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细雨霏霏，今日清晨又开始下雨，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面湿滑，车辆慢行，各色雨伞如像素点一般，相近又相离。

地面积水不深，像一面面未抛光的不规则的镜子。

下午上课前，身穿校服的闻鹤撑伞走向教学楼，忽而听到有人在喊她，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她再熟悉不过。下着雨，她不便抬头去看。

进到一楼，檐下无雨。闻鹤正在收伞，就听到从高处而下脚踩地板的声音，她抬眼去望，就看到文君来朝她而来。文君来停在她眼前，自然地接过她的伞，又把她背上的包卸下，背在自己胸前。

闻鹤只有这一个书包，是个米色的、没有多余图案的、很普通的书包。包上别着一个挂饰，是很久之前和夏絮一起在零售店买的。那时，夏絮在一堆挂饰中挑挑拣拣，每挑一个就问闻鹤觉得怎样，闻鹤觉得差不多，她认为既然是夏絮要买，那该是挑自己喜欢的，问她意见大概不能得到满意答案。可夏絮说：“我想和你一人一个，挂在书包上，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俩是好朋友。”

两人并行走向楼梯，文君来问：“中午吃了什么？”

上午，闻鹤因为起不来，她妈妈就给她请了假，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文君来几个以为她真的生病了，连忙发来消息问她，她把实情说出，大家才放下心来。所以，此时文君来根本就不问她身体如何。

闻鹤笑道：“麦当劳，我妈妈带我去吃的。本来想给你带薯条，但凉了不好吃，就没带。”

“上午讲了新课，我可是认真做了笔记哟。”

拐过一个弯，闻鹤说：“嗯。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文君来低头看了眼身前的书包，问：“要我猜猜吗？”

“你想猜就猜，不想猜就不猜，反正我等会儿会拿出来的。”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到教室门口了。她们班的教室在二楼靠楼梯的位置。

文君来没猜，闻鹤确实是一到自己的座位上，就打开书包，把装着的薯片都拿了出来，一共三大包，有原味、黄瓜口味和番茄口味。

又拿出一盒高钙奶。她人美心善的妈妈觉得她需要补钙。

闻鹤的同桌——夏絮边拆黄瓜味薯片的包装袋，边问：“闻闻，中午吃了什么？”

文君来抢先答道：“麦当劳。麦门永存！”

夏絮觑他一眼，她更喜欢肯德基。

“小闻闻，请假的感觉如何？”

“呃……”闻鹤略加思索，尾声拉得很长，“还不错。”

刚从厕所回来的周行，一看到闻鹤就立马跑过来，手掌撑着她的书桌，一脸笑意，问她：“怎么样，请假一上午的感觉如何？”

这次是夏絮替闻鹤回答：“很爽。”

夏絮把原味的薯片递给周行，周行接过，打开，问闻鹤：“要不要吃？”

闻鹤摇头，“刚吃完饭，不太想吃零食。”

文君来说：“我去买点可乐吧，干吃薯条有点干。”

“时间来不及了，快上课了。”

正说着，上课铃声就响了，文君来、周行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闻鹤摊开课本，这节是她最喜欢的化学课。

下课后，文君来把上午的笔记给闻鹤之后，就赶紧冲下楼冲往小卖部，回来的时候没敢跑，担心可乐瓶中攒着一堆气儿。

之前有一次，也是吃薯片，他买好可乐，没注意一路跑回教室。他把可乐瓶盖拧开，还好那可乐没对着人，冲出来的可乐几乎都是洒在过道上，只他的鞋和闻鹤的鞋受到波及。可是没有替换的鞋，两人都只能这么捱到放学。

他心感愧疚，闻鹤安慰他，说可乐撒出来的时候她及时收了脚，虽然鞋湿了但没湿到里面。

从那以后，他再没拿着可乐还跑来跑去。

他回来时，薯片已经摆好放在闻鹤桌上。闻鹤脚踩着椅子腿之间的横梁，笔记本书脊抵着桌沿，一边看笔记，一边和夏絮、周行说话。

夏絮喂给闻鹤一片薯片，她看都没看，直接开口接住，嚼了两口，猛地皱眉。

“是番茄味的！”

夏絮哈哈大笑，“计谋”得逞。

在闻鹤咽下薯片后，文君来适时递来已经拧开瓶盖的可乐，她接过，喝了几口。

夏絮捏了捏她的脸，说：“闻闻，你太好骗了，怎么都不看一眼，就都吃了都喝了。”

闻鹤没回答，只在心里说，因为是你们给的呀。

周行坐在闻鹤的前桌位置，看到她无意识地嘟了嘟嘴，不自觉笑了一下。这一笑，被夏絮捕捉到，她问：“周行，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文君来还没说上两句话，上课铃声就响了。

最后一节课间，在别班的男生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文君来正和夏絮下五子棋，而闻鹤和周行在一旁观战。

“夏絮！”文君来抬起头，惊呼，“你悔棋！”

“你看清楚，我还没下下去。”夏絮从闻鹤桌上拿过一张草稿纸，在稿纸从她手执的棋子下毫无故障地穿过后，一脸洋洋自得地看向文君来。“你看吧，没有落下的棋，怎么能算悔棋呢。”

“按你手的运行轨迹，棋子就是要落到这里！”

周行帮腔：“君来说的有道理。”

“少来。”夏絮以一对二，“我的手由我大脑控制，我大脑可不是说要下在那里，那要不要按我大脑想的来算。”

文君来被气笑了。“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

“我冤枉啊！”夏絮嚎叫，“明明是天在助我！”

文君来还想继续和她辩论，就听到门口有人喊他：“君来，放学打不打球？”

“打！”

“好。我们下节是自习，我提前去占场地。”

“没问题。”

那人走后，文君来又朝着章晔那边喊道：“老章，阿泽，去不去打篮球？”

“当然去！”

夏絮趁机落子，四子相连，再走一步她就赢了。

文君来没和他计较，重开了一局。

放学后，闻鹤和夏絮就先去食堂吃饭了。

她们吃饭的时候，文君来、周行等人在打篮球。篮球场地不多，所以大家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凑在一起打，碰上的次数多了，也就熟悉起来了。

这个时候的球场，总是最热闹的。

吃饭完的两人，直接去了球场。他们还在打球，距离篮球架不远处有一棵树，树被围起来，砌着水泥，既是防止水土流失，人也可以坐着休息。

闻鹤和夏絮就坐在那里。

毕竟不是篮球比赛，看球的人不多，她俩坐在那里也不会被挡住视线。

闻鹤的目光一直随着文君来移动。

文君来性格开朗大方，和谁都相处得很好。他球技很好，头发上的汗珠随着他的奔跑而簌簌落下，投中时，露出的小虎牙格外惹眼。他的身姿挺拔，裸露在外的肌肉——手臂肌肉、小腿肌肉，线条优美，匀称有力。

她初中的时候，看过一些校园小说，书中对阳光帅气的男主角的外貌描写，闻鹤主观上以为可以把七成套在文君来身上。

这七成虽然主观，但客观分量重，因为确实有好几个女生和他表白过。

文君来全部拒绝了。

球场上，文君来喊了一声：“阿行。”

“这里。”周行接收到信号，做好了接球的准备。下一秒，球果然朝他而来，他稳稳接住，过了几个人后，把球传给了文君来。

“砰——”

入篮得分。

夏絮看向闻鹤，调侃道：“看文君来同学看得这么入迷啊。”

闻鹤笑而不语。她暗恋文君来这件事情，夏絮是知道的。至于夏絮是怎么知道的，她当时的回答是：“我就发现你老喜欢偷偷看文君来。”

打球结束，文君来和周行直奔她们而来，巧的是，他俩的水就放在她俩旁边。

文君来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吃完饭就过来了。看了大概二十分钟吧。”

“那这么说，我帅气的身影，你们欣赏了二十来分钟。”

文君来还有个特点，就是臭屁。

夏絮白了他一眼。

闻鹤说：“你们今天打球打得有点晚啊，食堂都没饭了。”

“没事。”文君来灌了几口水，吞下后才说话，“一会儿在小卖部买点吃的填肚子，晚上回家再吃大餐。”

“你要早说，我们就给你们打了。”

“那倒不用。就算打了，这会儿也凉了，还不如吃方便面呢。”

周行问：“我们等下去买吃的，要给你们带些什么吗？”

“不用。”闻鹤站起来，看着文君来说，“你们赶紧去买吃的吧。我和阿絮先回教室了。”

她现在，基本上不会再偷偷看着他了。

晚自习，比白天的课堂自由，但自由不过体育课，因为每节自习课都有对应的任课老师或者班主任坐镇。

这节晚自习，是一节空白晚自习课，意味着可以写任何科目的练习题，但闻鹤选择看从图书馆借来的课外书，是推荐阅读的外国名著。夏絮在她旁边看漫画，由于拿手机看太过于明显，所以她看的是单行本。前面有书挡着，只要表情控制得当，问题就不大。

课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文君来和章晔他们一群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闻鹤低头看书，能清楚听到他爽朗又欢快的笑声。

晚自习结束后，闻鹤四人站在公交车站，文君来、周行在等公交车——只是同一个方向，不是同一班。而闻鹤和夏絮在等闻鹤的妈妈秦柳。

前段时间，本市下辖的某个镇发生了一起女高中生被奸杀的案件，嫌犯至今仍逍遥法外，秦柳出于谨慎，每天晚上都亲自来接闻鹤。因为顺路，就把夏絮一起接上，送她到小区门口后，看到她家人来接她，才放心离去。

车里放着歌，歌单是两人一首一首挑的。

自从闻鹤上了高中，秦柳就很少过问她的学习，但闻鹤主动和她说时，她会耐心地听，如果有需要，她会给一些建议意见。比起学习成绩，她更关注闻鹤的身心健康。

——

洗完澡后，闻鹤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闻鹤给它取名“心事”。扉页写着：【鹤闻君来，以喜以乐，以歌以舞】。

她翻到空白的一页，先是写上日期和天气，然后开始画简笔画——

第一个画面是她撑伞走向教学楼，文君来靠着二楼栏杆在喊她。第二个画面是她在收伞，而文君来从楼梯跳下来。第三个画面是文君来把她的书包背在胸前，手上拿着她的伞。第四个画面是两人并肩走楼梯，有体型差，有身高差，她没造假，这是事实。

她在空白处写道：「我本以为他是要去小卖部买东西，原来是特地下楼接我。」

今日白天过于稀松平常，再仔细记录有重复之嫌，闻鹤只写了几句话。

接下来是文君来在球场上的模样，她画得很认真，心脏仿佛在敲击耳膜。她很喜欢他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写：「如果我有一副墨镜，我就能掩盖望向你的炽热的目光。我有墨镜吗？」

闻鹤提笔到此，没有接着往下写。

日记本里的记事，并不是事无巨细，譬如，某节课间，文君来去找何佳怡聊天，她就刻意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