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珂背脊笔直而冷硬,这样的话,早在之前朝莲便说过了。
朔夜寒凉,前方黑沉沉的暗夜是一头蛰伏着的巨兽,身后打着火把呼号对她们穷追不舍的萨蛮军也是一群兽。
燕珂迎着北风的一双眸冷且锐,额前的碎发凌乱往两边吹拂着,她铿声道:“谢师叔一番好意。”
任谁都能听出她话音里的冷淡意味。
朝莲心中并不平静,也不知此时做何言,索性闭上了嘴。
一行人马背上都驮着两个人,比起轻骑追击的萨蛮军在速度上落了下乘。
已经没了城楼上铺天盖地的箭雨威胁,燕珂下令:“扔掉马背上的死人。”
先前捡人肉盾是为了冲出城楼下方时抵挡箭镞,这会儿没了那般密集的箭镞,多驮一个人反而是增加负担,让身后的萨蛮军逐渐追了上来。
纵使对方拿着弓.弩,但拉开了距离,又是在马背上跑动着,准头大不如静桩射箭。
唐九等人听到命令便扔下了马背上的萨蛮兵卒,马儿的蹄声瞬间轻快了许多,也把快咬上的蛮子又拉开一段距离。
燕珂是女子,身形本就偏瘦,朝莲身子骨儿更是薄弱,两个人同乘一匹快马,影响并不大。
先前她就是跑在最前方,这会儿唐九等人扔掉了马背上驮着的尸体跟上来了,她也没落到后方去。
但这毕竟是萨蛮人地盘,对于大漠的地形,对方远比她们熟悉。
燕珂听着后方的马蹄声明显薄弱了下来,侧首一看,后方在夜色中的火把果然少了许多。
她神色微变:“都警醒些,附近可能有近道,萨蛮军分出兵力去前方拦截我们了。”
唐九闻言神色也不乐观,安抚众人道:“从伽罗城前来接应我们的人应该在路上了,只要接上头,甩掉这支萨蛮军队不在话下。”
正说着,前方沙丘上就冲下一队萨蛮军来,口中呼号怪喝着,手中高举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马蹄踏起一片飞沙。
果真是抄近道来拦她们的。
唐九和云一等人瞬间把燕珂和朝莲围在正中心,唐九喝道:“布阵!”
随行的一百余人以燕珂为圆心,呈八卦形排开,人人手握一柄雪亮白铜刀。
阿木尔和云雀也被护在了中间,他没见过这阵仗,问:“这是什么?”
云雀手脚麻利地又放了一枚信号弹,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这是我们王爷曾为破敌创的万人军阵,后经郡主改良,成了这百来十人也可用的御敌之阵。”
八卦阵最外层的人马持长兵短刃,与敌正面拼杀;第二层人马手持弓箭,射杀远处敌手;第三层则是候补层。
每厮杀完一个回合,外层人马立即和里层人马交替,以此来保存体力,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萨蛮兵卒在马背上放的飞箭,轻易就被最外层的燕家将士拦下,顺带把他们射来的箭挑给了里层的燕家将士。
负责远攻的将士们便把箭原封不动送还了回去,因他们座下战马并未跑动,准头比萨蛮军更甚,对面跑来的萨蛮军不断有人落马。
后方的萨蛮军追上来,无一例外也是这样的下场。
到了短兵相接之时,燕家军手中的白铜刀更是割喉如弯镰割草一般,靠着车轮制的战术,整个八卦阵形愣是牢不可破。
阿木尔看呆了:“真是神了!”
燕珂面色却丝毫不见松动,相反更加凝重。
显然朝莲也看出了她的顾虑,望着前后逼近的萨蛮军,道:“对方人马上多了我们数倍,必须冲出去。”
否则等两方萨蛮军都到了跟前,这个由百十人组成的八卦阵压根抵挡不住。
燕珂常年出入战场,比朝莲更明白这一点,眼见她们的弓箭已经挫了一波萨蛮骑兵的锐气,她沉喝一声:“转雁阵,跟紧我!”
言罢便用力一夹马腹,竟是趁前方的蛮子顾虑弓箭畏首畏尾时,径直冲了过去。
战场上的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燕珂手中那条丈余长的鞭子一甩出去,对方马背上瞬间掉下去一片人。
马背颠簸,朝莲几番差些被甩下马去,情急之下,只得紧紧搂住了燕珂的腰身。
耳边明明全是兵戈之声,血色在眼前飞溅,但朝莲的确是觉着时间恍若凝滞了那么几息。
没有厮杀,没有惊哗,只有他一声盖过一声鼓点般密集的心跳。
斜刺里有一只拴着长绳的勾爪抓向燕珂,若是落到实处,只怕燕珂半张脸都得毁了。
朝莲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把燕珂按向一边,以自己的肩背替她挡下那一击。
一声闷哼,绣着古朴神秘图案的祭司服瞬间被撕裂一道大口子,皮肉和那块碎步一齐被勾爪带了回去。
鲜血很快浸透雪白的里衫。
燕珂回首只瞧见朝莲苍白而痛苦的神色,他薄唇溢出两字:“小心。”
看着他血淋淋的半边肩背,燕珂周身戾气陡然升腾,一双冰冷的眸子扫向伤他的萨蛮鹰犬:“找死!”
她手中长鞭一甩,直接缠住对面萨蛮鹰犬的脖子,生生把人拖拽下马,借着座下战马奔驰的速度,将人拖行数丈,丧生于乱蹄之下。
朝莲受了伤,身体没法支撑,更是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燕珂身上,除了变成猫的那些日子,这大抵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
朝莲吃力抬了抬眸,看着少女绷得死紧的背脊,低声安慰:“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的,是又一个萨蛮兵卒被斩落马背。
前方传来尖锐的哨音,一样浴血厮杀的唐九等人不由都缓了口气。
援军来了。
朝莲觉着眼皮有些沉,似呛了一口寒风,又似喉间被什么哽了,他喘不上气,不及出声,一口血便咯了出来。
“师叔!”
最后传入耳膜的,是女子略有几分慌乱的嗓音。
**
朝莲做了一长的梦,梦里是镇北王府的凉亭,夕阳红得好似燃烧了半边天,一向喜穿骑装的姑娘难得着了裙琚,脸上的绯色被霞光很好地掩了去,问靠在水榭廊柱上眼眸半瞌的人:“珂若心悦师叔呢?”
凉亭外抽出新叶的柳条在斜风里轻荡,搅得一池碧水尽是涟漪。
且惊且怒,他该发作一番的,可突来的慌乱和那自己都弄不清的隐秘欢喜是何故?
他拉直了嘴角,折下在视线里晃漾的柳条,在姑娘手心重重打了三下,喝问:“你还知我是你师叔?”
亭外的水波依然吐着涟漪。
心是乱的,那句话,不知是在责问眼前的姑娘,还是在责问他自己。
本文又名“霸总珂珂和她的小白花(?划掉,黑莲花)师叔”,dog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第 44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