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的母亲,出身于赫赫有名的玄州世家谢氏。
而他的父亲,则是一只倾国倾城的狐狸精,每天只会缠着他母亲嘤嘤叫。
父亲所在的沈家则全是空有运气和财力的笨蛋,因为大家都不是人,只是一堆好奇人类世界聚在一起的小妖怪,靠倒卖一些稀奇的妖族制品起家,勉强算得上半个商人。
士农工商,商在最末,偏偏他爹生了副祸国殃民的好面孔,竟让谢家小姐非他不可。
入赘之后,借着谢家的势,沈家更是一飞冲天,直接垄断了江南的盐铁营运,一时风头无两,富可敌国。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母亲的功劳,他强势的母亲接管沈家之后,才让这个乱糟糟的沈家焕然一新,一跃成为皇商。
不过谢随完全随了他的父亲,好看,草包,运气好,唯一不一样的是,他脾气比较暴躁。
他不乐意在谢家待着,外公外婆自然是待他极好,但是他的那帮子兄弟姐妹,虽然嘴上不说,礼节也到位,可却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那商人的爹,连带着对他也轻看几分。
他小时候不懂事啊,就闹,硬闹,生生闹的他母亲带着他们回了扬州久居。
到了扬州没人管他,沈家对他那是要月亮就不给摘星星,千娇万宠,百依百顺,他就这么招猫逗狗,不学无术到了十七岁。
直到,他爹突然回来,告诉他给他买了个官。
一问,买的太子太傅。
他母亲沉默了,他也沉默了。
让他一个狐狸精,去给人当老师?
让他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去给太子当老师?
“本来买的是太子少傅,可能钱给的有点多,不知道吏部怎么办的,大笔一挥写成了太子太傅。”
他父亲挠了挠头,倾国倾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随即释然道:“虚职,虚职,名头清贵,不用干活,虚领个俸禄而已。而且太子小,好忽悠,再说了他不止你一个老师,你就装的高深莫测一点,应该没事。”
这也不能完全怪他爹,毕竟他爹脑子不好,又想亲近人类,可能是觉得当商人太招人白眼,就给他买了个清官当当。
太子名叫裴昭,今年虚龄十四,也就比他小了三岁。
当今圣上沉迷修仙,早早被丹药搞垮了身子,子嗣稀薄,膝下只有两个皇子,太子和瑞王。
不过正因圣上一心修仙,荒废朝政,底下买官卖官的风气才日益严重,连太子太傅这样的官职都能被拿出来卖。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到了云京,稀里糊涂的住进了东宫,成为了太子的老师,每天晚上就捧着书干巴巴地读,就这么混了三年的俸禄。
来之前没有人教过他宫中礼仪,他还记得当时初来乍到时的尴尬。
他那时就这么带着一大堆侍从到了东宫,太子派人来给他送见礼的时候,他还正倚在临窗小榻上,吃着从千里之外的西州运来的葡萄,旁边的人剥好了一颗一颗喂到他嘴里。
发冠一进屋就被他扯了,价值连城的白玉冠就随意的扔在多宝格上,披头散发的,锦衣也被他躺的皱巴巴的,完全不像是个太子太傅的样子。
宫人将一箱又一箱的宝物送进他的库房,谢随也只皱了皱眉,东宫地方太小了,他带的那些东西都不够放,还得放这些,真是麻烦。
东西搬完后,又来了两个品阶更高的宫女,捧着一个精美的螺钿小箱子到他面前,谢随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宫女打开。
谢随略略打眼一看,是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底下垫着紫色的软绸。
他不禁侧头过去跟身边的小厮吐槽,笑道:“母亲身旁侍女拿来镶鞋面的东西,这太子也好意思专门让人拿来送。”
小厮立马跪在他身侧,道:“公子,京中不比扬州,还是得谨言慎行啊。”
“这有什么关系。”谢随懒散的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却不小心看到了站在门外身着华服的小太子。
他一惊,被葡萄呛着了,瞬间咳嗽个不停,太子亲自端起侍人手中的茶,恭敬的捧到了他的面前,乖顺道:“太傅。”
身边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谢随有点茫然的接过茶,不明就里的问:“我要跪吗?”
来之前根本没有人教过他这些,只告诉他家里有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太子似乎被他逗笑了,眉眼弯弯道:“自是该我给太傅见礼。”
“哦。”谢随松了口气,“那也不必,我没比你大多少,私底下你叫我哥哥也是可以的。”
宫人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惶恐,太子身为当今圣上独子,身份自然是贵不可言,这位盐商出身的谢公子竟然大言不惭的要当太子哥哥,这要传出去,可是能当谋反罪处理的。
然而,太子依然面带笑意,轻微的摇了摇头,道:“礼不可废。”
“哦。”谢随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心想别人给了自己见礼,他肯定也得回点什么才对,随即道:“我也有礼物要送你,唔,等会派人送你房里吧。”
太子又笑了,道:“太傅对我真好。”
谢随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皱眉,但还是礼貌的笑了一下:“礼尚往来。对了,我每天要干什么吗?”
宫人面面相觑,众人都知道这太子太傅不过是个荣誉性的虚衔,哪里是让他一个草包真教授太子什么。
如今谢沈两家一个权倾天下,一个富可敌国,派他来给皇家个安心,皇家也乐得做个表面功夫而已,不过这谢公子竟好像是恍然未觉,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每日申时,太傅到书房给我讲授一个时辰的课,”裴昭莞尔,“有劳太傅了。”
“这么久?”谢随挑眉,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
“半个时辰。”裴昭立马改口。
“行吧。”谢随还是有些勉强和心虚,他爹说的真能信吗?一天半个时辰的课,他可怎么敷衍过去?
“那其他时间?”谢随试探道。
“太傅请随意。”裴昭接触到他兴奋的目光后,又缓缓补充了一句,“但是东宫有宫禁,得在宫禁之前回来。”
谢随:“什么时辰?”
裴昭微微一笑:“也是申时。”
前世东宫对他不设禁,这人可没少跑出去夜夜笙歌,重来一次,他自然不愿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谢随漂亮张扬的脸瞬间黯淡了下来,“啊”了一声,道:“那岂不是给你上完课就只能困在宫里了?”
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宫人简直被他说的冷汗直冒,什么叫困,这谢公子说话忒没轻重了些。
好在裴昭并没有生气,道:“没事,我可以陪太傅说话解闷。”
谢随又是皱眉斜他一眼,觉得跟他一个小孩没什么好说的,有些烦,但又不好表现出来,淡淡应了一声。
这三年,谁知道他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裴昭不知道到底什么毛病,每天管着他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去,偶尔回来晚了还派人去抓自己,让他在朋友面前丢尽了脸!
每每天还没黑就被锁在宫里,白天玩的时候还要惦记着给太子上晚课,上了晚课就出不去,简直要把他给折磨疯了。
想着想着,他突然眼前一黑,伸手将脸上覆着的手拉下来,道:“殿下。”
他称呼算得上恭敬,语气里却带着烦。
“太傅何必与我见外。”裴昭耷拉着眉眼,有些不满。
“礼不可废。”谢随微微笑道,故意膈应他。
“不开心?”裴昭不甚在意的坐在了他旁边,熟练的替他剥着荔枝,雪白的荔肉被他用银刀挑在一边的青瓷盘里,煞是好看。
谢随兴致缺缺的瞥了一眼,道:“不要,荔枝到京城都不好吃了。”
“那就不吃,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裴昭也不恼,抬手示意人把水果撤了,换了批茶点来。
谢随还是提不起劲来,要么是皇家猎场,要么是行宫御苑,哪有他在家时肆意自在。
而且这太子看来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都是贪恋美貌与金钱的俗人罢了。
“允你一个人出去,今日不必提早回宫。”裴昭笑了笑,将腰间的太子玉牌解下递给他,道:“若是赶不及回来,去我宫外的宅子也是可以的。”
“真的?”谢随狐疑的扫了他一眼,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但是不等他说,就转过弯来,反正是裴昭主动提的,横竖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那我走了。”谢随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颜色,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裴昭脸上的笑一直持续到他回头也看不见自己,才渐渐凝固,立刻有影卫跟在谢随后面,和他一起出了宫。
谢随在京城还是交到了几个朋友的,户部侍郎之子薛时安,尚书右仆射之子晏宁,丞相之子叶珩,他们几人年纪相仿,可对方还在国子学读书,而他已经官拜从一品太子太傅。
不过他这虚职来的倒不如对面自在,一天到晚权力不大,事还不少,几人都笑他每天那么早就回宫,问他怎么不在宫外辟一个宅子。
他倒是想,可每每给裴昭说完课宫门就落了锁,一点自由都没有。
他哪里会上课,每天捧着书在那干巴巴的念,裴昭倒也听的津津有味。
作为一只狐狸精,谢随一向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知之明,但裴昭竟然看也不看他,就只看书。
可要说他真是什么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君子,又对他百般讨好,分外黏人,搞得好像他真教了什么似的。
今天国子学休沐,到了金玉楼几人常去的雅间后,谢随便让侍者去喊他们过来。
这酒楼也是沈家的产业,他们几人没事就到这里聚个餐,喝喝酒。
他头冠也没戴,只用发带将头发草草束起,百无聊赖的拿着个酒杯在手里把玩,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子。
“哟,太子殿下可算给您放出来了?”薛时安离得近,来的最早,率先坐在他旁边,悠悠道:“您现在可真是比神仙都难请。”
“别提了,难受。”谢随烦的很,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道:“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哎哟,祖宗,这话也是能说的吗?”薛时安急忙去捂他的嘴,道:“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让人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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