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与昭南接壤处,午时,大军停在怒风山下,时至深秋,山巅已被冰雪覆盖。
萧青琅看着行军图,与副帅周苍宴道:“翻过怒风山,就是昭南了。”
周苍宴仰头,此山自成一脉,他们要过去,只能从山岙处翻越,此处也是他们此行最大的阻碍,上都通往昭南,并非没有他路可走,然战况紧急,只有这条是最快的,至少能缩短半月行程。
开拔前他们全部主将一起商议,决定就走此路,但近些年来,昭南安稳,并无大军行径此道,前后还好,只这怒风山一段,春夏时节草木疯长,原本的路早已不留踪迹。
周苍宴迟疑道:“此路常年无人行走,杂野丛生,步骑轻易能过,然车兵与运粮队伍,若有枯草绞了轱辘,怕是寸步难行。”
萧青琅指尖轻点图纸,稍作沉思道:“砍下圆木,将绳索绑于两端,由重骑拖行开道,周将军以为如何?”
周苍宴一拍大腿。“好!好!就这么办!”
当即吩咐下去,一众将士往林子里去,惊起群群飞鸟,不过片刻便抗来圆木,压后的重骑队伍听令上前,五人一组,将草绳一端绑于圆木之上,一端拽在手中,打马就往前去,所行之处,草木匍匐,再由轻骑踩踏,道路平整的显现在眼前。
停顿的大军再次前进,周苍宴跟着往前去,萧青琅勒马站在大道旁,看着行进的队伍,二十万将士,前面看不到头,后面见不到尾,他不免有些沉重,这些人于他,性命相托。
黄昏时,队伍又停了,萧青琅策马向前奔去,迎上来寻他的周苍宴,只听周苍宴道:“主帅,后置圆木此法,只适用于上山或平地,下山,容易把马匹击倒。”
翻上山岙,周苍宴想着一鼓作气,直接下山再扎营修整,不想前排的队伍突然叫停,周苍宴上去一看,拖拽的圆木竟然把马匹击倒了,那可是今年新换上来的马匹,结合了大宣与乌尔猛战马的特点,耐力与速度都是上乘。
吃惊过后,周苍宴可算弄清楚了,下山马匹和人都能御力,但那木头是死物,半点倾斜就往下滚,加上拖拽,更迅猛了。
一番分析后,周苍宴就来禀报了,“主帅,我想着那木头既然能自行滚动,不如就木头在前,人马在后,推着下去,就是此法只能步兵来行,还请主帅下令,让步兵前去。”
萧青琅点头,“去吧。”
周苍宴一抱拳,“得令!”带上人往后头去点兵了,萧青琅则是吩咐其他人就地扎营。
一夜忙碌,天光大亮时,下山的路终于开出来了。
不过五日,萧青琅带领的援军入了边关,大军由各主将带领,分散去了各关防,萧青琅则是带着部分轻骑去见驻军主帅。
到陵河滩时,宣军正与交南队伍打得不可开交,萧青琅当即带着骑兵杀了过去,交南见大宣的援兵到来,立刻鸣金收兵,匆匆退去,而大宣这边,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习枭。
习枭见状也下令收兵,勒马远远对着萧青琅问道:“可是上都来的将军?”
萧青琅高声回他,“正是!”
二人马匹朝对方靠近,勒马回旋间,也算打了照面,确认完身份,萧青琅问:“不知吴番羽吴将军现下所在何处?”
“老将军现下在陵山关的大营内,将军请随我来。”习枭答完策马先行,萧青琅等人随后跟上。
陵山关位于悬石关的下首,现由习枭负责镇守,那日交南偷袭悬石关,吴番羽受了重伤,当日他便把人带来此地休养了。
进入军大营后,习枭只让萧青琅跟他进了营帐。
进入营帐后,习枭倏地跪在萧青琅身前,萧青琅急忙躬身扶人,却听习枭痛心道:“将军恕罪,老将军!危在旦夕!”
“什么?”萧青琅诧异,转而冷静下来,扶起习枭,“可否让我先见将军一面?”
“将军请随我来。”
跟着习枭出了营帐,往后又走了一段,来到另一个营帐前,习枭掀开帐帘先走了进去,萧青琅也跟着俯身进去,只见中间的草榻上,一位须发皆白、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上面,萧青琅见过吴番羽,只一照面,便认了出来。
萧青琅走上前去,一时有些失语,英姿飒爽的老将,如今还不如寻常人家的老翁,征人向来警觉,丁点儿风吹草动便要摆出防御,可如今,他们两人动作不算轻的站在他面前,他却无丝毫睁眼的迹象,萧青琅想,油尽灯枯,不过如此。
这时习枭在一旁开口,“那日交南从悬石关潜入大宣,是将军带人巡查时发现的,我去时,将军已经受了重伤。”
“当时将军不曾表现出异样,我也只以为是如从前那般的小伤,自己包扎一下,回来撒点药便好,路上他让我派人去叫各关主将,我也不曾察觉,怎知刚入了营帐,将军便倒地不起,我欲叫军医,他阻止了我,叫我不要声张。”
“眼见着腹上的血止不住,他却掏出针线,让我给他缝起来……”说到这里,习枭已经哽咽了,他缓了缓情绪,又接着说:“从腹部到侧腰,我给他缝了整整四十八针,撒了两瓶止血粉,才堪堪止住,但如此又怎能行……”
习枭的陈述,压得萧青琅有些沉重,他说:“老将军,受苦了。”
习枭说:“拖了半个时辰,各关主将也来了,老将军给我们做了最后的部署,让我们无论如何,必需撑到援军到来,且一再强调不要声张他的情况,以免扰乱军心,我们都是老将军带的兵,都受过老将军的恩惠,自然会做好最后的防守。”
他抬头直视萧青琅,“好在,你们来得不晚。”他又看向吴番羽,而此时,吴番羽缓缓睁开了眼,习枭惊喜,“将军!”
萧青琅也急忙俯身过去,“老将军。”
此时吴番羽盯着萧青琅,几欲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好慢慢眨眼以示心安,萧青琅对着帐外喊道:“安池。”
安池掀帐进来,“主子。”
萧青琅只吩咐,“看看吴将军!”
“是!”
安池一脸严肃,伸手先探了探吴番羽的脉,又掀开衣物检查已经溃烂的伤口,习枭忍不住询问:“怎么样?”
安池摇摇头,“拖太久了。”
习枭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我就该叫大夫的!”
躺着的吴番羽动了动手指,想伸手拉一拉他,却动不了。
安池对习枭说:“你叫大夫也无用,除了我,这天下找不出第二个能治他这伤的人,就连我,也没有绝对把握。”
安池从小学习青囊之术,在这一道可谓是天资聪颖,后来跟着萧青琅上战场,经他手的伤患不计其数,他说这话,也不算信口开河,只是吴老将军这伤……安池只能说,撑到现在,全凭执念。
“我可以让他开口说话,也可以让他活一段时间,但是……他会很痛苦……我治不好他。”无限的溃烂,越扩越宽的伤口,都不是常人所能忍,安池想说还不如让他早些走,但他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何况是有功之臣,他得听当事人断绝。
而安池的话,无疑是给了吴番羽和习枭希望,但听到痛苦一词,习枭迟疑了,他看了看安池,又看了看吴番羽,吴番羽瞪他,他自然知晓吴番羽的决定,他当即跪地,说:“多谢小将军出手!”
“你也不必如此。”安池看了一下周围,又说“主子,你们先出去吧。”
萧青琅点头,对习枭道:“还请将军召集各关主将,共同商议对抗交南事宜。”
“末将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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