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章 伏患

张宓福眼珠疯狂转动,猛然一个回神,嘶吼叫道,“大小姐、县主,我未曾参与,怎么会知道是谁泄露了太子和您的行踪啊?”

元令微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般急促,晶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元令仪,生怕错过她一个表情,“长姐,你看宓福说得有道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心中有定数。”

见元令仪并未恼怒,元令微讨巧卖乖地继续说道,“宓福虽与我们相识不久,却真真是让我相见恨晚,咱们这一路历经生死,宓福的人品心性大家都看着呢,是吧,穗岁?”

穗岁被突然点到,本是不欲答话,见元令微一脸的央求,缓缓说道,“大小姐,我觉得县主说得有道理,孰轻孰重,张掌柜还是知道的。”

李乐宜适时插话,“大小姐,太子殿下今日用意不明,或许说的只是字面的意思,也或许确实只是想点出张掌柜吃些回扣,给您提个醒。又或许真如您猜测,是怀疑张掌柜泄露消息,但咱们随行之人众多,不能因为张掌柜是明着与商会的人来往的人,就认定是她叛主。”

元令微又是一阵连连点头,“乐宜说得不无道理。长姐莫不与太子殿下打开天窗说亮话。”

“郑四海!”元令仪喝道,“去查查看!”

张宓福如释重负地倒在元令微脚边,元令仪眸光似箭,吓得她马上又挺起跪好。

元令仪她轻启朱唇,声音如冰玉相击,威严更甚,“我英国公府可曾亏待过你?”

“当然没有。”张宓福正色说道,”若是没有英国公府,张宓福至今仍是一个小小行商,何来机会成为皇商。”

元令仪俯身低语,声音轻若鸿毛,却字字如刀,“这荣华是君君给你的,是璟璟给你的,谨言慎行,不得有二心。”

张宓福只觉那目光如刀锋般刺入脊背,寒意彻骨,“小人绝不敢再犯。”

元令微见元令仪面带倦色,不欲再搭理张宓福,转身架起她就出了内厅。

李乐宜稳稳地向元令仪行了礼,跟了出去。

穗岁轻轻将元令仪扶起,心疼地为她擦掉虚汗,“大小姐信张宓福所言吗?”

“信!她只是求财,不敢也不可能冒着丧命的风险背叛我们。”元令仪纤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

“那您今日这一出是为何?”穗岁诧异地问道,心中尽是困惑。

“不过是敲打敲打她。”元令仪唇角微勾,笑意未达眼底,“你觉得今日元贞为何要提醒我张宓福的异状?”

穗岁轻轻摇头。

“元贞怎会不知张宓福没有胆子背叛英国公府,更何况回城时他还同我说过张宓福可用。可这人奸猾,若仅是以利许之,他日有贼子许以重利,不敢保证她不会背叛我们,只有恩威并施,才是用人之道。”元令仪长叹一口浊气,只觉得身心俱疲,“今日,确如张宓福所言,就是借题发挥,可始作俑者是我,而非元贞。”

元令仪望着元令微与张宓福离去的背影,更觉得疲乏。

什么时候起,元令微不再喜欢围在她身侧撒娇撒痴?

什么时候起,她开始钻研算计?

谋事亦谋人,谋人亦谋己。

元令仪合上双眼,听见有人去而复返。

“大小姐,刚刚还有一事未来得及向大小姐禀报。”李乐宜声音清脆,好似完全不受白日奔波影响,浑身上下都是牛劲,“四殿下刚刚不小心摔断了腿,太子殿下爱惜兄弟,将人留在他的院子养伤。”

元令仪抬眸,双眼闪过一丝诧异,却又转瞬了然于心。

高澄哪里是摔断了腿,怕是被高照命人打断的。

如此看来,泄露信息,吃里扒外的人就是高澄。

高澄盘踞苏州许久,好歹是个出身高贵的皇子,商人巴结他在所难免。

高照不是残暴之徒,单单泄露消息,不至于引得高照如此暴怒,其中必有旁的隐情。

元令仪想到高澄疯癫的举止,便是一阵头痛,只想早些休息,消散前尘。

轰隆一声巨响,广胜寺的金身大佛轰然倒下。

元令仪站在高塔之上,远远望去尘土如烟滚滚而起,遮蔽金殿的彩绘藻井。

“大小姐,”张宓福戴着帷帽,似是不习惯,来回扯着薄绢,“一会就有专门的匠人将金佛分割运走熔铸,由李乐宜监工可行?”

元令仪轻轻点头,“长遥夫人的意思,李乐宜心思细腻,又与打铁匠相熟,甚是合适。你再安排好刀客护卫,切不能让见钱眼开之徒生了歹意。”

“拆寺的工事,”张宓福见元令仪紧盯着庙宇,“小人雇佣了附近的农户,便宜、勤快、实在。”

“小心着点,庄稼人不懂建造本源,别再砸了伤了。”元令仪轻声说道。

金铸佛身,却仍如草胚泥胎,泪成慈悲,畏惧因果。

“大小姐,”元五信急急奔来,“寒山寺出事了!”

元令仪在马车上理清了寒山寺的经过。

元令微清晨便与韩颂到寒山寺着手拆寺事宜,正带人勘测架构,却被一群乡绅打扮的牛鬼蛇神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拿着所谓的地契房契就开始撒泼打滚,向元令微要房要地要庄子。

自小在东极学社长大的元令微,何曾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阵仗,仅与韩颂分开一刻,竟引发争斗,失手打死了人。

元令仪眉目之间尽是凛然之气,声如寒冰,“是那些人指认君君打死了人?”

“是。”五信沉声说道,“现下县主被曦和公主的护卫护着,但是那些人呼朋唤友的招来更多人,曦和公主怕是顶不住。”

“边鹤扬呢?知县呢?”元令仪音调不自觉透着惶恐,“官差何在?”

“九弟令人传信来的时候,各路官差也正要赶过去。”元五信急急答道,一脸的忧心忡忡。

“来不及了,”元令仪眼神晦暗,郎朗说道,“卸马车!”

春日暖阳亦是毒辣,元令仪褪去朱钗环翠,青丝高束,纤纤素手紧缚缰绳,指节青白。

她狠狠地甩动马鞭,鬓边碎发尽被血汗染湿,贝齿不禁咬破唇瓣渗出血珠。马蹄踏碎官道石板,纤弱的身影随青骢马摇摇欲坠,直至寒山寺近在眼前,她方察觉掌心早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此刻却是顾不得疼,恨不得飞到元令微身边。

寒山寺内,百十来号人堵在一处偏殿门前砸门,还有不少人正拆着偏窗,一人欲翻窗进到殿内。

一支羽箭如长虹贯日,直直地射穿那人脖颈,鲜血瞬时如烟花散开,似泼墨梅花,扰了佛门清净。

高照站在逆光之中,随手将弓掷给一旁的护卫,接过长刀,快步走向前方,朗声说道,“尔等逆贼,束手就擒者,从轻发落!负隅顽抗者,当场斩杀!”

苏州军蜂拥而上,局势瞬间逆转。

元令仪被人流撞得趔趄,狼狈地与高照视线相交纠缠。

山风过境,高照好似青竹为骨,劲松为魂的仙人,一袭月白窄袖襕衫,眉目轻扬,唇角含笑。

禁军开路,高照逆流而上,一步一步地走向元令仪。

高照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好似生怕下一刻元令仪便要羽化登仙,再无法留在人间。

一缕清冷松香萦绕元令仪的鼻尖,她语带凝噎,“我没事,只是赶路匆忙,失仪狼狈了些,没有受惊,也没有受伤。”

高照眯着眼睛,全心地感受着元令仪的温度,似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安。

元令微被韩颂护在怀中走出了偏殿,曦和有些狼狈地紧跟其后,哀怨地看着韩颂,身后一侍人戴着面具,遍体鳞伤。

元令仪看着那侍人的身形有些眼熟,猛然想起当日同是在寒山寺内,就是他跟在曦和身旁。

苏州军将作乱之人押解回营,边鹤扬匆匆忙忙赶来,站在高照身侧,笑着向元令仪问安行礼后,打量着高照的右手,对元令仪轻声说道,“不知了了姑娘在何处,可否请她来问殿下医治?”

元令仪心中诧异,仔仔细细地检查高照,却见他死命地攥着右手,不肯给她看。

“旧伤罢了,无碍。”高照轻声安慰她,“去看看君君吧,她当是受了惊吓。”

“君君不会,当日黑水道比起这里,凶险万倍,她都不曾怕过。”元令仪声音恬淡,却透着万分骄傲,转瞬又惴惴问道,“你这旧伤是怎么来的?”

高照不顾众人在场,似无骨般地倚靠在元令仪身侧,“十二岁那年九麓山春猎,遭遇刺杀,被马踩伤了手,此后不能弯弓射箭,不能抚琴自乐。”

元令仪眼中泪光闪烁,心疼地蹙起娥眉,她轻轻抚摸高照的右手,想起那一手苍劲的好字,“元贞受苦了。”

高照灿然一笑,“我是大周储君,怎可被伤痛困囿,自苦难渡。”

“太子哥哥……”曦和脆生生的声音掺了三分哭腔,“我想回宫,我想母妃。”

高照拉过曦和,低声问道,“可有受伤?”

曦和摇了摇头,却并不言语。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高照凝视着曦和片刻,却森然将目光移到那戴面具的侍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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