一年,太子便意外身亡,随后,从小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皇后也跟着去了。

平日里,林浣碧一幅岁月静好淡然处之的模样,聂清萱不在的时候,她才敢流露出惆怅。她爹常年在边关镇守,阿娘早死,自小和聂清萱一处长大,情同姐妹,除此之外,这是聂清玦最疼爱的妹妹。不管为了谁,她都必须尽自己所能保护清萱。

思绪一瞬间飘了很远,林浣碧想到了许多年少时候,四个人的相处惬意时光,时过境迁,太子不在人世,清萱和章葵形同陌路。一时间感慨万千,眼睛一酸,抖落两行情泪来。

浣碧曾经笃定相信,她和太子会百年好合,聂清萱和章葵最终会践行那纸婚约。如今看来,都成为了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林姑娘,公主回来了。”魏永泽敲敲桌子,提醒正在呆呆出神的林浣碧。

林浣碧慌乱地抹了把眼泪,不顾一切地朝门口奔去,她虽不懂朝政,但是聂清萱吃苦是肯定的,她在前几日做了些不好的梦,近来一直都忧心忡忡。

“清萱。”林浣碧把聂清萱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确定她整个人没事后,悬着的心平定下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说来话长,我来看你一眼,得进宫去了,今天是母后的忌日。”聂清萱见浣碧眼角微红,心下明白了几分,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她:“舅舅给你的家书。”

“舅舅?”心底一丝暖意流过,浣碧接过。卫樊这么多年来,一直记挂这个侄媳,她心中很是感激。聂清珏的字随卫樊,浣碧是后来才知道的,也许因着她这点念想,卫樊不时便会寄一封家书给她。

迫不及待地拆了那封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聂清珏以前好笔墨,时不时会为自己题几笔。林浣碧捏住信笺的指尖颤抖,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话,然而那些笔触像极了她的太子殿下。

她握紧了手里的佛珠,诵读经书,却心乱如麻,跪在冰凉的地上,双手合十,房中设了静端皇后及太子的灵位,她盯着案上的牌位出神。

“母后,你走了也快三年了,浣碧不孝,今日未能替你好好诵经祈福,您和殿下在天有灵,请保佑清萱一切顺遂,边疆安定。”说罢,浣碧狠狠磕了几个头。

把灵牌及桌案悉心擦拭了一番,又摆上了新鲜的蔬果,林浣碧拿出那封卫樊写的家书,复又读了一遍。

满纸家书写得洋洋洒洒,风流俊逸,因此开头“浣碧吾侄”,也许是因为写错了一个字,“侄”字之前有一团墨迹,像是把什么别的字划掉了。

她举起那张纸,光透过之后,浣碧心头猛然一跳,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浣碧吾妻。光是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已足够潸然泪下。

而这个夜晚,谁也没有比谁好过。

聂清萱在芷兰殿外伫立了许久,没有踏进去。这处宫殿,至今仍是后宫之中规格最大的,自静端皇后去世后,始终保持原有的样子。

“公主殿下,皇上让您进去。”秦公公奉命请聂清萱进去。

聂清萱不想让秦公公为难,还未走近,她听到了低声的哭泣,来自于她已不再年轻的父皇。她静静地在宣景帝身后,行了个跪拜礼。“儿臣参见父皇。”

“不必多礼,清萱你过来,陪你母后说说话。”殿内的烛火随风摇曳,幽微难明,宣景帝形容枯槁,失魂落魄地握住手里的簪子。

“是。”聂清萱心里不是滋味,嘲弄之意涌上眉间,她一向晓得宣景帝,最爱的是自己,最在意的是权力,不过是在此为往事伤情以寻求内心安宁的自欺欺人罢了。

缓缓踱步到宣景帝身后的蒲团旁,跪了上去,上了柱香后便一言不发了,耳畔是宣景帝絮絮叨叨的呓语。

“泠儿,我又来看你了,我们的女儿都已经这样大了,模样愈发像你了……院子里的腊梅估摸要开花了,我想你定会喜欢的……泠儿啊,三郎有的时候也想随你去了,不过,终究是不能够……”

侧耳倾听了一番,聂清萱情绪几经波折,忍不住一声浓重的叹息,无论如何,她始终无法真正地恨皇上,大概因为他对故去的皇后近乎病态的执念。也因为这点偏执,他对自己才多了几分纵容。

生在帝王之家,母凭子贵,子凭母贵,表面上看起来的情深其实虚伪得很,因此聂清萱从未希冀过皇上的关爱。

“父皇,母后若泉下有知,也希望您不要为她太悲恸了。”聂清萱强忍心中的难过,努力让自己冷静,指甲近乎嵌入掌心,每每忆及母亲,总是觉得意难平,她的离世,这宫中的一切都是罪魁祸首,而话语间却仿佛结了层寒冰,面上的表情十分冷漠甚至有些森然,她上前去扶起宣景帝。

两人走出芷兰殿后,一阵风过,残存的最后那点飘忽不定的烛火灭了,仅剩下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和大殿的灯火通明形成强烈对比,刺目的光迫使聂清萱双眼微眯,她方才心中堆积的温情,此刻荡然无存。

“清萱,陪父皇走走吧。”宣景帝的脸上也再看不出一星半点的难过,不得不让人怀疑,刚刚在殿中悲痛欲绝的,与眼下神色如常的并非同一个人。

“儿臣遵命。”

自静端皇后去世,延春宫便再没有入主新人,起初,大臣们经常以“国不可一人无后”这类说辞来劝说宣景帝,被驳回多次后,他们便死了心。

访间一直在流传“帝后情深”的佳话,而聂清萱深谙宣景帝的秉性,他不过是不敢立后罢了,从前卫家在漠北一役中近乎被灭族,哪怕是他将皇后宠上天,也不可能掀起太大的波澜。

眼下,叶氏,章氏,背后皆是大家族,宣景帝绝无可能立后来助长任何一方的势力。而将来,史书中会记下这样一位帝王:因思念发妻,此生不再立后。

“此前在淮州病重了,现在身子好些了吗?回头朕让吴太医再瞧瞧。”见到清萱眼里的疏离,原本想伸手替她整理一番额发,宣景帝停下了动作,促成这一切的是他,父女之情,苟延残喘多年之后,终于消失殆尽。

“回父皇,不太好,我已命人请吴太医明日替我诊治了。”聂清萱毕恭毕敬地答。

“嗯?不大好,秦四,马上把吴启仁请来给公主瞧病。”语气急迫,可他心中清楚得很,这陈年旧疾怎么医治都是一个样子。

“多谢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聂清萱跪下去,行了个礼,“儿臣不孝,请父皇允许儿臣告假,待病痛去除再替父皇分忧。”

以退为进,韬光养晦才是上策,如今她正在风口浪尖上,弹劾她的言官不计其数,人言最可畏。

“那你便好好养病。”宣景帝没有什么挽留的借口,只好答应下来,他原本以为她会反应激烈,再不济也得争辩几句,没想到聂清萱竟然直接选择明哲保身。

两人又谈了会儿淮州的事,秦公公完成了使命归来:“皇上,陆大人在御书房中等候多时,是谴走了还是再等着呢?”

“朕现在过去,送公主出宫。”

聂清萱目送宣景帝,直到他远去连个人影也找不着了,“有劳公公了,不过公公可否稍等片刻。”

她折回延春宫中早些年住的偏殿,提了盏宫灯,捣鼓了好一阵,动静引来了值夜的宫女。

“长公主殿下可是在找什么?”

“你来得正好,有看到过一个梨花木百宝箱么?”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东西依然遍寻不到,聂清萱有点着急了。

那宫女心下明白了,答道:“公主殿下请随我来,这间屋子许久不曾住人,东西容易潮湿,昨儿拿出去晒了晒。”

刚把那雕工精细,半旧的箱子递给聂清萱,她便如获至宝似的揣在怀里,“多谢了。”

再次走到芷兰殿的灵位前,心中默念:母后,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您。她踏出大殿后,明媚的笑容转瞬即逝。

修了修文,有点头晕,总是觉得自己的格局还不够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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