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太子求割发难断义,小姐扮丫鬟叹无福

“什么任务?”江御暮问。

穆归衡双唇颤了颤,道出他在来时的路上编出的答案:“割发断义。”

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就借这个契机,彻底与她断了来往吧。

江御暮故作轻松地一笑:“我只听说过割袍断义,割发断义算是什么说法?”

“系统的说法。”穆归衡取下腰间佩剑,双手递给她道,“烦请姑娘割下一段青丝,交予我吧。”

江御暮明明早知他此来是为了取走用于“移蛊”的头发,此刻却仍然感到一阵惊讶。

他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反而要用所谓系统任务的借口来欺瞒她呢?

难道……是不希望她因此在心头压上包袱吗?

江御暮什么也没有问,一手勾起一缕青丝,另一手将其割下,动作干脆利索。

她把长剑还给穆归衡,却没有立刻把头发交给他,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方绫帕。

穆归衡一眼就认出了它。

那是一方无绣纹的青玉色绫帕,原是穆归衡的物什。从湖心诗会归来那晚,他曾用它包裹着江御暮的发簪,悄悄放在了她的窗边。

此刻,江御暮将她的一缕乌发放在绫帕上,仔仔细细折好,送到他的面前。

“如此,也算物归原主了。”她轻声道。

穆归衡伸手去接时,动作在半途停顿了一刹,好像忽然反悔,不愿迈出最后一步似的。

江御暮的手却主动往前一送,将帕子塞进了他手中。

穆归衡有些迟钝,反应慢了半拍。

她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他的帕子呢?

他们二人之间,被这缕青丝割断的,当真只有朋友之“义”吗?

“从今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不能见面了?”江御暮明知故问,“任务要求?”

穆归衡的思绪被这个问题打乱,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即便是善意的谎言,此刻也实在难以讲出口。

最终,他只冲她点了点头,逃避似的低垂着目光。

“桃源一梦,终有醒时。”

……

浑浑噩噩回到太子府,穆归衡即刻派石涅传话,召见国师。

等待期间,他独自回到书房,盯着手中的绫帕看了许久。热茶一杯又一杯被放凉,仆役不厌其烦地帮他续上新茶,屋里静得只剩下一线茶水跃入瓷杯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从国师府邸回来的石涅终于给这间暗沉沉的屋子添了几分活人气。

“殿下……”他的语气有些为难。

穆归衡没有抬头,冷语问道:“是国师来了么?”

石涅赔着小心,上前回道:“国师说,您所求之事,只能去他府上谈……”

好生无礼!石涅方才气得与其据理力争半晌,对方却丝毫不愿妥协,硬生生把这个难题砸在了他手里。

“殿下,您看……?”他有些忐忑,不知太子会作何反应。

穆归衡无力地冷笑了一声。

作为亡国系统的傀儡,他理应扮演好一个狂躁易怒的上位者,因国师对他无礼而迁怒眼前的仆从。

于是他抓起手边的茶杯,打算朝桌前的空地狠狠摔去。

可是那瓷杯被里头的茶水烘得滚热,握在冰凉的掌中,向他散发着融融暖意。

不知为何,穆归衡此刻抑不住地贪恋着这份温暖,甚至为此不舍得摔下瓷杯。

明明已经入夏,周遭却如晚秋般泛起凉意,只有这杯茶是热的。

骨头又开始痛了,穆归衡只觉疲乏,闭眼将那杯热茶一饮而尽,紧接着把瓷杯摔得粉碎。

痛楚立时消散。

石涅还以为太子摔杯就意味着他此刻已然怒极,没想到他反而无比平静。

“摆驾国师府。”

见穆归衡起身往门外走去,石涅连忙跟上。

穆归衡却停住步伐,回头给他留下一个难以读懂的眼神。

“不必跟着,本宫自己去。”

两座府邸距离不远,穆归衡赶到时,费红英就在府门内正对着的小花园等待。

“这么快就把东西取来了啊?太子殿下。”她迎上前来,没有按规矩行礼,只稍稍躬一躬身。

穆归衡并不看她,目不斜视道:“少废话,开始吧。”

费红英以手掌示意方向:“好,殿下请随我来。”

把人带到内院的厢房以后,费红英遣走所有仆役,最后向他确认一遍:“太子殿下当真想好了么?一旦微臣施术移蛊,您可就再无退路了。”

“何必多话?”穆归衡唯恐她又在拖延时间,“你既是安王的人,难道不该盼着本宫自绝所有后路么?”

费红英不置可否,又问:“太子殿下明知微臣效忠于安王,竟然还敢赴约,就不怕微臣趁机害你性命吗?”

穆归衡哼出一哂:“你若有本事提前杀了本宫,本宫还要向你道谢呢。”

他不怕费红英使诈,就算她有心害他,也不可能改变系统预言中的结局。

费红英没听懂什么叫“提前杀了他”,也不多纠结,回归正题问道:“江小姐的头发何在?”

穆归衡从护臂中取出绫帕,放在掌中轻轻展开,小心翼翼地拎起那缕青丝,正要交给费红英,半途却忽然住手,问道:“用得了这么多吗?”

费红英也不懂这些诡术,经此一问,还以为他看出了破绽,又在试探虚实,于是飞速回忆自己近日恶补的杂家知识,一本正经地胡言道:“只需六十四根头发,对应六十四卦即可。”

穆归衡点点头,找了张椅子坐下,将绫帕平放在桌上,仔细数出六十四根发丝,重复两遍确认数量无误,这才将其交给费红英。剩下的头发则被他放回原位,用绫帕裹好了收起来。

费红英用红线系住发丝,挽了个结捏入右手,左手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小瓷瓶,变戏法似的。

“太子殿下,请先服下这瓶蛊水吧。”她说。

穆归衡疑道:“你上次对江姑娘施蛊,不是只在她掌心画了一道符么?为何到了本宫这,就要服药了?”

费红英理直气壮:“移蛊比施蛊麻烦得多,若换了旁人,微臣还懒得费这个事呢。”

穆归衡接过瓷瓶,拔开盖子,立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那味道并不刺鼻,若放在寻常医馆里,很难让人联想到阴毒的巫蛊之术。

穆归衡把心一横,仰头喝尽了瓶中药液。

费红英拿回瓷瓶晃了晃,里头果然空空如也。

直到这时,她才敢真正相信,穆归衡竟然愿意为了救江御暮的命,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他不是穆家人,也许他们会有一个好结果,她想。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都抵不过残酷的现实。江家与穆家终究要兵戎相见,孤影伶仃的一个情字,又怎敌得过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呢?

“太子殿下,请先去榻上趴下吧,微臣还需给您施针。”

小瓷瓶里的浓药只能催他入睡,为保险起见,费红英必须用银针暂时封住他的视觉与听觉。如此,即便他提前醒来,也没机会察觉异样。

银针一根根刺入脑后与颈间的穴位,不多时,穆归衡就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系统约莫是察觉了他即将入梦,依例询问道:“是否使用任务奖励【观测】,剩余可使用次数为一百零三次。”

近几个月来,这个数字一直只增不减。

然而今日的变故太多,短短几个时辰内,穆归衡已经几度质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也许,只有再亲眼见证一次黑暗无望的未来,他才能彻底死心。

所以——

使用,他用心声回答道。

系统有些卡顿,大约是很久没走过这套流程的缘故:“请选择你要观测的场景。”

我死时的场景,他想。

还没听到系统的回应,穆归衡就陷入了昏睡。

费红英见他双眼紧闭,呼吸悠长而平稳,确认他已经睡熟后,走到窗边敲了敲木框,低声道:“进来吧。”

下一刻,作丫鬟打扮的江御暮便推门而入。

费红英解下蒙眼的发带,耸肩一笑道:“怎么办,他好像来真的欸?”

江御暮垂眸望着穆归衡的睡颜,问道:“这些年,你的刺青手艺可生疏了么?”

费红英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都多余问!”

她的手艺若生疏半分,都对不起小时候那筐猪皮!

江御暮轻笑一声:“那便好,准备准备,给他刺字吧。”

费红英去另一间房里取来各种工具,一边整理一边问她:“刺什么字?和你一样的么?”

江御暮摇头:“我写给你看。”

费红英探着头看她写下一串鬼画符。哦,又是异国文字,读不懂。

管他呢,照葫芦画瓢就行。

费红英走到榻边,正要动手,却又遇上一个难题。

“他的衣服……”她转头看向江御暮,眨了眨眼,“你脱还是我脱啊?”

江御暮失笑:“你做了这些年的郎中,什么世面没见过,还怕脱男人衣服么?”

费红英轻啧一声:“他是一般男人吗?差点有幸成为你男人好不好!”

江御暮倚在墙边微笑道:“嗯,是他无福。”

费红英见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好亲自上阵解开穆归衡的腰带,将外袍下摆与上身的中衣一道掀开,露出一截紧致腰线。

与此同时,穆归衡已经陷入一片陌生的梦境。

与前十七次观测结果截然不同的,完全陌生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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