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选秀万万不可

往日里,下朝之后,陛下会先用午膳,用膳后午睡半个时辰,起床后跟着太傅上两个时辰的课。

但今天,陛下哪里有用膳和午睡的心情?选秀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下朝这一路上,已经感受到了许多试探好奇的目光。

宫人们固然不敢当面就讨论什么,在她面前还是垂着头,低着眼睛,好似鹌鹑一样老实,但姜望舒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背后,怕是连哪一家小姐会当皇后的赌局都开出来了。

一路闷不吭声地回来,陛下终于在迈入自己的寝宫紫寰殿时爆发了。

“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姜望舒瘫坐在椅子上,眼睛挨个扫过下面的人。但不管是辛夷还是杨嬷嬷,个个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

陈公公斗胆进言:“陛下,您明年就十六岁了,按例应当行冠礼、大婚、随后亲政。选秀是国家大典,不可不为,从今年开始准备已经是仓促了,奴才们只是宫人内侍,怎能阻拦国家大典……”

“大婚?”这两个字更是火上浇油,姜望舒只觉得脑子嗡一声,回想起幼年时见到父皇和母后相处的情景。

成婚之人,食则同餐,睡则同寝,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她是女儿身的事情,怎能瞒得住人呢?

可怕的事情近在眼前,然而身边人却没一个顶用的。姜望舒恨声道:“你们都没办法是吧?!”

众人在下齐声答道:“奴才/奴婢惭愧,不能为陛下分忧。”

倒不是他们推诿,陈公公、杨嬷嬷等人并无特殊的才干,只因为是贴身服侍陛下,才在宫中有特殊地位。当年皇位更迭,大家之所以能把女扮男装这事情办成,都是依靠姜羲和的谋划。

现在,姜羲和不在,没人能运筹帷幄、谋定后动了。姜望舒跟哥哥的智力水平差了几条街,遇到这等变故,除了心烦意乱,再难想出对策。

陛下都不顶用,下人们又有什么办法?姜望舒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朕知道,你们不中用,朕也不中用,那就快去找中用的人!”

“姜羲和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快去给朕写信催他!若是他再不回来,明年秀女进宫,朕的身份暴露,那就不可挽回了!”

辛夷等人何尝不思念真正的陛下呢?但若说联系姜羲和,那就千难万难了。陈公公哭丧着脸道:“陛下的所在奴才们不知道,即使写了信,也不知道往哪里寄啊……”

姜羲和三年前,已经在侍卫首领越千山的陪伴下,以大夏长公主的身份出了宫,前往边陲苗疆,暗访神医。

说到联系,姜羲和只有在找到神医的时候来过一封信,信中表示神医要将他留下好生调理,自己会随神医游历江湖,住处不定,通讯受阻也是常事,更绝口不提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嘱托姜望舒再坚持一下,替他做一阵皇帝。

姜望舒得知兄长的病有救了,大大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地嫉妒。

游历江湖……姜望舒也很想游历江湖啊!她跟姜羲和可不一样,父皇从小为她延请武学名家指点,姜望舒在学了一身武艺的同时,也在武学师父口中得知了许多江湖异闻。

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白衣侠客,什么大漠黄沙中沉睡着的宝藏地宫,又或是群雄论剑的雪山之巅……都对年幼的姜望舒产生了致命吸引力。

皇城头顶只有巴掌大的天,那时候她就看腻了,她一直梦想着长大后也能行走江湖,做个侠女,走遍天下,惩奸除恶。

然而她现在长大了,却为了假扮兄长,连武术师父都忍痛辞退了,每天三更睡五更起,天天都跟那些她一看就想打瞌睡的书本打交道。若非是跟着太傅学读书,姜望舒早就受不了了。

一想到自己替姜羲和吃了那么多苦,姜羲和却在外面逍遥快活,游历天下,姜望舒就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风水还得轮流转呢,两兄妹里总不能只有她在受苦!

姜望舒发起了牛脾气:“好好好,你们找不到他是吧!那好,我自己找!”

说罢,她起身就要去收拾包袱:“他把烂摊子丢给我自己跑了,倒是快活,现在该轮到我快活快活了!”

众人大惊,陈公公立刻上来抱着姜望舒大腿哭嚎:“陛下万万不可呀!您身份贵重,怎么能离开皇宫……您要是不见了,奴才们怎么跟满朝文武交代啊?太傅还不剥了奴才们的皮?”

姜望舒不理他,自顾自地把一柄装饰用的长剑塞进腰里:“反正若找不到他,明年朕的身份暴露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朕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早死晚死都得死,现在溜了,说不定还找不到朕头上。”

这是歪理,但姜望舒生来金尊玉贵,任性妄为,奴才们也不敢跟她讲理,只好用期待的目光望向杨嬷嬷,希望她能把脾性急躁的公主安抚住。

杨嬷嬷把姜望舒一手带大,深知她是个顺毛驴,不能逆着她脾气来,只得柔声哄劝道:“您要找兄长,那就写信给他好了,若您能找到他,旁人自然也能找到他,何必以身犯险呢?”

姜望舒手上一顿:“不是说不知道他的地址吗?你倒是说说怎么找?”

杨嬷嬷见她听进去了,连忙趁热打铁:“蒋太医与神医是师兄弟,想必总能联络到的,否则陛下当年也找不到神医了,这件事交给蒋太医去办,比您自己在江湖上乱撞更好。”

姜望舒一想也是,但她等不了那么久了:“若是找不到怎么办?当年兄长也用了半年多才寻访到神医呢!”

“即使是从现在开始选秀,秀女进宫还得一年,陛下急什么?”陈公公也跟着哄,“您放宽心,别自乱阵脚!”

辛夷也跟着道:“没错,选秀是一年后的事情,可您要是现在失踪了,那就是立刻事发,蜀王尚且虎视眈眈,陛下您可不能轻举妄动啊!”

听到蜀王二字,姜望舒不再去打什么包袱,也不说话了。她虽然任性,但也知道兹事体大,跟着太傅读了三年书,耳濡目染下,有的东西她还是记在了心里。

她握紧手,手心中未消退的淤伤带来一阵疼痛,提醒着她太傅曾说过的话。

江山子民,姜氏先祖。

她兄妹二人的性命事小,但江山子民还负担在两人肩上,二十年前,大夏还是一片风雨飘摇,她父皇登基后励精图治十余载,才慢慢养回了国朝元气。若此时再起兵祸,那……

姜望舒把腰上的长剑解下来,泄气地丢到地上:“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

杨嬷嬷唯恐陛下反悔,一溜烟儿地就去找蒋太医,跟他商量送信的事情。陈公公看陛下已经发完火了,试探性问道:“陛下还没吃午膳,要不要现在传膳?”

姜望舒五更起来上朝,下了朝就回来发脾气,到现在水米不沾牙,瞧天色已经到了往日午睡时分,也觉得饥火上窜:“传吧。”

陈公公巴不得这一声,立刻安排人去传膳了,辛夷伺候姜望舒换下朝服,小声劝慰道:“陛下别心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了,选秀的事情奴婢们插不上嘴,您是皇上,难道还不能做主吗?”

“您若能说服太傅,那么此难题便迎刃而解,最少也能往后拖些日子……”

姜望舒听着,也觉得可行。太傅看似铁面无私,实则心软的很,虽说涉及到国家大事,太傅从不准她胡来,但选秀是皇上的婚姻大事,难道也不能做主?

想到这里,姜望舒的鬼主意立刻又来了:“等一等,先别传膳,拿两块点心来,朕垫一垫就好。”

辛夷想不通陛下这又是玩哪一出,惊讶地望着陛下,姜望舒却一挥手:“别问了,快去办事,对了,点心要金乳酥和玉露团,茶也加些牛乳才好!”

辛夷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去叫了小太监传话,御膳房的大师傅此时已经把膳食送上去了,听闻陛下又不吃了,肚里暗暗骂娘,只是脸上不敢露出来。

正餐不吃,要吃零食,若是被太傅知道了,必定又要管教陛下。大师傅摇摇头,心说陛下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只是这些事轮不到他一个做饭的管,他只需要依言办事即可。好在两样点心和牛乳茶都是陛下素日爱吃的,御膳房每日都做新鲜的备用,他再加上些玫瑰饼与藕粉桂糖糕,凑成四样点心,忙忙地交由小太监送去了。

叶太傅按照往日上课的时间踏入宫中,估摸着陛下午睡也该起来了,却见一长串的送膳太监捧着食盒从紫寰殿出来。

怎的这个时辰才吃午膳?不按时进膳,只怕要闹脾胃不和,太傅皱着眉走近几步,叫住了领头的送膳太监马公公:“陛下今日怎的现在才用膳?”

马公公苦笑:“回太傅话,陛下并没用膳。”

太傅闻言,仔细瞧了瞧那食盒里的东西。先帝节俭,前朝那些奢靡的吃一看十的花样,在大夏久不存在,皇帝的午膳也只不过是十荤十素并两个汤品。

这样少的菜色,太傅一眼过去就看了个差不多,陛下确实一口没动。

太傅的眉毛就皱起来了,摆摆手放送膳太监们过去,沉着脸走向往常给陛下上课的睿思殿。过不多时,陛下也走进殿内,太傅一看陛下神色,就知道他没睡午觉。

饭也不吃,觉也不睡,陛下是要修仙吗?怎的如此不爱惜身子!

太傅能忍受陛下种种顽劣之处,却不能容忍陛下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连自己是来上课的都忘了,强忍着怒气跟陛下见过礼之后,立刻便发难:“陛下今日没吃午膳?可是身子不适?还是身边人伺候的不精心?”

陈公公在太傅的威压下打个哆嗦,心里叫屈,姜望舒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太傅的冰冷视线:“朕身子很好,不吃饭与伺候的人无关,是朕自己不想吃东西。”

太傅疑惑极了:“陛下这是为何?”

“朕有心事,故而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陛下有何心事?”太傅更是奇怪,在心中从今年的税赋盘算到宫内的分例,件件事都是他亲自处理,无一处不是妥妥当当,还有什么给能陛下添心事?

不管什么事情,太傅自信都能解决,连忙问:“陛下有何烦难之事,尽管说与臣听,臣必定为陛下分忧。”

“太傅问得好。”

姜望舒昂着头往太傅面前一站,虽然个子比他矮了一个头,偏偏气势不减:“朕的心事就是太傅,太傅能怎么帮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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