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语全身无力,勉强盘腿坐好,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是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味。她整个人无力靠向他胸口,身体软软香香的,少年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心神一荡,硬是推开她,咬牙道:“你干嘛 ?”
许心语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凑近他,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好闻至极,面目竟然变得十分亲切诱人,让人想啃食殆尽。
她吞了口口水,努力往后躲了躲:“没干嘛啊。”
少年发觉她又凑过来,他赶紧闭眼念了句清心诀:“你根据我的口诀运气,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我好难受啊……”许心语气恼地说,紧紧贴着他,吐气如兰,娇媚至极。少年双手抵住她劳宫穴,开始输送内力,引导她的真气聚拢一处,然后顺着奇经八脉,寻找那毒素游走之处。但是才走到她气海,他就发现自己中招了。
床铺狭窄,肌肤相亲,输送的内力可能不但没有逼出那些毒,反而催发了它的毒性,反过来顺着劳宫穴,极其淫邪地朝着他下腹而去。她身体每个毛孔都似乎散发着颓靡的花香,像是夏末那怒放的蔷薇。
他懂了:媚药,她吸入的药粉是药引子,她本人才是最大的药皿。他这才发现他一直无法将她真气引入气海的原因:她身上有两股真气,完全不兼容,一股真气是极阴之气,带着一股子刺骨冰寒,而一股真气则是正宗内功,阳刚勇猛,这两股真气在互相此消彼长,他引走了一股之后,另一股就开始发狂,带着那媚药的气息到处乱走,瞬间到了她各处经脉,她整个身体开始微微出汗 ,呼吸也开始急促。
更为要命的是,因为自己将自己的真气输入她体内,自己的运气也开始紊乱起来。他也感觉自己全身燥热,那毒性已经开始顺着劳宫穴进入他的身体了。
他赶紧抽回手,就那么片刻之间,许心语立刻面如金纸倒下,他赶紧扶住她,重新续上真气。就这么一下,她那两股诡异的真气可能就会直接吞噬了她的身体,她迟早都会支撑不住,血管爆裂而亡。
真是失策。他内心懊恼,他怎么会想到京城一个相国府千金身上有如此诡异的内功呢?
她未经人事,只能用“难受”来形容自己的处境。毒从口鼻吸入便反应如此强烈,倘若强行封住穴道,中毒者轻则会伤及经脉,重者会七窍流血而死。
为什么尸体上会有□□?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贼人这么想要夺回这□□?
许忠焦头烂额在后院找了半天,这才想起去许七小姐的房间里找。
但是内院不是他这种男丁能直接进入的地方,他守在月洞门处,远远看见琥珀走过去,忍不住招手。
“琥珀!琥珀!”
琥珀刚从七小姐的房间里出来,看见许勇在月洞门那里朝自己比划,她刚想走过去,就看见他身后来了人,看清楚之后,吓得赶紧躲在一边。
来的是许夫人,前面是提着灯笼开路的大丫鬟珍珠。
珍珠后面跟着的就是刚从前院用膳回来的许夫人。
珍珠被他们急匆匆的步伐吓了一跳,训斥:“许忠,你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小心冲撞了夫人!”
许世宗的原配夫人王氏,身后跟着管家,还有几个家丁,其中还有刚才跟着许勇。许勇耷拉着脑袋,一脸苦相,看见许忠之后拼命使眼色。
许忠和许勇都是今天负责把那少年抬回来的人。听说今天老爷受了惊留宿宫中,许夫人大概逼问了今天路上发生的事情,要抓他们两个回去出罚。
今天他们两个跟着许七小姐出去抓贼,但是许夫人是舍不得处罚许七小姐的,毕竟是全家的宠儿,未来的太子妃。许家一向赏罚分明,赏的都是七小姐,罚的都是七小姐身边的人。
许忠看了许勇一眼,许勇心虚低头,怕是已经把刚才早上的事情泄露了。就是不知道泄露了多少。
许夫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盘桓髻,用一枚洁白如雪的玉冠束住,身上还穿着道袍,显然刚敬香念经回来,手上杵着龙头杖 ,整个人不怒自威。许夫人出生于高原王氏,比许世宗大八岁,嫁给许家完全是因为王家爱才,有心扶持许世宗这位新科状元,所以虽然许世宗仕途上平步青云,家里姬妾不断,但是许夫人的地位未有撼动,许世宗看见她也得敬她三分。
许夫人冷冷看了许忠一眼:“小姐异想天开,你们也跟着她胡闹?”
许勇许忠毕竟是个粗人,心虚之下不知道怎么应对,都看向远处琥珀,希望她去叫七小姐过来求情。
琥珀死死躲在柱子后面撇清关系。
“听说小姐今天抢在金吾卫之前抓了个疑犯?还擅自关进了废院的地牢?”许夫人冷冷地说。
许夫人柔声说:“跟过过来受罚吧。”
许忠许勇两眼一黑。
“废院”顾名思义,是许家荒废一处院子,它靠着后山,之前死过人,所以许世宗命令把这个院子封了,平时也不许打扫,不许人进去。
许七小姐小时候好奇,撺掇着家里的小孩一起进去探险,被发现了之后,除了她之外 ,每个小孩都被重罚了。被打的打,被饿的饿,许心语不用被罚,因为她在许家地位超然。
许夫人那时候让她接下来三天每天都去观摩那些兄弟姐妹还有佣人的孩子被罚,每个孩子都狼狈不堪,鬼哭狼嚎,而许心语在旁边穿着整整齐齐的裙子,眼睁睁看着。
看到体罚**处,许夫人还会和颜悦色问她:“看累了吧?要不要让乳娘给你端一碗冰糖雪梨吃?”
许心语捧着冰糖雪梨,看得两眼泪汪汪,不停求饶,比那些孩子还难受。
但是从那以往,她再无一呼百应的地位,孩子们绕着她走。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事情,许七小姐可以做,但是他们不可以。
许夫人是慈悲人,她去佛堂念经,在家抄经,对人总是和和气气的,拿捏人心的时候,也是慈眉善目,只有被拿捏的人知道多痛苦。
所以在家里上上下下,大家都很怕她。
一番解释,许夫人让丫鬟扶着去七小姐闺房看看,让琥珀带路。
琥珀心里七上八下,赶紧说刚才去看许心语已经睡着了。
许夫人眉头微微一扬:“她把朝廷要抓的嫌犯带回家,然后弄丢了,自己现在在睡觉?待会金吾卫的卫蔺会过来提人,看她怎么交代!”
听到“卫蔺”两个字,琥珀心头不禁噗噗跳。
卫蔺是七小姐的心病,这件事别人不知,琥珀知道。
要是让卫蔺知道七小姐闺房有什么闪失,七小姐估计比让太子退婚了都要暴走!
琥珀跟在夫人身边,夫人冷冷的目光时不时瞟过来,她心里拧成了一团。
怎么办?小姐闺房里到底有什么?她要真的是喝酒了,最多他们几个随从就是被会被夫人狠狠处罚一顿,但是她要是真的遭人胁迫,那卫大人在场,谁也瞒不住,把他们三人都杀了也封不住消息啊!
嘤,琥珀都要哭了。
好死不死的,那边已经有人通报:“夫人,卫蔺大人来了。”
夫人皱眉:“来得这么快?”
今晚要素过于齐全,琥珀这回真的泪花涌上来了。
后院种的梨花、杏花、桃花都在怒放,池塘里养的是雅致的睡莲,这个院子有个名字叫“荷院”是喜欢清静的许夫人起的名字。但此时卫蔺率领着一队金吾卫的亲兵,佩戴着刀剑,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打破了这里宁静优美的气息。
刀剑铿锵,树上的花瓣也似乎感应到这肃杀之气,在晚风中纷纷飘落下来。他眼眸似寒星孤月,目光锐利如刀,身姿挺拔如松,有一种随时剑拔弩张的气势。
在家丁的引导下,他带着他的手下,径直穿过了前厅,往后院走来了。
卫蔺卫大人,南衙金吾卫副指挥使,京城贼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也许是为了低调,今晚卫蔺没穿官服,穿了一身黑色长衫,戴了黑色幞头,提着配剑,身边跟着引路的许府家丁,那家丁擦着汗,差点赶不上他大步流星的步伐,在高高大大的卫蔺旁边显得特别矮小。
卫蔺这个人,除了进宫,否则都是刀剑不离身,所到之处,有一种寸草不生的感觉,卫家本是戍边武将,卫蔺父亲早年立了功,皇上特召卫蔺回京任职。他进入南衙任职之后,一直铁面无私,面对贵族子弟犯事也毫不留情,因此在京中颇有威名。
他和许夫人见面拱手行礼:“许夫人,下官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贵府找许七小姐问点事情。”
许夫人似笑非笑地说:“这么晚了,我家老爷今天留宿宫中,家里大多都是女眷,卫大人带了一队官兵贸然闯进我家后院,不太方便。不如在此歇息,等到天亮之后,再找小女问话,如何?”
卫蔺面不改色地说:“卫某奉命而来,实在没办法,还请许夫人见谅。”
许夫人没办法,只得说:“七七她已经睡下了,待我去叫她起来。卫大人请在后院偏厅等候。”
“七七”是许心语昵称,这是清平王爷以前给许心语赐的字,许心语本来就是排行老七,清平王说“七七”二字又来自道家的”小成为七,大成为九”,这小名就这么叫开了。卫蔺和清平王颇有些渊源,听到夫人提到“七七”二字,卫蔺原本严峻的神色也是一缓。
她和琥珀使了个眼色,让她快点随自己去许心语房间。
琥珀已经吓得腿发软,硬着头皮大气也不敢出,引着夫人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黑漆漆,安安静静,琥珀要通报,却被许夫人阻止,让珍珠直接推门而入。
“七七?七七?”许夫人按捺住怒气,轻声叫了几声。
床上蚊帐动了动 ,许心语哼唧了一声,仿佛刚刚苏醒:“母亲?”
许夫人示意琥珀点灯,琥珀吞了口口水,赶紧把灯点上。
只见许心语穿着中衣,娇慵无力地从床上坐起来,琥珀赶紧把两边蚊帐挂上,给她穿好外衣。
琥珀赶紧偷看她神情,只见小姐看起来略有倦容,脸色红扑扑的,神情慵懒,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不妥。
许夫人打量,床上有点乱,被子被琥珀掀开,给许心语披上临时脱掉的外衣,看来是躺下就睡了,一边睡一边脱了外衣,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孩子!
许夫人摇头叹气,问:“听说你今天早上绑了个嫌犯回来,然后又放跑了?”
许心语说:“那人趁我不注意,跑了。”
“那为何不叫人追捕,自己反而回房睡大觉?”许夫人责备。
许心语说:“没看住人,心虚,怕被问起,索性一睡了事。”
许夫人忍不住伸出食指点她的额头:“卫蔺来要人了,就在偏厅,你看你怎么交代?”
许心语脸色一变:“卫大人来了?”
许夫人冷哼:“金吾卫大半夜的来丞相府上找人,要不是背后有人撑腰,我谅他也不敢如此兴师动众!”
许心语现在这个时候极其不想见卫蔺,急忙摆手说:“谁让他来的?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的?”
许夫人叹了口气,在小圆凳上坐下,抚了抚额头:“你说还能是谁,趁着你爹不在家,让人过来抓你的把柄?”
“不可能是皇上,难道是太子?”许心语想到,“呵,他为了摆脱这门亲事,也够拼的。”
许夫人说:“你今天抢在金吾卫的前面,私自绑了嫌犯回家,太子殿下负责眼下的案子。你猜他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许心语脸上闪过一丝纠结的神色,耍赖说:“哎呀,要不您和卫蔺说说,我抓错人了,我要睡觉了,我不要这个时候见他。”
“胡闹!”许夫人哪怕再纵容她,也要生气了,“你不见他,你要他怎么回去和太子殿下复命?难不成你让他在我们家住一宿?我倒是愿意拖一拖,但是太子殿下等得及吗?”
“七小姐,我不请自来,还请恕罪。”卫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已经站在门外,把房内的母女吓了一跳。
许夫人赶紧清了清喉咙,朗声说:“卫大人怎么自个儿过来了?这里是小女闺房,不便见卫大人,而且后院女眷众多,还请卫大人移步偏厅等候。”
卫蔺冷笑:“只怕我离开之后,贼人更加为难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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