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珂当天就出了皇城,为了掩人耳目,一开始她乘坐的是马车,到了城南十里外的驿站后,才改骑马。
她贸然离京是大罪,所以此行北上带的人也不多,除了云雀,就只有一直暗中保护她的十八个影卫。
距离汴京城最近的是青州,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才在天黑前抵达青州。
他们没有路引,不能正大光明混入城中。
正巧一同进城的有个商队,燕珂让云雀给了那商队一些银钱,把她们算到商队之中。
商队的人本就鱼龙混杂,城门处的守卫收些贿赂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西北的战事,燕珂半刻也不敢歇息。
但是商队明显要在青州修整几日再动身,燕珂她们若要出城前往孟州,得再想法子。
“郡主,云十八已经去东城门那边查看过,青州城门高三丈,夜里守卫也不严,咱们可以半夜用鹰爪钩攀城墙出城。”云一道。
“你们分几波去客栈入住,别叫人看出来。修整半宿,今晚子时去东城门。”燕珂低声嘱咐他们。
跟商队分道扬镳后,燕珂便带着云雀去了东城门那边的一家客栈,云一当起了车夫。
他驾车时候眼神时不时往后瞟,“郡主,有人跟了我们一路。”
车中的云雀当即握紧了手中佩剑:“奴婢去解决他们!”
燕珂抬手示意她先坐下,问马车外的云一,“对方有多少人?”
“两个,貌似只是小喽啰,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人。”
如果是不想她去搬援兵的,应该早就在路上下手了。这么一路跟着她们,倒是令人费解。
燕珂道:“叫云二去探探底,摸清对方的人数。”
青州之后就是汴京,青州地界来来往往的人多,云三和云十八他们分了好几批前来住店,店小二倒也没怀疑。
燕珂就今早喝了半碗粥,一路上因为担心王妃,都没觉得饥饿,眼下歇下来,才觉疲惫。
云雀去楼下端了饭菜上来。
客栈的饭菜自是比不得燕府的精细,但燕珂在军营里的时候,咸菜馒头也啃过,因此也不觉得难以下咽。
她知道吃饭是为了储存体力,哪怕根本没尝出饭菜的味道,硬逼着自己吃了两碗。
这种时候,她永远冷静得可怕。
云雀吃饭的时候眼眶都难免一红:“郡主您别担心,羌城兵械库里存放了不少火油和火.药,王妃素来聪敏过人,肯定能撑到我们带援兵过去。”
“自然。”燕珂已经吃完了第二碗饭,确保自己接下来赶路的体力后,便放下了碗筷。
她合衣躺倒床上,枕下放着从不离身的匕首:“吃完了早些休息,再过三个时辰就得出城了。”
哪怕天即将塌了,她也有条不紊做着当下的事情。
知道朝廷出兵要战报,她托韩君烨去找;知道镇北王妃那边可能等不及,她亲去西南借兵;知道这一路不会容易,她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在一个最好的状态。
她不会让忧虑和担心先拖垮自己。
云雀加快了速度扒饭,燕珂这样子她心疼,同时也觉得可靠,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
以前荆姨常说郡主是最像王爷的,云雀到今天才觉得荆姨这话没错。
到了子时,燕珂一行人抵达东城门。
天寒地冻,城楼上的守卫站了大半宿,又冷又困,瞧着巡逻的头头不在,便靠在城楼背风处打起了瞌睡。
几把鹰爪钩甩上城墙垛口,牢牢勾住。
云一扯了扯鹰爪钩后面的牛筋绳,确定抓牢固了,才对燕珂道:“郡主,可以上城楼了。”
他让几个影卫先上去探路。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影卫攀着绳索爬到一半时,城楼上突然射下一片箭雨。
几个影卫连忙拔出腰间的佩剑抵开射来的箭,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城楼上亮起火把。
“撤!”云一见势不妙大喝一声,但身后的街道处也涌出一大队官兵,将他们围了起来。
大腹便便的青州知府和一个披着青色斗篷的女子站在城楼上。
青州知府对着身后的将士下令:“有贼子胆敢夜出青州城,还不快快拿下!”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寒风刮在脸上刀子一般疼。
燕珂仰起头,看向站在青州知府旁边的女子:“李淑怡。”
李淑怡揭开斗篷,露出一张沉鱼落雁的漂亮脸蛋来,她眼中带着讥讽:“城楼下的贼子,我瞧着怎跟婧北郡主有几分像?不过婧北郡主远在汴京,万不可能出现在此地,还是乱箭射死吧。”
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拉紧了弓弦。
云一他们上前把燕珂护在了身后。
燕珂想通了李淑怡在此处的关键——青州知府是李梦怡的舅舅,李淑怡能在此处,必然是她用刘雪琴的死和刘志大做文章,想借青州知府之手除掉她。
李淑怡能在这里来截她,肯定是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这是不是说明,大昭的内鬼,就是李太傅?
燕珂突然道:“刘大人可知你外甥女是怎么死的?”
青州知府面色果然一下子沉痛起来:“你镇北王府仗着权势,好生欺辱人!污蔑犬子和我那外甥女私通,以至我外甥女不堪谣言自杀,我那可怜的妹子痛失爱女抑郁而终,我儿连夜逃回青州,还被尔等追杀,至今昏迷不醒!”
李淑怡眼中闪过些许不安,道:“舅舅,跟她们废话作甚,直接乱箭射死便是!”
燕珂抬眸:“李姑娘,令妹是怎么死的,怕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
李淑怡立即道:“我妹妹莽撞不懂事,开罪了你,谁知你手段竟这般狠毒……”
说着她眼中就要落下泪来。
燕珂顺着她的话问:“令妹哪里开罪了本郡主?本郡主怎不知?”
“你……”李淑怡眼神怨毒。
说了一句谎话,就得用一百句谎话圆过去,她此刻明显圆不过来。
燕珂避重就轻帮她说:“李家想送你入东宫,又怕我顶替了你,正巧刘公子来府上做客,你们便心生一计,想让刘公子坏我清誉。只是阴差阳错害到了你庶妹头上。”
“李梦怡嫁给她表哥本来也没什么的,但你李家为了名声和门风,将李梦怡给药死了。怕府上的姨娘乱说,将她送到庄子上后,也下毒杀了她。刘公子连夜逃回青州,你们担心事情败露,派人追杀,才导致了现在刘公子重伤不醒。”
“你如今人在青州,想必也是想亲自过来确认,刘公子还有没有开口说话的可能,李大小姐,本郡主说得可对?”
“一派胡言!”李淑怡厉声喝道。
燕珂嗓音幽幽:“是不是胡言,李姑娘自己心中清楚就好。”
青州知府在官场浸淫多年,燕珂跟李淑怡那一番对话下来,他就把事情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闭了闭眼,他还是对身后的将士下令:“放箭!”
哪怕燕珂说的是事实,杀了他妹妹、外甥女,现在又害得他儿子只剩一口气的是李家,但比起李家许给他的那些荣华富贵,这又算得了什么!
万千箭矢朝着城楼下射去,似乎想把燕珂她们射成一个刺猬。
十八个影卫将燕珂护在中间,手中剑网织得密不透风,燕珂却从寻了个间隙,踩着影卫的肩头跃起,朝着城楼上的青州知府放了几只袖箭。
但城楼上放下的箭雨太密集,燕珂手臂被擦长一道口子,好在她穿的是一身黑色劲装,瞧不出来。
“保护大人!”城楼上混乱起来。
燕珂落地后脚尖点地,再次一跃,攀上了鹰爪钩垂下的绳索。
燕珂先前站的地方在袖箭的射程之外,袖箭根本射不到城楼上去,她纯粹是吓唬青州知府的。
青州知府委实被吓得不轻,由两个亲兵扶着才能站稳,见燕珂往城楼上来,吓破了胆,连忙下令:“放箭!快放箭!”
李淑怡也怕得厉害,从地上捡了把刀紧握在手中。
箭雨再次朝着燕珂射去,她一手攀着牛筋绳,脚在城墙上借力如履平地直奔城墙上而来,另一手持长剑挡开射来的箭矢。
“砍断绳索!”城楼上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城楼上一个守卫拿刀去割燕珂攀着的绳索,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燕珂咬牙将自己手中的剑掷了上去,长剑插入守卫胸膛,守卫吐着血倒地不起。
再有其他守卫想扑过来继续割绳子,燕珂已经跃上城楼,脚下一个横扫便扫倒两个守卫。
取出插在之前那名守卫身上的剑,剑锋一划,便已割喉。
她身上带着血迹,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城楼上的守卫慌了神,一旦近战,他们手中的弓箭就半点用处没有了。
城楼下的云雀云一等人又开始往城楼上冲,守卫们一时间都不知是继续往城楼下放箭,还是拿刀跟燕珂拼个你死我活。
“杀!给我杀!”青州知府被亲兵们护在后面,厉声大喝。
城楼上的守卫们便举着刀剑大叫着朝燕珂扑来。
燕珂扯下钩在城墙垛上的一枚鹰爪钩,牛筋绳质地厚重,可以直接当鞭子用。
她握着牛筋绳末端,用力一甩,被牛筋绳打到身上就肿起一片红痕,倒霉被鹰爪钩抓到,更是得直接被扯掉一块皮肉。
李淑怡见势不妙想往城楼下跑,可是楼梯口处不断有守卫上来,她根本挤不下去,甚至还被绊得摔了一跤。
云一等人上来后,燕珂就直奔青州知府和李淑怡而去。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燕珂手中的剑架到青州知府脖子上的时候,城楼上的守卫都不敢再动手。
李淑怡本想逃,被云雀用剑抵着胸口逼了回来。
她喝到:“燕珂你今日胆敢动我一分,来日我祖父必让你燕家十倍奉还。”
燕珂把青州知府交给云一,走到李淑怡跟前,用带血的剑尖挑起她的下巴。
鲜血的湿蠕触感和腥味刺激着李淑怡的感官,她脸色苍白得厉害:“你想做什么?”
“你从何知道我会在青州?”燕珂冷声问。
李淑怡冷哼一声傲气扭过头。
燕珂只是笑笑:“不说是吧?”
她剑尖儿一挑,李淑怡的披风就落到了地上。
“你一次不肯回答,我便剥你一件衣衫。两次仍是不答,便剥你两件如何?”
李淑怡吓得花容失色:“你敢!”
“西北的战报是你父亲在澹州截下的对吧?”燕珂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李淑怡眼神慌乱,闭口不言。
燕珂剑尖再一挑,她的外裳便落到了地上。
女子的清誉胜过了性命,李淑怡气昏了头什么也顾不得了,厉喝道:“燕珂,你等着,今日之辱,我定要你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燕珂眼中带着嘲弄,“李大小姐拿什么让我还?”
整个青州都是她舅舅的人,李淑怡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尖锐道:“燕明戈那老贼很快就会死在战场上,等陈王殿下打回汴京,我便是大昭皇后!”
陈王就是当年夺嫡失败躲去南疆的三皇子。
李淑怡喊出那一声后,寒夜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李爱卿,瞧瞧你的好孙女。”许久之后,一道低沉而透着帝王威严的嗓音才从军队后面传来。
城楼下方亮起火把,围在城楼下的青州守军被御林军包围。
一身明黄龙袍的昭帝在御林军的护卫下缓缓走来,跟在他身侧的,正是身形佝偻的李太傅和其他几个朝廷重臣。
还有一人,身披雪白道袍,银发无风自舞,眼波同这雪夜一样寒凉,视线触及燕珂身上的血迹,才多停留了片刻。
李淑怡和青州知府都呆住了,她们回头看自己身后的护卫,之前放箭的护卫都被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抹断了脖子。
李淑怡眼前一黑,瘫坐到了地上。
这竟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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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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