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鸟鸣的声音。

无梦的时候世界是静止的，脑海里无边无际的想法混沌难以捕捉。古人没有网络和照片技术，内陆的人会梦到大海吗，在海边居住的人远离朝廷，应该也是非常快乐的一件事吧。那无忧无虑的氏族子弟有机会知晓星云的样子吗……

等梦中的思绪飘散后，雾蒙蒙的视线中，映入眼帘的是触不可及的岩壁。

这山洞约莫是叶家村南面山坡坪地里的一处隐蔽角落，侧目望去，洞口被茂密的杂草遮盖，并不易被人发现。

陆十一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身上盖了一件裘皮袍子，这一摸，身下还有件湛蓝色的长衫。她那身红色嫁衣被脱下放置一边，不知何时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衣衫，身侧还有团欲熄灭的火堆。

不知为何，昨夜跳河逃生时的那种恐惧感已然消散，残留在她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只剩下了那双在河底朝她伸出的手，以及上岸后渡入口中的呼吸。

原来真的不是她的幻觉。

感觉她好像应该害羞一下，但理性在此刻反而占据了上风。她有喜欢的人，沈郁离也不会喜欢她，作为同病相怜的现代魂穿者，见到有危险的人做个人工呼吸倒也没什么。

幸好在场的只有伏析，对沈郁离目前的身份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也不会就因为这个紧急的吻而出现要求沈郁离娶她这种离谱剧情。

想明白了，还是把重心放回叶家村祭祀一事吧。

昨夜的情况冷静下来整理一番就会发现，叶家村中的所有人都很尊重那个占据了村长女儿叶化身体的仙尊，甚至有些尊重到惧怕的程度，所以才会听从仙尊的话举行阴婚祭祀。可实际上，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潜意识中怕的，是不举办祭祀导致的悲剧。

只是，神鬼之说必然不可能存在，不举办祭祀发生的所有悲剧，恐怕都是有心之人控制叶家村的手段。但，叶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制造这么多惨案来控制整个村子，况且这还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侮辱女性的村子。这其中，恐怕有位高权重之人的帮助。

不过，昨天村长对她所说要捉鬼的话有所动摇，看起来并不像是知晓一切的人，要说是装的演技未免又有点太过高超。

不管如何，她现在的模样已经暴露，恐是无法再以路人身份进入叶家村，只能等沈郁离和伏析回来再进一步商讨了。她顺便也想问问为什么昨夜要在她未给出信号马上就要说服村长配合的情况下贸然放箭。

想到这种荒唐的买尸配阴婚可能已经存在了十余年，陆十一就会莫名感到不爽，也莫名会对后宫见不到三十余岁的女子产生多余的猜测——会不会有时候根本不可能导致女子死亡的情况下，为了卖尸而故意让她们在花季便凋零呢？

可洞穴内此时只她一人，沈郁离和伏析均不见身影。原主毕竟比她身体要柔弱不少，因溺水而导致的不适还残留在脑海，她翻身坐起，忽地感觉自己太阳穴处传来尖锐的疼痛感。伸手上去时，竟摸到了已近乎干涸的血块，看来昨天在河里时还是被暗流冲撞到了岩石上，若不是沈郁离在下游接应她，恐怕不会再醒来了。

陆十一披起裘衣绕着山洞内转了一圈，这洞穴极大，石笋钟乳石悬在触不可及的岩顶上偶尔滴落的水珠打在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上泛起点点波纹。往内走去，现下并非汛期，死水旁侧有一条小路，小路沿着岩壁通向深处的套洞内，阴森的岩壁上因死水波光映照仿若昨夜莹莹鬼火甚为可怖。

陆十一缓步移至死水边缘，她朝水下望去，只见水波碧绿清澈，可水中无鱼，且到了一定深度，再看不到水下有何东西。一种对自然的畏惧感油然而生，使她不敢再去直视深渊。

她走到小路旁侧，忽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在这时，却听到洞口传来一阵草叶窸窣的声响。

她回过头去，恰好与刚从外拿着木杆翻开杂草走入洞穴的沈郁离对视上。

似乎第一眼未瞧见石床上的人影，沈郁离明显慌张了一下，随后才与从暗处走出来的她对视。二人沉默良久，沈郁离率先离开视线，将手中抱着的枯草投入那堆快要熄灭的火苗内，很快，红色的火光又大了些。

他捡起石床上的蓝色外衫穿好，嗓音有些低沉，似乎很是疲惫：“你身体已经好了？”

“比刚醒来的时候好多了，”陆十一走到他旁侧坐下，帮他整理那堆草料，“伏析大人呢？”

沈郁离没有回答，片刻后，他的声音由身侧传来：“可我感觉你身上的血腥味还是很重。”

陆十一勾唇笑笑，拿起一枝枯木随手一抬指指旁侧的红色嫁衣：“那是它的味道。”

火苗噼啪吞噬着养料，暖气随风而来但很快又因山洞的阴冷而消散了。阴影忽地笼罩住她，沈郁离已将她拉入了怀中。

她有些惊讶地侧眸望去。他的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她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一缕因未仔细打理而垂落下的碎发划过她的脸颊。

陆十一手中的动作顿住，却也没有猛然推开对方。她承认，这个拥抱很温暖，是因为季节的变化原因吗，总觉得上次在中花园砸到沈郁离时，他的手要比这次拥住她的肩膀要更暖和些，也没有因为寒冷而在打颤。

她放低了些声音，柔声问他：“伏析呢？”

“我叫他去调查叶家村了，”他的声音仍旧没有起伏，“早就该让他直接去的，他受过我不知道的专业训练，能不动声色地查出来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同意你的荒唐想法。”

陆十一回过神来，似是想缓解一下气氛，语气故作轻松：“你不信任我？我昨夜好歹调查出了些事情呢。”

她坐直了些，却刻意放松了身躯，沈郁离却在此时离开了她的肩头，他看向她，二人之间离得很近，有些近的她大脑想停止思考。

他的眼睛真的好像好像那年在华山找她的周阮。

在感觉到沈郁离的手指划过她脸颊的瞬间，陆十一猛地站起身来，沈郁离的动作悬在半空，怔了良久，才终于缩回手，望向她。

可陆十一却不敢在此时与对方有任何的眼神接触，她背过身去，忙将昨夜的怀疑和猜测全都说了出来。

再回头，沈郁离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仿佛刚刚的脆弱，是她晕厥太久产生的幻觉。他微微蹙眉：“你怀疑叶化？”

她点头：“都说叶化隐居山林，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会出关，说明她还活着。叶化应该并未住在山中，叶家村的人做寿材生意，必然对山内的林木了如指掌，她若住在山中，不可能十年来都没被人发现过，所以，她只可能住在山洞里。”

“我觉得，或许真的可以找找她，”她顿了顿，指向方才她看到的那条小路，“这处洞穴不知你和伏析是怎么找到的，但是刚刚我醒来后调查一圈，觉得这里恐怕也有别人来过的痕迹。”

沈郁离随她走到小道旁侧，看到那条小路时，他便明白了陆十一的意思。

这山洞中其他地方的土面基本都是深褐色的，若无土壤覆盖则是踩在山体石面之上，唯有此处，在深褐色的土壤下铺上了一层细细的碎石。旁侧的潭水是死水，冲刷不出这种形状的石头，这种碎石只有河岸边才会有，出现在此，必然是有人很早很早前搬运过来。

要说为什么是很早很早以前，因为它的颜色，实在不像新的。

她指了指小路尽头的另一个洞穴：“你不如在这里等我？”

陆十一想起来文妃娘娘那次，沈郁离似乎有点怕黑，还有大家一起讲鬼故事的时候，他好像还有点怕鬼。

可听到她这么说，沈郁离立刻变了脸色，转身做了个粗糙的火把，甚至要求走在她前面。陆十一对非要强迫自己的行为不解，只能当作他大男子主义发作，便也未加拒绝地走到他身后。

小路并不长，偶尔有一只蝙蝠飞掠两人头顶，越往深处走越是黑。为了缓解对方的恐惧，陆十一先搭了话：“昨夜为什么突然放箭？”

对方未回头：“伏析说，他觉得村长有问题。”

“哦？”陆十一挑眉，却在此时二人通过了这条小路。

侧身挤进套洞，拿火把一照，只见那是一个空旷的钟乳石溶洞。

溶洞面积并不算大，一眼望得到尽头。洞中，甚至还有流水的生意。寻水流声探去，果真见左侧洞穴顶端的石缝中流出的地下山泉形成一汪小型瀑布，在溶洞内汇成暗流涌向另一侧的石缝。

暗流涌向之处无法通人，水深也是让二人望而却步。

不过，见洞内并无他人，二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沈郁离拿着火把环绕四周，在照亮他们背后阴影处的瞬间，陆十一感觉自己的背上爬上一层冷汗。

她倒吸一口气，只见洞穴尽头的地面上有着明显的生活痕迹，一张崭新的木床上摆放的却全是整整齐齐数不清的落满灰尘的陶罐，细看那些陶罐皆用黄纸红墨写着生辰八字。

她目光向上移去，只见陶罐正上方，悬挂着一具早已变成干尸的女子。

它的皮肤早已干瘪，紧紧贴在瘦弱的骨骸之上，白色的长发垂在身侧，眼窝凹陷，却穿着上等的丝质袄裙，正朝她们来的方向幽幽望着，好似在死亡的那一刻仍旧不愿离开这个世界，不断诉说着对它的不公与怨恨。

好困好困 不不不不不不起来继续写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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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p.64 烟霞问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