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刚进入凤阁,韩鲜人还没看见,坏坏就闻到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熟悉,那是理所当然的,——一直以来,在花环夫人,她的命姐们身边,她闻到不止十次了,起码百回了。

陌生,乃因现在闻到的,只是纯粹的腐臭味罢了,像生肉坏了,不像她在命姐身边闻到的,属于既香又臭的混合味儿。

“陛下叫我来,大致是让我最后看一眼蹬道君,”望着围着大龙椅的屏风,坏坏想当然说,“宽恕他在勘验屋对我所做的坏事儿?”

“既是,又不是。”雌儿少帝说罢,进入屏风内,身影变得影影绰绰了。

坏坏神情颇为疑惑,似在说:“若不为这个最后的急事儿,陛下何必冒违例的风险,叫我一人进入这里来?”

雌儿少帝从屏风里出来时,脸上哀凄,眼中有泪,身上的**味儿更浓了。

“别叫我看见他!”中叔好一阵慌乱,转身欲走,“也休想叫我宽恕他!”

索操在外头堵住她,皇帝从里面追上她。

“娘娘止步,陛下没让你出来,老奴万不敢放你回去。”索操说。

雌儿少帝把住中叔好瘦削的肩膀,要强行带她去屏风那头:“去,好好看一眼蹬道君。”

“别逼我说他没错,错在我,错在我长得好看又年幼!”坏坏不要去,挣扎着摆脱皇帝,结果发现皇帝的气力并不比自己大多少。

“错不在我,错在蹬道君,更错在朕。”雌儿少帝说时,垂着脑袋不看中叔好,又带着哭腔。

顿然,坏坏转身看皇帝陛下,身上不知不觉涌起母性的暖流,呼吸吐纳,也自带金黄的氤氲气

息。她知道自己又要给潜伏在身上的有凤来仪取代了。她决计设法逃走,以恢复真正的自己。

这次,不是索操挡住她不让出去,而是黑乎乎的乌鸦从四面八方俯冲过来,在门外等着啄食她。她害怕了,不得不回到皇帝身边。

此时,皇帝已挪开屏风,将裹着白布犹如死尸的蹬道君展开在中叔好跟前。

“陛下怎么错了?”

中叔好说时,能感到体内的暖流还在,眼前的金色渐消,能感到身在自己和他人之间。心想:

“莫非才冒头的有凤来仪给乌鸦吓跑了?多半如此。又有哪个死人不怕啄食腐肉的乌鸦?

“朕错在明明不喜爱女子,”雌儿少帝一边抚摸韩鲜的头发一边说,“却不得不把包括左娘娘你

在内的诸多少艾掳进宫里。”

皇帝说的是什么,中叔好当然明白,即便前不久还不明白,也已给朱鹮再三再四骂的“不举”什

么的揭示明白了。

“陛下生性不喜爱女子,又娶这么多的女子为妻,”中叔好说,“陛下这不是蓄意把无辜的女子

转给蹬道君糟践嘛!”

“左娘娘说难听了。”

“陛下,俺还不是陛下嘴里的左娘娘。”

“朕说是就是,朕说不是就不是。”雌儿少帝说,“对了,娘娘提醒提醒朕,朕方才说到哪儿

了?”

“当时我说陛下既不喜欢女子,何苦娶妻,何苦听任蹬道君随意把你的妻子变成他的女人?”

“左娘娘说的那种情形若要真正实现,首先得有个前提,那便是”蹬道君须得活下去。”雌儿少

帝说,“对不,中叔左娘娘?”

“这个俺承认。”

“那么,朕可以说出朕请左娘娘来探望蹬道君的目的了:请左娘娘看朕情面,看你家人几百□□

人的情面,好歹救下蹬道君。没错,鲜儿奸污了娘娘,铸成大错不算,还把自己搭进日益腐臭的

境地。”说之际,雌儿少帝眼里涌现出泪水来。

“这么一来,皇帝自己就太可怜了。”中叔好说。

“朕自家不要紧,要紧的是蹬道君,——他命不久矣!”

“事情何至于此。”中叔好心里充满了哀伤感,不可遏制的母性愈加涌现。

“朕打小便没有娘……”

“孩儿,你怎么会没有娘呢,”中叔好心里想到,“母后我不是活到你六岁方才离世?”

“不对,朕方才说错了。”雌儿少少帝“朕打小没有娘亲随时随地陪在身边,总得面对凶神恶

煞、连儿女都舍得杀的父皇,除了整天哭,啥都不会。”

“那时的陛下应该看着像姑娘似的。”中叔好决心集中意念,做回自己,说自己的话,结果成功

了。

“这话没错,太对了!”皇帝几乎惊喜了,“光凭这话,朕便可以断言:左娘娘是这个世上最懂

得朕的女人。”

“还有我呢,”中叔好稍一松懈,便又给有凤来仪篡改了,嘴里嘀咕的是她的想法,“我是你母

后啊,你怎么说?”

“左娘娘懂朕,朕说起真心话来便容易多了。”雌儿少帝过来,把住中叔好的胳膊,“朕小时少时的事儿,左娘娘想必被迫听过吧?煞是可笑,对不?”

中叔好想说的话儿是“可悲”,但说出来的却是“可怜可悯”,而且话音不是自己的,一定是那

个金发女人的。

“左娘娘没说朕可笑可叹,只说朕可悲可悯,朕便有向娘娘一吐为快的**了。”雌儿少帝破涕

为笑,“朕是什么?娘娘不妨形容一下。”

中叔好道:“可悲可悯。”

“之所以可悲可悯,是因朕不男不女,对不?”

中叔好赶紧摇头。

“可娘娘心里头点头了,这朕真还看得见。”雌儿少帝说,“朕且问你,娘娘,你小时候喝过并

喝够娘亲的乳汁不?”

“听我娘说,她入不敷出的话,楚楚妈便接上了,当时楚楚妈的孩子夭折了,但奶水还是相当的

的。”

“可朕从未喝过母后的奶,更不用说喝够了。”雌儿少帝大哭说,“因此上,朕便尴尬了,一不

能长成可以娶妻的成熟男子,二又不能退回到母腹中重新酝酿,最终转成可以嫁给男子为妻的女

子。一句话,朕因没喝过母后的乳汁,进不能是男人,退不能是女子!”

“不管陛下怎么说自己,陛下总还是天子,到底是男人,”中叔好发现,只要集中意念,嘴里说

出的便是自己的话儿,“要不然,中叔好们朱鹮们便不用进宫给挑三拣四了,更不用给假冒陛下的蹬道君□□了。”

“好嘛好嘛,左娘娘又绕回到鲜儿身上了。”雌儿少帝说,“那么,朕就特意与左娘娘好好说道

说道蹬道君韩鲜吧!”

“韩鲜死了,一动不动了。”再一次,坏坏说出来的是自己想说的,但比上一回难多了,故而说

得尽量简短些。

“不,朕的鲜儿活着,”雌儿少帝王大怒道,“他是绝不会扔下孤苦伶仃的龙长彰独自苟活于人

间世的!”

“母后走后,陛下便是这么过来的?”

这句话虽是中叔叔好说的,但声音显然经过情绪性的改造,动听的了,难怪雌儿少帝听了热泪盈

眶,说:

“与先前相比,娘娘这话就没怨气了,又问得好。接下来说鲜儿,朕的鲜儿,就容易多了,娘娘

听着,多半也不会笑话朕了。”

中叔好要点头,也点了头,点的却是有凤来仪的头。

“朕遇见蹬道君那年,还五岁多一点。”雌儿少帝说,“这个岁数,据说是可以认他人为父亲母

亲的最后年限。当时,身为太子的朕又将马上失去亲爱的母后。”

“因此而发生了后来众人皆知的大事儿。”这话说起来很是容易,中叔好判断这是自己的话儿。

“母后飞走了,再不见踪影;”雌儿少帝说时,眼中滴泪,脸上挂笑,祸福参半的样子,“鲜儿

到来了,与朕相厮相守至今。”

对这话的反应有两种,该哭,还是该笑。

换句话说,是该以有凤来仪的母亲身份为女儿大哭,还是该以准皇后准妻子的身份为这个男人的

可怜可悲而大笑。

中叔好还年幼,觉得一个储君在无可挽回地失去母亲后,把萍水相逢的卫龙兵引入深宫当□□人

和安慰,这太好笑了,便不由得不笑。

而有凤来仪只能选择哭,——女儿的这一番话儿戳中她的伤心处,是她最不能听到的,便不能不

挤掉中叔好的笑,将她幸灾乐祸的笑及时篡改我哭。

就这样,雌儿少帝看见的中叔好刚笑了几声,随即又大哭起来。

“左娘娘这是说朕可笑可哭么?!”雌儿少帝大怒道。

“陛下是男人,爱男人,这不好玩?蹬道君是男子,陛下退一步,不把他当爱人,光当成母亲,

也很有些古怪滑稽吧?”

这话中叔好原本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体内既有有凤来仪干扰,但雌儿少帝的勃然大怒,让在凤阁

外头吸引乌鸦注意力的花环夫人们担心中叔好不懂事,说了让皇帝脾气失控的话儿,于是赵献容

赶紧叫李呈貌带着九个姐妹火速抵达坏坏身边,看看情形如何了。

这么一来,有一小部分乌鸦紧追不舍来到凤阁,要啄食所有带腐臭味儿的人,死的也罢,活的也

好的,如此一来,恰好吓坏了正在时刻监视并干预中叔好要对女儿说什么的有凤来仪。

有凤来仪一缩头,中叔好便又全然是她自己的,想说什么说什么,要摆什么表情摆什么表情。

却说雌儿少帝听到中叔好那一番话,当即便愣住,随即愈加暴跳如雷道:

“朕可笑不打紧!朕古怪滑稽也不打紧!眼下,最最要紧的是蹬道君鲜儿的命!干脆说罢:他若

活不了了,谁也休想活着!包括你,左娘娘!甚至包括朕!因此上,别的啥也不说了,要说的仅

此而已:左娘娘,你赶紧施展你的魔力或妖法,给朕弄会原来的鲜儿来!就是说,先前你是如何

叫他得了失心疯并身体溃烂发臭的,现在就如何为朕把他恢复原状!”

“我不!”中叔好趁李呈貌等命姐们正在奋力驱赶乌鸦,而有凤来仪还在沉寂之中的机会,明确拒绝雌儿少帝的恫吓,“是谁平白无故把我和其他女娃儿弄进这个鬼地方来的?!又是谁奸污我的?!”

“那朕问你:朕身为皇帝,即便爱鲜儿,又碍着大臣们什么事儿了?!为何包括你父亲中叔衡在

内的诸大臣急赤白脸,非要逼着朕大婚?!”

“爹是爹,我是我。”

“不对:你爹逼着朕大婚,你就得来做朕的娘娘,即便名义上你是朕的皇后,实际上却是鲜儿的

女人。”

“那么陛下的鲜儿只能腐臭下去,直到成为一具真正的死尸。”

“不,朕要救下鲜儿,通过你!”

“不可能。”

“左娘娘,现在请你进入屏风,”雌儿少帝拔出一把短剑,挥舞着说,“与鲜儿躺一块儿,像在

勘验屋他曾对你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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