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散,叶韶从宫中出来,只觉气闷烦躁,眼前翻来倒去,都是方才那一幕君臣和乐图。
他自己也知道,这郁气来的莫名其妙,琼林宴的目的本就是让陛下示好新科进士,陛下今日做的极好,恩威并施,已有明君气度。
只是,一想到陛下意图让李骥驰入宫授课,他就一阵心颤,好像吞了一块鱼刺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当真是磨人。
叶韶轻叹口气,在轿子里疲惫地捏一捏眉心。
方才,他拼尽全力克制着情绪,才让自己只打翻了一杯酒,而不是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他很想说服自己,那只是忠诚罢了,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在那一刻望着李骥驰,感受到的,分明是滔天的妒意。
那不是臣子应有的感情,莫非,他真的有龙阳癖……
一个有龙阳癖的大臣,还怎么能持身立德,教导陛下?
心绪不佳时,酒气便更醉人,叶韶酒量本就极浅,今日更觉一阵阵不适,只想快些回府,洗个澡歇息。
偏生今天的事情还没完,他的轿子一走到大门口,便觉一阵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叶韶生平最厌这脂粉气,当下紧皱眉头,有些想吐。
他下轿进府,只见太傅府里乌泱泱一大群人,内中至少有二十名擦脂抹粉的美貌女子,可仔细一看那身段,明明是些男的!管家忠叔正在府门口等着,满头是汗。
叶韶指指门口的人,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忠叔苦着脸递上厚厚一沓礼单:“大人,这都是你的学生们送来的。”
太傅翻看礼单:“我的学生只有陛下一人,忠叔慎言。”
忠叔迅速改口:“是,都是新科进士家中送来的。”
官场上,师生关系是非常重要的,新进士们初来乍到,摸不清深浅,有老师提携跟没老师提携,境遇那是天差地别。
故而官场惯例,新科进士一定会到座师家中拜码头,送些薄礼原也正常。
太傅看着那些礼单,眉毛都不动一下。他虽然清高,但也无意挑战整个官场,今天这礼,他不能不收,若不收,那些进士反而会惴惴不安。
他草草翻看了礼单,只见金银珠贝、珍玩古董无数,李骥驰送的礼物尤其重,是一尊三尺高的整块白玉雕观音。
他衡量一下,只这观音价值便足有万金,心道今年翻修慈幼院跟京城义庄的经费都有了。
有送钱送物的,自然少不了送人的。叶韶翻到一张署名童彦平的礼单,上面别无金玉之物,只送了家僮二十人。
叶韶过目不忘,稍一回忆便想起童彦平是谁,乃是三甲第一百二十二名,闽南人,形貌猥琐,肚圆身矮活像个酒坛子。
怪不得连个进士出身都考不上,原来是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
忠叔看着叶韶脸色愠怒,心下直打鼓。他跟了叶韶十几年,自然知道这位大人虽未娶妻,但那是因公忘私,而不是如闽人一般好男风,这份礼物可算是马屁拍在马蹄上。
叶韶厌恶地一皱眉,把那张礼单挑出来:“此人的礼我不收,忠叔把他们退回去吧。”
忠叔讷讷道:“大人,别人的礼物我们都收了,只不收他的……不大好吧?”
叶韶仔细一想,也觉得忠叔说得有理。他记得童彦平的叔叔童春霖在工部营缮司做的还不错,便是为了童春霖,也不好驳了童家的面子。
况且,他心中也有几分可怜那些被送来的家僮,若是这般被退回去,要被主人惩罚不说,将来的下场也是被转来赠去,不得安生。
那便留下吧,日后让他们做家仆便罢,即使是做洒扫粗活,也强似回童家受人糟践。
这般想着,叶韶点了头:“也罢,将他们先安顿下来吧。”
叶韶从未接触过这些名为家僮,实为娈宠之人,自然不知道,他这一时的慈悲,在这些娈宠眼中,便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信号。
这批娈宠中有个叫栖桐的,在童家时便是掐尖要强,最会逢迎,结果得罪了主母,将其入了礼单,转赠给了叶韶。
栖桐虽然恨得咬牙,但既来之则安之,若能在太傅府得宠,不强似在童家百倍?
他方才已经偷眼看过,太傅人品温雅,瞧着也不是苛刻的主子,若是将他伺候好了……
栖桐心里痒痒的。
忠叔将他们领到下房,勒令众人卸去脂粉,以后老实干活,不可随意走动之后,便离开了。
忠叔一走,栖桐便立刻活泛起来,从行李中取出茉莉花水,把头发梳的喷香,又拿了个荷包装了些散碎银子,往外走去。
…………
叶韶进了寝室,只觉自己浑身酒气,又在门前染了一身脂粉味,味道熏人,连忙打发自己的贴身小厮珍珑,让他去叫水洗澡。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就被两个家仆送了进来,叶韶洗澡时一贯不喜欢有人服侍,吩咐道:“水放下,出去吧。”
其中一个家仆低着头,柔声细气道:“小的闻见大人身上有酒气,醉酒之人若被热气所蒸,昏晕过去也是常事,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小的还是在屏风后面候着吧。”
这话有理,叶韶便点头同意了。他现在脑子阵阵钝痛,还真说不好会不会昏醉在浴桶里。
想不到一个做粗活的家仆,还有几分细心。叶韶脱衣入水,一边沐浴,一边与他闲聊:“你叫什么名字?”
那家仆抬头,他竟然生着一张桃心形的脸蛋,一双狐狸眼流露出惊人媚意:“小人名叫栖桐。”
叶韶沐浴片刻,只觉身上肌肉是放松了,但头脑却是钝痛加剧,忍不住道:“栖桐,过来给我按按头。”
栖桐应声上前,他在童家学的就是伺候人,当下施展了浑身解数,来给叶韶按摩,先是用指节按揉攒竹、风池、玉枕等穴位,又用指尖轻轻摩挲叶韶的头皮,帮助他放松下来。
叶韶只觉头脑的钝痛在栖桐手下一阵阵减轻,舒服地四肢酥软,加之酒意上涌,不由得两眼朦胧合上了。
栖桐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上动作逐渐停下,反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叶韶昏昏沉沉,如坠云雾中。
他眼皮酸涩沉重,怎么睁也睁不开,只觉有一只手在抚摸他,那只手灵活而柔软,指尖连一个薄茧都没有,抚弄的他周身酥痒。
那只手起初只是在按摩他的头颈,紧接着,他觉得身子微微向上一飘,温热的水流从他腰际一下漫延到胸口。
水流向上,那只手却向下,划过他的锁骨、胸前,一路向下,直至抚摸至一个不可言说之地。
叶韶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只觉眼前白茫茫的全是雾气,他顾不上看清眼前的一切,便下意识地捉住那只手:“谁!”
哗啦一声,一个人被他从浴盆中提了出来。
那人一双狐狸媚眼,长发披散如乌缎,衣衫已经尽湿,松垮垮贴在身上,叶韶低头看去,能看见一痕雪白的胸脯从他领口露出,春光乍泄,极尽动人。
栖桐被捉住现行,不惊反是吃吃笑起来:“大人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很舒服吗?”
他自浴桶中站起,水汽中美如妖精:“大人累了,小人帮大人放松放松,大人只管安心享受便是。”
说罢,他便嘟起红唇,向着叶韶压下来。
叶韶方才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龙阳癖,但现在他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他没有。
若他真好男风,现在应当甚为享受才对,而不是惊地非同小可,连自己光着身子都顾不上了,一把推开栖桐,跳出浴桶。
栖桐尚未见过这般不解风情之人,猝不及防间被叶韶推了一跤,鼻子磕在浴桶边缘上,痛的哎呀一声,鼻血长流。
叶韶捞起一件衣服披上,说话声音都抖了:“你好大的胆!你方才……方才那是做什么!”
栖桐幽怨地捂着鼻子,鼻血滴滴答答落在浴桶:“栖桐在服侍大人呀。”
叶韶这才认出他是童家送来的娈宠之一,一时间更是狼狈:“胡闹!有服侍到浴桶里来的吗?”
栖桐迷惑不解:“大人若不爱好这个,那何必把我们留下呢?”
叶韶不想跟一个意图勾引他的男人解释这些,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刚被一个男人碰过,他便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只觉恶心欲呕。
他厌恶地把栖桐从浴桶中拽出来,便要呼唤管家。
栖桐看了他的反应,方才相信叶韶当真不好男色,一时间怕的双腿打颤,连忙跪地叩头:“求大人饶小人一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他们这样的娈宠,最知道上位者的残暴无情,不好男风者,往往将娈宠的触碰视做最大胆的冒犯,一怒之下,拖出去打死也是有的!
栖桐还年轻,今年不过十五岁,虽然活着很辛苦,但他还是不想死。
他连连叩头,却不敢再靠近叶韶半步,只是呜咽着求饶:“大人,求你饶了小人,小人不想死……”
男孩嫩白的额头,在地板上逐渐撞出了一片鲜红。
最终,栖桐听到的是叶韶不耐烦的宣判:“好了!谁说要你去死了!”
“今天之事,我就当是你一时糊涂,往后可不许了!还有一块儿从童家来的那些,你也给我看好了,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定惩不饶!”
栖桐张大了嘴,不相信叶韶就这般轻易地放过了他。
叶韶一指门口:“还不快点出去,还等着挨板子呢?”
栖桐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奔去。水淋淋地外衫都贴在他身上,让这十五岁的男孩看起来纤瘦的可怜。
他行至门口,忽然一件外袍从背后抛来,遮住了他单薄的身子。
随着外袍而来的,还有叶韶冰凉的声音:“走吧,记得不准在外面乱说!”
栖桐披上外袍,那不厚的外袍此时像是一堵墙,不仅为他挡去了夜风,也遮住了他仅剩的一点自尊。
他眼含泪花,躬身行了礼,捂紧了外袍,飞速离开了。
叶韶松了口气,也完全没了洗澡的兴致,叫了人将这一地狼藉料理了,自己也擦干头发,倒在了床上。
今天就没发生什么好事,但,他也不是毫无收获。
通过栖桐,他确认了自己的确没有龙阳癖。
没有龙阳癖的叶韶,依然是对陛下毫无威胁的叶韶,可以呆在陛下身边。
李骥驰想要入宫为陛下讲学,就等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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