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殿间

麟德殿巍峨的歇山顶在夕阳的金辉下流淌着庄严的暖光。巨大的朱漆木门敞开着,晚风穿堂而过,带着园林深处草木的湿润气息,卷动殿内垂落的轻纱帷幕。殿内灯火通明,数十盏仿古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照着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巨大的仿唐式条案呈“品”字形排列,

铺陈着精致的餐具和时令瓜果。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酒液的醇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兴奋与庄重的庆典气息。

我端坐在殿中最高的主位——一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雕花坐榻上。身上已换下骑装,重新穿回了那身明黄的龙袍。金线刺绣的团龙在灯下熠熠生辉,翼善冠端正地压在发髻上。鼻梁上的眼镜在烛火下反射着微光,168 厘米的身高被这身帝王行头和刻意挺直的脊背拔高了几分。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这身华服之下,那颗心在经历着怎样的拉扯。

一边,是刚刚被一中压线录取的巨大狂喜,如同奔涌的地下河,在胸腔里激荡冲撞。

一边,是孟逸云老师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泼冷水”,以及她此刻沉静的目光,像两根无形的线,紧紧绷着,提醒着我不可得意忘形。手腕处,仿佛还残留着七天前办公室里的冰凉触感。

这龙袍,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重,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开——宴——!” 随着殿前侍从一声悠长的唱喏,早已按捺不住的昭朝盛宴正式拉开帷幕。

丝竹之声悠扬而起,并非宫廷雅乐,而是由班上几位精通民乐的同学临时凑成的班子,演奏着喜庆欢快的《金蛇狂舞》。乐声点燃了殿内的气氛。

太子谢永珑率先起身,双手捧着一个卷轴,走到殿中,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儿臣谢永珑,恭贺父皇金榜题名,荣登一中!此乃我昭朝洪观四年第一大盛事!儿臣谨献《贺洪观帝登科表》一篇,聊表寸心!” 他展开卷轴,竟真的用文言文开始抑扬顿挫地朗读起来,内容无非是引经据典,歌颂父皇如何英明神武、勤学不辍,终克英语大关云云。

殿内众人听得频频点头,面露与有荣焉之色。

接着,雍王谢永玦献上了一张巨大的、装裱精美的一中校园全景图,信誓旦旦地表示这是“御用画师”耗费心血之作,必将悬挂于御书房激励后世。

宁王谢永珂则别出心裁,献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整套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拟——数学强化版》,引得殿内一片善意的哄笑。谢永珂一脸严肃:“父皇!一中乃虎踞龙盘之地,数学更是重中之重!儿臣深知父皇于此道尚有精进之处,特献此宝典,助父皇高中再攀高峰!”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维持着威严的表情,点了点头。

齐王谢永玳献上的是一副精致的弓箭模型,寓意“百步穿杨,志在必得”。桓王谢永珙则献上一块刻着“蟾宫折桂”字样的古砚。

公主们也纷纷献礼。长女平阳公主谢宁琮献上一曲古筝独奏《高山流水》,技艺娴熟,赢得满堂彩。次女安然公主谢宁玑献上的是自己亲手绣的一方丝帕,上面是活灵活现的骏马图样,寓意“马到成功”。三女昭琳公主谢宁玘、四女太真公主谢宁琏、五女常乐公主谢宁瑛则合力献上了一支编排好的仿唐宫廷舞,衣袂飘飘,环佩叮当,美不胜收。

皇后长孙颐与贵妃谭墨湘联袂上前。皇后献上一枚温润的玉佩,说是家传之物,能“定惊安神,助益学业”。贵妃则献上一个精致的香囊,里面是她亲手调配的香料,散发着清雅的草木气息,言道“可提神醒脑,助皇上应对高中题海”。

紫袍重臣、红袍官员们也依次上前,献上的礼物五花八门:有装帧精美的笔记本套装,有高档钢笔,有运动护腕(寓意保护“御体”),甚至还有一整套《资治通鉴》白话本……每个人都绞尽脑汁,试图让自己的贡品既贴合“帝王”身份,又暗含对新学业的祝福。殿内气氛愈加热烈,恭贺声、赞叹声、丝竹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酒香氤氲,人声鼎沸,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景象。

我端坐主位,努力扮演着合格帝王的角色,对每份贡品都颔首示意,或简短嘉许几句。心中的狂喜在酒精和这铺天盖地的颂扬声中,如同被不断吹胀的气球,渐渐有些脱离控制。一中!压线!这些字眼在喧闹中被反复提及,每一次都让那点飘飘然增加一分。手腕处残留的冰凉感似乎被殿内的暖意驱散了。我端起面前温热的果酒,抿了一口,甜香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目光扫过下方济济一堂的臣子,扫过他们脸上真挚的兴奋和崇敬,一种“这就是朕打下的江山”的豪情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主位右下首的贵宾席。

孟逸云和江敏坐在一起。

孟逸云依旧穿着那身我“御赐”的藕荷青碧唐制襦裙,在满殿华服中显得格外清雅。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热烈地参与敬酒和谈笑,只是安静地坐着,面前摆着几样清淡的菜肴。她的坐姿很放松,背脊却自然挺直,带着一种沉静的书卷气。她的目光并未直接落在我身上,而是带着一种温和的审视,静静地观察着整个大殿,观察着每一个兴奋的“臣子”,观察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贡品,也观察着……主位上那个穿着龙袍、脸色微红、眼神在兴奋中开始有些飘忽的洪观皇帝。

她的眼神太平静了,像一泓深潭。那平静之下,没有赞许,没有批评,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淡淡疏离的观察。她偶尔会和身旁的江敏低声交谈几句,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深处。她手里把玩着一支笔——不是宴会用的筷子,而是她那支最普通、最熟悉、批改过无数作业和试卷的红色圆珠笔!红色的笔身在灯下格外醒目,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它,红色的笔帽在她指间灵活地翻飞,像一枚沉默的、旋转的警徽。

那一点刺目的红!

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眼前缭绕的酒气和喧闹!心脏猛地一缩!刚刚升腾起的、几乎要灼烧理智的飘飘然,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滋啦作响,迅速冷却、萎缩。

101.5!

水杯压在龙袍袖口上的冰凉!

那句轻飘飘的“打手心”!

还有那句更重的“泼冷水”!

所有的记忆碎片,被那一点旋转的红色笔帽瞬间串联起来,带着尖锐的刺痛感,狠狠地扎回我的意识深处!

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我下意识地挺直了有些松懈的脊背,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手指微微蜷缩。刚才那点膨胀的帝王豪情,在孟老师那沉静如水的目光和那支旋转的红笔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怎么,逸云?”身旁的江敏似乎察觉到了孟逸云瞬间的凝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主位,又看了看她手中转动的红笔,了然一笑,压低声音,带着点法语音调的俏皮,“手痒了?想给咱们这位得意洋洋的陛下的龙袍上画个叉?”

孟逸云转笔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流畅。她没有看江敏,目光依旧平静地扫过喧闹的殿宇,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无奈和深意的弧度,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叉?那倒不至于。”她顿了顿,指尖捏住旋转的笔帽,让它稳稳停下,红色的笔尖正对着主位的方向,像一枚蓄势待发的、无形的箭。

“只是觉得,”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落入我和江敏的耳中,“这麟德殿的宴席,太过喧腾,缺了点…贞观年间,魏征在太极殿上泼出去的那盆冷水的清醒。”

魏征!泼冷水!太极殿!

这三个词,如同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鼓膜上!比刚才看到红笔时更加震撼!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在用最直接的历史典故,对我此刻的得意忘形进行最精准、最不留情面的警告!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混合着被看穿的狼狈,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所有残存的帝王伪装。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宽大的龙袍袖口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目光慌乱地想要避开孟逸云的方向,却又像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她。

她正好也抬起了眼。

隔着觥筹交错的人影,隔着弥漫的酒香与喧闹,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了我的视线。

那眼神,清澈、深邃,带着一种洞穿浮华的锐利,更带着一种师长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审视。

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名为“清醒”的力量。她手中的红笔,笔尖的红点,在灯火下,像一颗沉默燃烧的星辰,又像一枚精准指向我内心的坐标。

在她的注视下,我身上这件象征着无上权威的明黄龙袍,忽然变得无比沉重,无比刺眼,像一个巨大的、滑稽的讽刺。麟德殿的喧嚣、丝竹的悦耳、贡品的琳琅、臣子的颂扬…所有的一切,都在她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和那一点刺目的红笔光芒下,迅速褪色、失真,变得遥远而空洞。

只有手腕处,那早已消散的冰凉触感,仿佛又重新凝聚,带着清晰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无声地提醒着我:

太傅在看着。

历史在看着。

那个巨大的、墨迹淋漓的黑勾,在看着。

麟德殿的喧嚣,丝竹的欢快,贡品的琳琅,臣子的颂扬……所有烈火烹油的盛景,在孟逸云那沉静如古井的目光和那支红笔锐利的笔尖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涟漪后迅速归于一种奇异的凝滞。那点刺目的红,像一枚烧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我膨胀的帝王气泡,将名为“清醒”的冰冷液体注入沸腾的血液。

羞耻和狼狈如同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脸上滚烫的温度提醒着我方才的失态,龙袍的明黄此刻变得无比刺眼,像一个巨大的讽刺。我放在膝上的手在宽大袖袍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窘迫呐喊。目光慌乱地垂下,不敢再与她对视,却又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忍不住再次抬起。

孟逸云依旧坐在那里,藕荷与青碧的襦裙在宫灯柔和的光晕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脸上没什么激烈的表情,甚至没有明显的失望或责备。只是那双眼睛,清澈、深邃,带着一种穿透一切伪装的洞察力,平静地笼罩着我。那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拷问。她手中的红笔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被她轻轻搁在面前的食案上,红色的笔身躺在一碟精致的藕粉桂花糕旁边,强烈的色彩对比,像一句无声的警句。

就在这时,她动了。

不是严厉的训斥,不是冰冷的拂袖。她只是微微侧过头,对身旁正饶有兴致看着我的江敏低声说了句什么。江敏先是微怔,随即了然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促狭又了然的微笑,端起酒杯,起身走向旁边正激动讨论一中分数线有多“变态”的几位皇子,巧妙地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

孟逸云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那目光里,沉静的审视渐渐褪去,如同退潮后露出的温软沙滩,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包容和安抚的温柔,如同初春的暖阳,缓缓流淌出来。她唇角微扬,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不再是之前那种洞悉一切的、带着疏离感的浅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温柔笑意,如同微风拂过初绽的莲瓣。

然后,她优雅地站起身。襦裙的裙摆如水波般轻轻荡漾。她没有走向殿中,没有走向任何喧闹的中心,而是径直朝着主位——朝着我这个被巨大的羞耻感。钉在紫檀木坐榻上的洪观皇帝——走了过来。

她的步伐从容而轻盈,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所过之处,喧闹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正在向太子谢永珑敬酒的雍王谢永玦下意识地让开了半步;正和齐王谢永玳争论马球赛细节的桓王谢永珙也停下了话头;就连最活泼的常乐公主谢宁瑛,也收敛了笑容,好奇地看着孟老师走向主位。

整个麟德殿,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目光,带着惊愕、好奇、探寻,都聚焦在孟逸云身上,聚焦在她走向主位的坚定步伐上。丝竹声似乎也识趣地低了下去。

我僵坐在坐榻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来干什么?是觉得刚才的警告还不够,要当众再“泼一瓢冷水”吗?还是…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难道她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那“唐朝太傅”之权,对我这个皇帝施以“打手心”之刑?!

巨大的恐慌让我几乎想要跳起来逃离,但身体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带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洗衣液混合着书卷气的味道,最终停在了我的坐榻前,一步之遥。

她离得那样近。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襦裙领口精致的刺绣,看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看到她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她微微仰着头,看着我——不是仰视,而是一种平和的、带着师长关怀的注视。身高 168 厘米的她,与坐在加高坐榻上的我,视线几乎平行。

没有斥责。没有冷笑。甚至没有多余的言语。

她只是静静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温柔如同实质的暖流,瞬间包裹了我因羞窘而冰冷的四肢百骸。然后,她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她抬起手——那只批改过无数试卷、握过羽毛球拍、也曾在七天前扣住我拔剑手腕的手——动作极其轻柔、极其自然地,伸向我的肩头。

目标,是我龙袍肩部那略显凌乱的褶皱。大约是刚才在坐榻上因紧张不安而蹭乱的。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却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寒冷。她小心地、细致地,用指腹将那片明黄的锦缎抚平,将金线绣成的龙纹理正。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整理一件稀世珍宝,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呵护。那专注的神情,褪去了所有教师的威严,只剩下纯粹的、母性的温柔。

“龙袍,”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残余的寂静,如同清泉滴落玉盘,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穿着是挺神气的。”

她的指尖拂过肩头,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我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肩头那轻柔的触碰上。她的话,像羽毛般轻轻落下。

“就是这料子,夏天穿着,闷得很吧?”她说着,目光扫过我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唇角那抹温柔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了然和关切,“瞧瞧,都出汗了。”

她的语气那样自然,那样家常,仿佛我们不是在麟德殿的帝王主位,而是在课间休息时她那办公桌旁。巨大的反差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刚才翻腾的羞耻和恐慌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涌上眼眶。

她收回整理龙袍的手,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脸上,那双总是带着洞察力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纯粹的、温暖的鼓励。

“谢忆辰,”她叫了我的名字,不再是皇上,而是那个最熟悉、最真实的称呼,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老师为你骄傲。”

为你骄傲。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撞在我的心口上!比任何山呼万岁都更有力量!比任何奇珍异宝都更珍贵!

眼眶瞬间发热,视线变得模糊。我死死咬住下唇,才能抑制住那汹涌而上的、混合着巨大委屈、释然和感激的泪意。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孟逸云仿佛没看见我瞬间泛红的眼眶,她的目光转向我面前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食案。案上堆满了各色珍馐佳肴,还有皇子公主们敬献的酒杯。她伸出手,没有碰那些酒,而是拿起一个空置的青瓷小碟。

然后,她做了一件更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拿起自己的筷子——不是主位专用的金箸——极其自然地,从她自己席上那碟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清甜的藕粉桂花糕里,夹起一块最完整、最莹白、点缀着最多金黄桂花的糕点。

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了我面前的青瓷小碟中。

雪白的糕体,金黄的桂花,盛在淡雅的青瓷碟里,散发着清甜温润的香气。

“尝尝这个,”她将碟子轻轻推到我面前,声音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哄孩子般的轻柔,“我吃着觉得不错,甜而不腻,很清爽,正好解解酒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面前那些几乎没动的、油荤较重的菜肴,补充道,“总吃那些油腻的,胃该不舒服了。”

她的动作那样自然,那样体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仿佛刚才那个用“魏征泼冷水”典故点醒我的人不是她,仿佛此刻麟德殿的喧嚣与这个小小的、只属于我和她的角落毫无关系。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太子谢永珑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雍王谢永玦脸上的震惊几乎凝固;几位公主更是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威严的父皇面前,被太傅放上了一块…桂花糕?

江敏不知何时已回到座位,她单手托腮,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无比温暖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自语:“我就知道…刀子嘴,豆腐心…”

巨大的暖流,伴随着那清甜的桂花香气,瞬间席卷了我。眼眶再也承受不住那份酸胀,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孟老师温柔的脸庞,模糊了那块雪白的桂花糕,也模糊了麟德殿内辉煌的灯火。我慌忙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我的失态,手指却下意识地伸向那块小小的糕点。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瓷碟边缘。

就在这一刻,孟逸云温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压得更低,只有我一人能听清:

“唐朝的太傅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的、如同讲述古老故事般的韵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的调侃,“除了敢打手心,敢泼冷水…”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低垂的、微微颤抖的发顶,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更会在小皇帝睡不着觉的时候,给他讲一个长长的、关于魏征其实也挺不容易的故事。”

她说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是臣对君的勉励,而是长辈对晚辈的安抚和鼓励。然后,她不再停留,转身,藕荷青碧的裙摆划过一道柔和的弧线,步履从容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留下我,对着面前青瓷碟里那块雪白莹润、点缀着金桂的糕点,和肩头那残留的、带着无限温柔与力量的轻拍触感,久久无法回神。脸颊上的滚烫还未完全褪去,心口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的洪流所填满。麟德殿的喧嚣似乎重新涌了回来,但这一次,那喧闹声仿佛隔着一层温暖的、名为太傅的屏障,再也无法撼动我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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