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阳光明媚,所有的景致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车队整整齐齐地排列,蓄势待发。
聂清萱坐在车驾内,朝章葵挥挥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走了,章大人保重。”
心中竟然有了强烈的不舍,一天被给予一颗糖,到最后,把所有的糖都没收了,谁会舍得撒手呢?聂清萱想,章葵给了她太多的糖,她不确定,将来回忆起来,是甜蜜,又或者是更浓重的苦涩。
“公主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多吃一点,你身子太弱了。”饶是章葵故意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他那点心思,外人一看就明白,诸如,过来人孙仲谨,人精徐梓飏。
章葵立在原地,车队浩浩荡荡出发,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依旧不走。最后还是卫樊强行拉他上马。
“舍不得啊?舍不得干嘛犯贱,不愧是我卫樊的侄女儿,瞧瞧,把章大人魂都勾没了。”卫樊揶揄道。
章葵没有心情玩笑,他在思考和宣景帝的交易。聂清萱前几日不断咯血,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近乎失去理智,向宣景帝写了封加急密信,连他的父亲章天民也没有告知。若能助宣景帝夺回聂清萱手中的权势,皇上便放过她。
“卫樊,她会恨我的。”章葵眼眶微红,抬头望天,把快要夺眶而出的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真的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你是怎么想的?”卫樊神色凝重,同时他又觉得章葵的抉择是对的。
“恨我,怨我,怎么样都好,我想要她活着,像个普通人那样好好活着,只要她不离开我身边,只要我可以护着她。”
卫樊担忧的,是聂清萱的性子,真相大白的那天,她又真的可以像普通人那样活下去吗?生在帝王家,鲜少有人能全身而退。心中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走吧。”
而被众人惦记的长公主殿下,托起下巴,呆呆出神。徐梓飏最终还是没能和聂清萱乘同一辆车,她面对一言不发的孙仲谨,觉得漫长的旅途有点无趣。本来是嫌弃九王爷话多,同时又怕章葵不悦,便拒绝了徐梓飏的请求,聂清萱现在有点后悔。
走神的时候,孙仲谨骤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公主,我有个不情之请。”孙仲谨道。
聂清萱见孙仲谨淡然的表情,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先生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
“能让我和谨贵妃见一面吗?”
聂清萱显然被噎住了,沉默了良久没吭声,她想起了郁林给他讲过的那段宫闱秘事……她小心翼翼地把孙仲谨脸扫视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发现孙先生情绪没有任何波澜。
虽然孙仲谨这件事情难办,一个外人要见后宫嫔妃,被抓到便是死罪,可她聂清萱,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过,不明不白的感觉太难受了,她很难为情地问道:“先生,能给个大致的缘由吗?”
孙仲谨泛起淡然的笑意,时隔十年,再度回到帝都,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段他不想回忆的往事,都该彻底有个了结。他缓缓道:“其中的故事,我想公主应该知道的,我去做个了断,我在这个世间便没有牵挂了。”
停顿下来,叹了口气,接着道:“公主你知道么,有你牵挂的人,可能永远无法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聂清萱从孙仲谨向来从容淡定的眼中,察觉到了一丝落寞的情绪。“先生放心,交给我。”
“还有一事,公主,我无心入仕,所以等章大人回帝都,皇上召见你们的时候,就当我从未在淮州的事件中存在过。”
“这个大人也可放心,你在朝中没有根基,做我府上的门客是最安全的,我早安排好了。”聂清萱其实并不担心孙仲谨回帝都之后,引起各方势力的猜忌,当年他在朝中始终郁郁不得志,本就没有谁正眼瞧过他,后来又与章天甯有那样一段往事,被流放被灭族。
“公主,淮州此行,也不算完全是徒劳无获。”孙仲谨收拾好心绪,开始谈及正事。
此次出行的目的,本是为了从叶崇贞身上出发,牵扯出叶党,眼下叶崇贞死无对证,而叶党的人和淮州断了个一干二净,且军火走私,从多方面看来,都是和叶氏没有干系的,要扳倒四皇子,远比她想象的难。
“孙先生,虽说离我要做的事情,还差的远,可是救淮州百姓于水火之中,也算得上大功绩一件。”
孙仲谨却说:“不,公主,这功邀不得,此次你先回帝都,抢占了先手,把功劳全部推给章葵和徐青州,皇上眼下对你有所顾忌,休养生息才是上策。”
“先生说的没错。”聂清萱点头称是,“而且章家和叶家未必是一条心,毕竟谁都想做四哥手底下的第一大世家。只是军火走私一事,大有蹊跷,怎么看都像是另外的人做的。”
“眼下证据不多,若帝都中真有人敢勾结外人,保藏祸心,眼下漠北人都敢混进中原来了,此人定是蓄谋已久,我们仍需从长计议。”
正事还未谈完,车队倏尔停下了,聂清萱不免有些疑惑,什么人敢叫赶路的车辆停止脚步呢,聂清萱相信,一天到晚不嫌事多的徐梓飏绝对有这个本事。
九王爷大概是觉得烦闷了,径直朝聂清萱所在的马车走来,孙仲谨识趣的下车,随后这位懒懒散散的王爷坐到聂清萱对面。
这突然的变故之后,车队重新运作起来,踏上回帝都的归途。
徐梓飏一手托着下巴,有气无力的样子,倚靠在马车内的小桌子上,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似在瞧聂清萱,又仿佛在瞧别处。
聂清萱脑中一闪而过,临别的时候,章葵嘱咐她要小心徐梓飏。这使得她重新审视起他们的关系来,首先绝对不是话本子中传闻的恋人关系,徐梓飏故意和自己亲密,但是聂清萱清楚,他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更不像朋友,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推心置腹的交流聊胜于无,这个表面上不问朝政的王爷,却事事看得通透,给了她不少帮助。
徐梓飏从未对自己要求过任何东西,却三番五次地施以援手。
“公主殿下,我可是生得太好看了?”徐梓飏眉眼含笑,那细长的眸子微微上挑,比女人更为勾人心弦,“不然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王爷,您要脸么?”聂清萱倒也不恼,同样明艳动人的容颜,同样意味不明的调笑。
徐梓飏慢悠悠地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些头疼的样子:“瞧瞧,这是什么区别对待,难不成你对章大人也是这番?旧爱和新欢的待遇果真不同。”
“王爷,您和我还绕什么弯子,有话便只说了吧。”不过,聂清萱还真的细细想了一番,如果是章葵说了同样的话调戏她,那自己恐怕会是真的懊恼吧。
“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嫁给章葵么,想嫁的早日安排了吧。”徐梓飏游离的目光稍稍汇聚了一些,可还是透着说不出的慵懒。
“嗯?”这完全在聂清萱的意料之外。根本没得选,不是她想不想嫁的问题,眼下这个局面,她和章葵那纸等同于无的婚约,实属天方夜谭。
“前一阵我听到些风声,说是皇贵妃有意要给章大人还有陆虞候之女陆青衣牵线。陆虞候此人,不是之前拉拢过你,而眼下,怕是又要倒向四皇子一方了。 ”
聂清萱眉心一皱,倒不是因为这空穴来风的姻缘,她忌惮陆虞候,甚于叶党,甚于章氏,陆虞候和他们的区别在于,他得宣景帝的宠爱,手握锦衣卫大权,是个无人赶动的主。
神色镇定后,聂清萱淡然道:“王爷,我看此事**不离十,多谢提醒。”
关键的讯息说完,徐梓飏继续他无赖的秉性:“要是那个章葵敢娶陆青衣,那公主便嫁我好了。”
“嫁也不是不可以,你一介闲散王爷,除了有钱,在朝中一没权二没根基,无父无母,整日清闲自在,不觉得委屈了我么?”聂清萱朱唇轻启,露出个戏谑的笑容。
聂清萱在故意试探徐梓飏,遂戳了他的痛处,其父本是一代王爷随武帝驰骋沙场,却在政治斗争中为奸人所害,而那个奸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爹宣景帝,因为愧疚,便将年幼的徐梓飏亲自接到宫中养大,而他从小也表现出对权势极其抵触,这么多年来,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个纨绔罢了。
徐梓飏神色如常,淡然道:“算了,公主孤独终老吧。”
“王爷,承你吉言。”聂清萱合上眼,背靠着垫子,假装入睡了。脑中却在细想徐梓飏的反应,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帝都龙盘虎踞,各大世家明面上合作愉快,暗地里又互相使绊子,恨不得要置对方于死地。在这些权力的制衡关系中,真要深究起来,北宣权贵中,只有徐梓飏一人是置身权力漩涡之外的。
诸多的想法涌现,聂清萱脊背发凉。这个人可以在她陷入绝境的时候帮她逃出生天,那么是不是同样可以把自己推下神坛呢?
车驾在官道上飞速前进,离那滩繁华糜丽的死水愈来愈近,不知何时,早已变了天,太阳隐没了行迹,苍旻之上,数不清的云雾缭绕着,非阴非晴。
淮州线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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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小虐怡情,诶我这样剧透会掉粉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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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难断离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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