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阆阙之争(五)

不同于其他房间,阁楼的墙壁是透明的水晶质地,故而才能让人看到外面的景色。

竹栖砚伸手感受了一番,啧啧称奇道;“不愧是秘境内的建筑,材料工艺皆非比寻常,这宫殿虽说诡异得很,放在外面也算是无价之宝了罢。”

司道节听罢冷笑了几声,显然对他这土包子的见识嗤之以鼻。

竹栖砚并未在意,只是询问道:“公子没有试过直接破开墙壁么?”

“自然是试过了,”司道节皱眉,“结果可想而知是失败了。”

“那出去之后又要如何呢?”竹栖砚伸手指了指外面,“这么大的海域凶险难料,我等可没有避水的法器啊。”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司道节哼笑,“我自有办法。”

“那就好,我等要多仰仗公子了。”

司道节逗留了一会儿便先离开了——他才是最希望早些离开这里的人。

“如何?”玉苍鸾向后将双臂靠在阑干上,看向竹栖砚道,“你看他有多少真话?”

“谁知道呢。”竹栖砚也把手臂搭上去,面朝外面思考道,“说来也奇怪,阆阙秘境百年开一次,他们这些世家不是早就应该掌握秘境内的地图了么?还能遇到这种意外”

“难说,”玉苍鸾道,“秘境之中有变化也是可能的,或者此处是没有被探究过的区域也说不定。”

竹栖砚若有所思。

玉苍鸾抬手屈指敲了敲墙壁,听着回荡在房间内的“嗒嗒”几声:“当真不能用蛮力打开么?”

“司道节都这么说了啊。”竹栖砚撑着脸看向他。

“你信?”玉苍鸾挑眉。

“你觉得呢?”竹栖砚把问题抛回给他。

玉苍鸾思索着,指尖窜起雷电,看起来确实想试一试。

旁边之人却举起折扇压住了他的动作。

“何须浪费你的灵力。”竹栖砚笑道,“正所谓能者多劳——这种事交给司公子就好了。”

“哦?”玉苍鸾收手抱臂,玩味地回道,“我们不是和他一伙的么——你的上家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要把他卖了?”

“司公子做事还是太过正直了些。”竹栖砚直起身来,展开扇子悠悠道,“这‘离间计’他使得,难道我就使不得?”

***

众人又在宫殿中找了许久,房间几乎全都开了个遍,危险倒是没再出现多少,但出口也一直没找到。

这秘境中的时间流动似乎与外界不同,是以他们甚至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对时间的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渐渐的大家都开始急躁起来。

司道节规定众人每次探查一定房间数后便返回中央大殿休整,由他汇总统计后再出发,如此周而复始,以稳定人心。

这次竹栖砚和玉苍鸾特意早回来了些,趁着其余人都不在,在这大殿里认真转了转。

玉苍鸾道:“今日大殿中似乎格外亮。”

他说着仰头,看向大殿顶端的那颗宝珠:“虽然只是微弱的变化,但我可以肯定,这颗宝珠的灵力在变动。”

竹栖砚随他抬头望去,眯起了眼:“说起来,这个大殿的屋顶真是高得不像话。”

“怎么样,”玉苍鸾朝他扬了扬头,“要不要上去看一看。”

“好啊。”竹栖砚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把羽扇,将之往上方一抛,就见那羽扇瞬间变得巨大无比,上面看着能放下四五个人——正是二人在这宫殿中收集的宝物之一,灵器“乘风扇”。

竹玉二人站在扇面上,催动扇子缓缓上升。

羽扇在半空中盘旋一阵,随后朝着屋顶飞去。

这高度实是有些离谱,随着扇子不断上升,两人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正在这时,空旷的大殿内突然响起一道惊叫声:“啊!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竹栖砚低头一看,只见重宁远满身是血,一脸惊恐地仰头看着他俩。

与竹栖砚对视一瞬,重宁远仿佛刚刚从梦魇中惊醒般浑身一震,然后迅速转回身朝外跑去。

“呵呵,看我发现了什么。”竹栖砚却勾起嘴角,从扇子上一跳,翩翩然落到重宁远面前,挡住了对方的去路,“一只落单的小白兔?”

重宁远被他一吓,哆嗦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配着身上的血迹显得有些滑稽,他白着脸,无力地威胁道:“你…你别过来!”

“唉呀,”竹栖砚惊讶道,“还是一只急了眼的小白兔——让我猜猜,你身上的血迹,不会是来自你的同伴吧。”

“不是!”重宁远瞳孔骤缩,颤抖着蹭在地上往后退,嘴里喃喃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他!”

“小看你了,原来你还会杀人呀。”竹栖砚不慌不忙地逼近他,眼里皆是戏谑之意,“这可怎么办,现在我知道了——是你自己将把柄送到我手里来的。”

重宁远还在嚷嚷着后退,胡乱摇着头道:“不…不关我的事…是他!是他着急着找出口!是他疯了要杀我!我不过是正常的防卫——”

他的后背忽然碰到了一双修长的腿,重宁远浑身又是一震,缓缓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一双冷漠的凤眼。

***

“这小子也太吵了。”玉苍鸾朝重宁远的尸体掷去一张灵火符,撇了撇嘴道,“他杀了同伴居然只知道往回跑,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火舌霎时间卷上重宁远全身,销去了所有的痕迹——一回生两回熟,二人在这方面倒是愈发熟练了。

“看来一直找不到出口,这些公子哥们都濒临崩溃啊。”竹栖砚装模作样地“啧”了几声,“这样下去不用我们动手,他们也能把自己玩儿死。”

他收起羽扇,笑道:”真是一场好戏——好想看啊。”

“别光顾着愉悦了,”玉苍鸾嗤道,“除非你想跟他们一起死在这里。”

“你真是无趣呢。”竹栖砚看向他。

“呵。”玉苍鸾闻言冷笑一声,带着一身血腥气走近对方,抬起沾血的手掐住竹栖砚脖子,轻声道,“你要是无聊的话,我不介意陪你慢慢玩儿。”

竹栖砚回视他,面上笑容不变:“我发现一件事——鲜血似乎能让你格外兴奋呢。”

玉苍鸾看向他眼底流露的疯狂,回敬道:“你也一样。”

“好了。”他神色忽然转冷,收回手朝外走去,“他们该回来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说的是,”竹栖砚转身跟上他的脚步,“让我们给诸位公子准备一份惊喜罢。”

***

“啊啊啊啊啊——”

一阵尖叫声响起后,宫殿里的人都聚集在了一扇打开的门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弟怎么会……?”

原来是那跟重宁远一组的姓云的少爷被人发现了尸体,上面有多处法术和锐器造成的伤痕。

众人眼看着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焦虑、恐惧、怀疑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怎么会这样……”

司道节看出了些许端倪,抬头与竹栖砚二人对视一眼,见对方肯定地一点头,顿时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另一人:“云弟一个人……是谁和他一组?”

“是重宁远。”

“对啊,重宁远去哪儿了?”

“怎么留云弟一个人?!”

这时有人惊叫道:“该不会是……重宁远下的杀手吧?”

“怎么会?他二人不是感情很好吗?”有人立刻出声反驳道。

然而这话一出口他就闭了嘴——公子哥们自然知道,在彼此心里他们那份情谊值个几斤几两。

于是反应过来的人们朝司道节道:“司大哥,你实力最强,能否看出云弟身上的伤是谁造成的?”

司道节装作苦恼地沉思了片刻。

众人催促道:“大哥不必顾及情分,只消告诉我们是不是重宁远干的!”

“就是,若真是那小子,我绝对饶不了他!”

“……”

一时大家都义愤填膺,于是司道节在此时开了口,严肃地道:“各位,实不相瞒,我一开始便看出来了,只是难以相信……”

他痛心地闭了闭眼,吐出了下半句话:“……云弟身上的剑伤正是重小弟的佩剑造成的。”

“果然是他!”

众人情绪很是激动——连续漫无目的的寻找已快将他们逼至绝境:“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一定是躲起来不敢见我们了,我们去把他揪出来!”

“一定不能轻饶他!”

他们这时倒讲起杀人偿命的理来了——不过是焦急的情绪无处宣泄,将那倒楣的重公子做了出气筒。

气愤的众人重新打起了精神,散向四处开始寻找重宁远的下落。

竹玉二人和司道节主仆走在最后。

司道节经过两人身边,称赞道:“还知道嫁祸给重宁远——做得不错。”

他话头一转:“所以重宁远人在何处?死了么?”

竹栖砚却疑惑道:“公子不知道他的下落么?”

司道节皱眉:“你说什么?!”

“我等以为是司公子挑拨了重宁远与他的同伴,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二人不过做了些善后处理——我们到时云公子已死,重宁远却不见踪影,还以为是司公子的安排,故而先让众人发现了云公子的尸体。”

司道节越听越皱紧了眉头,心道真是重宁远下的手?

那他人呢?

又转念一想,若是这两人杀了重宁远,没道理不告诉他,否则以重宁远对他二人的敌视,必定会被列为首要的怀疑目标,他们难道不怕我为了安抚众公子而杀了他们么?

此举百害而无一利。

可以他对重宁远的了解,这孬种居然也会亲手杀人?还能逃得无影无踪?

……莫非他以前的样子都是装的?

司道节沉声道:“你们当真没有骗我?”

“公子说笑了,”竹栖砚道,“我们是明白人,知道和公子合作才有可能出的去,为何还要跟您作对呢?”

司道节冷冷看着他,向两人施加无形的威压。

便在此时,远处又传来一声惊叫:“这是什么?!”

司道节迅速转头,将竹玉二人撇在身后,御剑朝声音来处飞去,谁知到达之后的所见却叫他大惊失色。

房间内,几个公子正聚在一道打开的暗门前,试探着要进入,又踌躇不前。

糟糕!司道节暗骂一声,回头却见刚刚赶来的两人脸上同样现出了惊慌之色。

“这是什么地方?”

“这通道……好像通向某处?”

一众人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看向司道节。

司道节疑惑:“这暗道不寻常,你们……怎么找到的?

一人举起手中之物:“我在此处发现了沾着血迹的金穗子!”

司道节看过去,那穗子正是重宁远身上的,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重宁远一定是逃进了这里!”第一个发现的人头头是道地分析着,“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还是被我发现了蛛丝马迹。”

司道节:“……许是对方故布疑阵呢?”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竹栖砚和玉苍鸾。

举着穗子的人顿时哑了火。

不过事到如今,遮遮掩掩反而引人起疑,于是司道节决定将计就计,率先走进了暗道:“走,我们去看看。”

其余人不疑有他,纷纷跟在司道节身后,就这样一路来到了阁楼。

众人一时被眼前所见惊呆了,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有人反应过来,问道:“重宁远呢?他不在这里?”

“什么?”有人怒道,“那把我们引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会不会是……他从这里出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了那面透明的墙壁外的海洋。

遭受背叛的妒火和重燃希望的激动在每个人眼中闪烁。

“这里能出去?”

众人纷纷涌到墙壁前,或使法器灵器试图轰开墙壁,或努力寻找机关。

司道节黑着脸,握紧拳头看向混在其中的竹玉二人,眼里波涛汹涌,却又有几分犹豫。

但有人发现了他的异常。

“司大哥?你怎么啦?”

司道节回过神来:“没事……只是在想这个地方是不是真的有出口。”

“可是重宁远很有可能就是从这里离开了!”

众人将目光移向司道节,纷纷渴求道:“司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们,试试能不能轰开这堵墙。”

有人红了眼:“我都已经快疯了……”

“他娘的明明就在眼前却出不去,急死我了!”有人骂道。

司道节咬了咬牙,笑道:“大家别慌,我来试一试。”

这群公子也精得很,见好就收,纷纷为司道节让出位置。

只见司公子走上前去,伸手自袖中抽出一把金色长剑,而后眼神一凝,举剑朝墙壁狠狠一劈。

“本命宝器。”玉苍鸾同竹栖砚咬耳朵,“这东西是认主的。”

竹栖砚挥袖挡住波及到两人身边的灵力,挑了挑眉。

不过这灌注司道节全部灵力的一击并未起效,那墙壁上甚至连一点裂痕都没有。

众人顿时垮了脸,垂头丧气地道:“这样也没办法么?”

“重宁远那家伙是怎么出去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司道节收了剑,安抚众人道:“许是重宁远故意引我们来此的,虽然没找到他,但我们好歹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不是么?”

他道:“大家再四处找找,也许很快就能找到出口了。”

此处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线索,大家纷纷转头离开,眨眼间原地就剩下了上次来这里的几人。

司道节反手在暗门入口处加了一道禁制,转向竹栖砚与玉苍鸾,咬牙切齿道:“你们有什么解释?”

竹栖砚道:“我等也很意外啊……公子的暗道怎么会被别人发现?”

司道节瞬间睁大了眼,就听竹栖砚继续缓缓道:“公子的筹谋……当真没有别人发觉么?”

“况且,”他突然话头一转,“这对公子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总归现在重宁远不见踪影,而大家又发现了这座宫殿外面的世界——如此一来必将气势汹汹地对付重宁远这个共同的敌人,并且更加迫切地想找到出去的方法,公子也是这样想的,不是么?”

不止如此,玉苍鸾在心里暗道,还有一个效果……

远处,那个拾到重宁远穗子的人转头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方才走出的暗门。

他不是傻子。

这暗道分明是最近才开凿出的,显然是有人率先找到了阁楼却隐瞒了此事。

重宁远有没有这个本事先放在一边,他却知道这水晶宫殿建筑材质特殊,非特殊法器不能挖掘。

持有这种法器的人,在他们之中只有一个。

——就是司道节。

***

衣榴夏在林子里撒开丫子狂奔着,他身后不远处正有几人气急败坏地追着他骂道:“小兔崽子!我们辛辛苦苦和灵兽斗了半天,却被你着这小子捡了漏,快把东西还给我们!”

衣榴夏速度不减,回过头喊道:“宝物皆是能者得之,我拿到就是我的了!”

“小崽子!”一人挥手打出一道灵力,被衣榴夏巧妙躲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他暗道,得想个法子躲过他们的追击。

与此同时,前方突然现出一个人影,看起来是刚被传送阵法送到这里。

衣榴夏眼珠一转,径直朝那人跑去,眼见要和对方打上照面时,忽然身形一晃,消失了踪影。

后面的人此时追了上来,举剑朝前砍去,冷不防被人用两指轻轻捏住了。

“你这小崽子!”那人骂骂咧咧地喊道,抬眼却对上一双赤色眼瞳。

面前的黑衣青年长发披散,面容冷峻,左脸上绘着诡异的纹路,怀中抱着一把长刀,浑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追来的人顿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你、你是夜烬寒?!”

青年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睫,冷声道:“滚。”

“诶是是是。”那人从善如流地收了剑,后面赶来的几人见了青年,也如鹌鹑一般站得笔直不敢妄动。

他们拱手道:“我等不知是夜先生,先前多有得罪,还、还望先生莫怪,那宝物就赠与先生,请先生开恩,放我等一马……”

夜烬寒皱了皱眉,似乎是想反驳什么,最后只是淡淡回道:“你们走吧。”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最后屁滚尿流地走了。

夜烬寒见他们走远了,这才又出声,冷冷道:“出来。”

没有动静。

夜烬寒慢慢抬起手,手心里燃起火焰:“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这时他衣袖上的一片叶子动了动,随即飘到他面前,“嘭”的一声变出个青年来。

夜烬寒:……

衣榴夏双掌合十,朝他一脸诚恳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在下无以为报来日必将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身相许倾囊相助……”

夜烬寒无情打断他:“你是何人?”

“……”衣榴夏缓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回先生的话,我叫衣榴夏!”

夜烬寒一顿:“你是衣家的人?”

“唉呀,嘘——”谁知衣榴夏却反应奇大,一把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小声道,“我偷偷跑出来的,你小声一点啦。”

夜烬寒:……明明是你告诉我的。

他拍开衣榴夏的手,想了想,出声提醒道:“衣家向来与世无争,你在外须得小心为上,不要轻易向别人说出自己的真名。”

衣榴夏使劲点点头:“我明白了!”

夜烬寒说完了,转身便走,不想又被人拉住:“等下——你是叫夜烬寒对吗?”

“嗯。”夜烬寒低头看向抓住自己衣榴夏,一蹙眉,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再次转身迈步。

“嘿嘿,阿寒,再会呀!”衣榴夏在身后朝他挥手。

夜烬寒脚步一顿,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衣榴夏:等一下!

夜烬寒(转身):干什么。

衣榴夏(郑重):咳咳……听我说 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夜烬寒:…………(刚才为什么要救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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