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傅负荆请罪

辛夷顾不上太傅还在场,立刻冲上来架住小皇帝,在她耳边低声道:“陛下快装晕!”

小皇帝也觉出哪里不对劲儿,立刻两眼一翻就往下倒。

太傅看好好的人,哭着哭着便倒下,再冷的性子也撑不住了。

先皇便是心疾去世,不能大悲大喜情绪过激,莫非陛下也承袭了先皇的毛病……

想到这里,太傅的心肝都颤抖了,伸手就想来搀扶,被辛夷巧妙挡开:“快来人,陛下晕倒了!”

众多宫女太监应声而来,七手八脚把陛下抬走,太傅伸出的手僵在原地,陈公公急匆匆跟着离开,竟无人再管太傅,只剩下他一人面色雪白地站在春日里,心却比掉进冰窟窿还冷。

他刚刚……把陛下打晕了?

这是以下犯上!这是大逆不道!这是……乱臣贼子!

倘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早已打定主意,一生为大夏皇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太傅,摇摇欲坠了。

那边厢,众人慌慌忙忙把小皇帝抬回了寝殿,辛夷把侍卫宫人们都赶出去,吩咐道:“快去请杨嬷嬷来!除非里面传话,否则其他人一律不准进!”

见众人都走了,辛夷这才松口气,走回床边:“陛下出来吧,现在可以放心了。”

姜羲和,不,姜望舒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却犹自迷惑不解:“为什么要我装晕?”

首席女官辛夷望着少女雪白的小脸,心中叹息一声。

虽说她金尊玉贵,也不过是个十二岁就父母见背的小丫头罢了,没有母亲教导,没有姐姐扶持,只有一个双胞胎兄长,现在还不在身边,她以男儿身生活了三年,连月事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还有杨嬷嬷,她是陛下的奶母,这种事情,由杨嬷嬷开口要合适的多。

正想着,陈公公便引着杨嬷嬷进门了。辛夷连忙迎上去,悄声在杨嬷嬷耳边把事情说了。

杨嬷嬷听罢,脸上先是一喜,又是一忧。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杨嬷嬷连忙坐到床边,拉住姜望舒的手:“陛下身上觉得怎么样?可腹痛吗?或是头晕、冒冷汗、腰腿疼?”

姜望舒确实觉得身上不大舒坦,皱眉道:“肚子有些抽痛,腰腿也酸,心里烦躁的很。”

杨嬷嬷当机立断:“去请蒋太医。”

辛夷领命而去,把寝殿内的空间留给了杨嬷嬷两人,见没人在,杨嬷嬷这才换了口中称呼,慈爱道:“嬷嬷的小姑娘已经有了月事,长大了!”

她把望舒揽在怀里,好像她还是婴儿般,拍着她后背抚慰:“从今后,每个月都有这么一遭,你要让辛夷记着日子,提前准备月事带,万万不能让人发现你会来月事!”

说着,杨嬷嬷不免在望舒耳边传授些关于此事的知识,望舒听着,心里又是害羞,又是惶然。

有月事了,是女人了。

很快,她的胸脯会像是发面馒头一样鼓起来,臀部变圆,像是母亲那样窈窕玲珑,再不是这幅未发育的童子身材,跟男孩子一样平。

三年来,她没被发现是女儿身,完全是占了未发育的便宜,现在,她还能接着扮演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吗?

杨嬷嬷心里也愁。

羲和为日神,望舒为月神,先皇多年不曾诞育子嗣,唯独一双龙凤胎儿女,便给孩子们起了日月之名,羲和更是襁褓中便被立为太子,以示宠爱。

杨嬷嬷便是两个孩子的奶母,把两人看的像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她说着说着也叹息起来,望舒已经长大,不知道羲和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年前先皇逝世,不巧太子也染上重病,命在旦夕。

更糟的是,藩王蜀王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太子重病的风声。

蜀王势大,先皇尚在之时,便已经有所异动。幼主登基,本就压不住群臣,更别说是个病弱的幼主……

十二岁的小太子虽然年幼,却聪慧过人,面对内忧外患,依然苍白着脸指挥若定:“登基大典……不能让蜀王看到我如此虚弱,否则必起不臣之心!”

他一指在旁边哭哭啼啼的姜望舒:“妹妹身子康健,形貌与我一般无二,可让妹妹穿上男装,代我登基。”

姜望舒的哭声一下断在喉咙里,她抽抽噎噎,鼻涕眼泪还在脸上,疑惑问道:“我?”

“哥哥知道此事难为了你,但你我兄妹一体,这副担子,我只能交给妹妹……”姜羲和双手箍住妹妹肩膀,“妹妹定要竭尽全力扮做为兄,不能露出马脚!否则,顷刻便是塌天大祸!”

兄妹俩虽然一胎双生,但除了长相外,从身板到心智都是天差地别。哥哥聪慧多智,无论琴棋书画还是四书五经,都是一点即通,偏偏身子极弱。

妹妹恰恰相反,一看书就打瞌睡,十岁才在兄长哄劝下,磕磕绊绊地学会写字。但她在武事上天赋卓然,骑射之术十分精湛,八岁能开强弓,射穿空中一对大雁。

若他们不是双生胎,而是融为一人,必定是文武双全的一代明君,然而世界上没有这般完美的事情。起码,现在想要震慑蜀王,还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姜望舒最合适。

蒋太医在病榻之侧劝谏:“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就算能敷衍过登基大典,以后陛下日日要上朝见臣子,您这身子……”

“公主既然登基,代本宫把这皇帝做下去就是了。”姜羲和蹙眉深思:“蜀王不会常驻京城,只要拖过一时,本宫再慢慢寻访名医,调理好了身子再上朝去,无人能发现的。”

这偷龙转凤的计策甚妙,虽然后患无穷,但当时登基大典迫在眉睫,也只有这个办法。姜望舒就这样稀里糊涂穿上新君冠服,行大礼,祭太庙,替姜羲和当上了皇帝。

蜀王作为宗室之首,回京参加新君登基大典,见传闻中重病的太子一夜转好,心中惊疑不已。

但他长居蜀地,本不熟悉兄妹二人,加之十二岁孩童嗓音未变,身量未成,姜望舒刻意模仿男童举止,还真将他蒙骗过去。

这件事除了兄妹两,知道的人只有奶母杨嬷嬷、贴身伺候的陈公公、女官辛夷、蒋太医和御林军近卫首领越千山,连先皇的托孤大臣叶太傅也不知道。

姜望舒本以为自己装上一两个月便罢,然而姜羲和的病情绵延不愈,不得不在越千山陪伴下,秘密前往边疆寻找神医治病。

姜望舒这皇帝一当就是三年,黄毛丫头眼看着变少女,姜羲和却依旧没回来。

若她真的开始发育,男人就再装不下去,事情怎么收场?

姜望舒内心烦躁无比,在床上打滚,她心绪一乱,腹中更是疼痛不适,忍不住在床上哼出声来:“太医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蒋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

辛夷已经跟他讲了事情大概,月事是人身自然现象,故而蒋太医也没太在意,诊了姜望舒两手脉息,便道:“只是略有宫寒,经血淤堵不畅,开个方子通出来就好了。”

他开了药方,叫陈公公亲自去抓药煎药,紧接着便斟酌着开了另一个方子。

他更在意的事情,跟杨嬷嬷一样。

“陛下以后身形变化,难以瞒人耳目……”

可是这件事谁能有办法?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好主意,良久,还是杨嬷嬷叹息道:“先以白布条裹胸试试吧,能拖一时是一时。”

“长期以白布束胸,恐怕影响陛下身体……”蒋太医蹙起眉头。

“罢了罢了,不就是白布条么,还没五更起来上朝影响身体呢。”姜望舒倒是挺乐观。

也只好如此了,太医见已经没他什么事,便告退了,临走留下医嘱:“最近几天,注意休息,不要碰生冷,若实在腹痛,卧床休息也可。”

有了医嘱,姜望舒立刻光明正大地躺下,由衷地享受起月事带给她唯一的好处:假期。

叶太傅浑浑噩噩回到自己府中,提心吊胆了一夜,就怕宫中半夜拍门说陛下不行了,谁知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他本以为一切无事了,谁知一上朝,心就是一冷,九龙宝座上空无一人。只有陈公公在旁宣布:“陛下龙体不适,罢朝一日!”

今天罢朝休息,旁人都大喜过望,一溜烟跑了,只有太傅盯着空空的九龙宝座,悔恨交加。

陈公公看人家都走了,就他没走,不免疑惑道:“叶太傅,您怎么还不走?今日陛下身子不适,课也不上了。”

一说到上课,叶太傅眼睛里就流露出极为自责的情绪,上课有什么要紧?陛下龙体才第一要紧!

可恨他竟然舍本逐末,昨天居然下此毒手……

叶太傅这心态,就跟所有家长一样,孩子康健时总是督促他苦学,但凡孩子真的生病,又懊悔不已。

虽说叶太傅今天不用授课,但他不亲眼看看陛下病情如何,怎能放心的下?还是迈步往宫中走去:“臣要探望陛下病情。”

陈公公忙上来挡着:“陛下并无大碍,也不愿见人。”

他越挡着,太傅心里就越疑惑。若真病了,为何不准他探望?

自来主少国疑,奴大欺主。他是外臣,不轮值的时候,不能居住在紫禁城中,现在看来是大大失策。陛下年幼,一旦病倒,岂不是任这些宫女太监摆布,隔绝内外?

一想到这里,太傅更坐不住了,冷冷扫了陈公公一眼,也不说什么,只是迈步直闯宫闱。

他是顾命大臣,又是太傅,现在朝政均由他执掌,位高权重。进宫的路又是走熟了的,根本用不着人带路就能找到寝殿。

陈公公不敢冒犯,只得在后面跟着,苦苦相劝:“太傅莫要为难奴才……”

姜望舒这一夜睡得很好,醒来已经是往日的下朝时分。

三年皇帝当下来,她最痛恨的就是五更起床去上朝,她懒洋洋在被子里翻身,忽然觉得不好,起身掀开被子一看,瞠目结舌。

蒋太医医术高明,通淤血的方子有奇效。加之望舒第一次来月事,不省得半夜起身更换月事带,现在床榻上……

血流成河。

为防止她身份暴露,只有辛夷一人能进寝殿服侍。辛夷一看就知道糟了,陛下整条亵裤连着一床被褥,都必须得换。

这事情不能假手他人,辛夷无法,只好先出去拿可供替换的新衣新被子,并想着叫些水来擦拭陛下身上血污。

她一走,望舒只能穿着血裤子在一边站着等,顺便喝点黄芪茶补气血。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陈公公高亢嘹亮的声音:“叶太傅到!”

望舒披头散发,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一裤子血。

怎么办?现在要是让人进来了,长了眼的都能看出了,她是个女的!

陈公公实在拦不住太傅,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他这一嗓子叫出来,太傅更加狐疑,加快了脚步往寝殿走。

寝殿大门紧闭,无论如何,强闯寝殿总不合适,太傅脚步迟疑,陈公公松了口气。

叶太傅恭谨行礼,扬声吐气:“臣叶韶闻听圣体不安,特来侍疾,请陛下允臣进殿。”

姜望舒在窗子缝里看到他,心突突跳:“不见!太傅回去吧!”

叶太傅听出她声音喑哑,明显没有往日中气十足,更加着急:“陛下若不让臣进殿一探,臣如何安心?”

“说了不见就不见!”

叶太傅见小皇帝说出这话,以为他还是在为了昨天自己打他戒尺的事情生气,当即长袍一撩跪在地下,重重磕头,在屋里的姜望舒都听得一清二楚。

“臣一时糊涂,致使陛下生病,臣万死难辞其咎,陛下要如何惩罚,臣不敢有二话。”

太傅这是干啥!

姜望舒看着太傅雪白额头红了一片,连忙阻止:“太傅何出此言,你是太傅,只有你罚朕,朕怎会罚你。”

叶韶只当他说反话,更是决心要让小皇帝出了这口气:“陛下对臣生气,臣不敢有怨言。臣特来负荆请罪。”

“只是领罚之前,臣必须亲眼见陛下龙体安稳,否则,臣死不瞑目!”

太傅说完又开始咣咣磕头,眼看着就要磕出血,陈公公拦都拦不住。

姜望舒看着他磕头,进退两难。

再看远处,辛夷抱着干净被褥在后面干着急,太傅往那里一跪,把寝殿门堵住了,辛夷进不去,若让太傅看见他们更换被褥,更要露馅。

不把太傅解决,这事情就无法结束,姜望舒认命地叹口气:“太傅进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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