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鱼岸看见了一张他朝思暮想的脸,陆鸣弓正靠在陪护椅上,眼睛半眯着养神。
鱼岸举起手腕,一阵垂感吸引住他的目光,他微微抬起脖子,往手上看去——
一根打着死结的红毛线缠在鱼岸的手腕上,陆鸣弓察觉到手腕上的动静,睁开眼睛,眼眸里满是红血丝,像是刚睡醒,盯着红毛线看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红毛线上。
鱼岸的手指轻轻一颤,抬眸往上看去,只见陆鸣弓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鱼岸的脸看。
“哥。”
陆鸣弓的嘴唇有些苍白,他抿唇一笑:“醒了?”
鱼岸嗯了一声,移开目光:“你这是闹哪样?”
“在想你,你不记得了吗?之前你也这样弄过的。”陆鸣弓的左手微微后收,右手握住鱼岸的左手,两人手腕上的红毛线缠绕在一起,陆鸣弓轻轻举起鱼岸的手,轻柔地亲了一下。
“我爱你……”陆鸣弓的声音发颤,鱼岸能感受到他全身都有些抖,可他只当是陆鸣弓吓坏了,笑了一下,“我知道了,你不用天天说的。”
“要的。”陆鸣弓抿唇笑,眼尾疲惫的红和淡淡的胡渣为他添了几分憔悴。
“我之前就是没有说过,我在意你,所以一而再,再而三……把你推给了别人伤害。”陆鸣弓垂下眼眸,将鱼岸的手紧握住,蹭在眼角。
鱼岸不太敢起身,他的腰很痛,车祸后的伤密密麻麻地涌起,温热的眼泪划过鱼岸的指缝,顺着他手心的纹路,停留在鱼岸的手心。
他抓住了陆鸣弓缠绕的红线和眼泪,他抓住了陆鸣弓密密麻麻的悲伤,他拥有了曾经自己对陆鸣弓的所有感情。
“你怎么了?”鱼岸皱着眉,总觉得陆鸣弓状态不太对,“我得绝症了?”
陆鸣弓无语且埋怨地眼神投来,他哼了一声:“我感慨不行啊?我又不是你,看到我要做开颅手术,你就什么都原谅我了,你真的傻到要死。”
鱼岸还没来得及说话,陆鸣弓便低头用鱼岸的手擦了擦眼泪,呜咽道:“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你了,但是,我还是很难过,很难过……”
“不是……”鱼岸这下听不懂了,“你难过什么啊?我又没死,也没得绝症,你难过什么?”
“难道不应该难过吗?”陆鸣弓掰开鱼岸的手,将他的手心当成盛放眼泪的工具,埋头边哭边埋怨,“你小时候那么让人心疼,车伯伯那样……你该有多难过啊,好不容易遇到我这么可爱的小孩陪你,但是我不理解你,还总是惹你生气,总是自以为是地觉得那样是为你好,哥,你总是轻易原谅我,哥,你总是不为自己流眼泪。你这个讨厌鬼,我感情丰富,我……我爱你啊……我爱你啊,我要对你说一千遍一万遍我爱你,就是因为我从未说过我爱你,所以你才离我那么远,就是因为你不说你爱我,所以我总是误解你不爱我,如果不好的语言能被人误解成咒语,那可不可以请你每天对我说甜言蜜语,让它们也成为我们的咒语吧,我爱你……”
陆鸣弓的眼泪缓缓划过鱼岸小臂上的鸡皮疙瘩,他有些难为情地转过头去,眼泪也顺着眼角落下,没有人不会为爱人的这段话动容,鱼岸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暂时有些消化不了。
可就算消化不了,也不能忽视它们,鱼岸的手指轻轻晃了晃,陆鸣弓的脑袋也跟着晃,像小狗一样。
“我……”
“我——”
鱼岸的嘴唇有些干,好端端地一句话梗在喉咙里,碎成好几个片段,“我也,爱你……”
陆鸣弓抬眸,啊了一声:“啊?”
鱼岸鼓起勇气,对上陆鸣弓哭红的眼睛,还有沾在一起的眼睫毛,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开:“我喜欢你,离不开你,你就是一颗种子,种在我的记忆里,命运里,生命里,我无法不原谅你,如果有人想染指你,我会杀了他,再杀了你,如果你被别人染指,我会直接弄死你,我无法对任何人产生感情,你一辈子也别想欺骗我,背叛我,离开我。如果有,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陆鸣弓是第一次听到鱼岸说这些话,他全身闪过一道细弱的电流,苍白地嘴唇微微发抖,他的左臂更痛了。
“嗯,嗯!我,我会的,我愿意!”陆鸣弓的桃花眼瞪圆,真像一只可爱的小狗,摇着尾巴说我最喜欢你。
鱼岸握紧陆鸣弓的手,一股悲凄且潮热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缓缓萦绕,他们认真地看着彼此,目光越离越近……
“嘭——”
“老大!!!!!!!!!!!!!!!!!!!!!!!!”
鱼岸扭过头,陆鸣弓捂住肩膀,眼神跟月球表面的温度一样,扭头望向来人。
孙乐左手提着一塑料袋的苹果橙子橘子,塑料袋上还插着三支红玫瑰,右手打着石膏,嘴角还肿了,看起来比鱼岸这个病人还惨。
钱满月缓缓走进来,手里提着饭,他的左手上绑着绷带,看起来有些疲惫,小昭身上没伤,紧紧跟在钱满月身后,两人一齐望向病房里的两位。
“哦?海边好玩吗?怎么玩成这样?”鱼岸开口讽刺,可看着他们三傻不拉几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孙乐屁颠屁颠地把塑料袋拎到鱼岸床头柜旁,笑道:“哥,干了一点小架,嘿嘿,您好一点了没?”
钱满月正往病床前走,却听见鱼岸冷哼一声:“哦,我最恶心背叛的人。”
“我靠!冤枉啊!——”
小昭和钱满月一齐转身往外走。
“站住!”鱼岸挣扎着起身,陆鸣弓扶他起来,给他喂了一口水。
鱼岸衔住吸管,猛得喝了两口水,开口训道:“你们胆子太大了!”
孙乐急得回头看,可那两对兄妹背对着他罚站,跟两个人机一样,他急得满头大汗,看着鱼岸病恹恹的模样,又不敢出言不逊。
他正慌地眼神满病房乱飘,这窗帘还真不错,病床真高级,大哥真柔弱,被子真白,他拎的塑料袋好红,这花可红,跟陆医生快断掉的手臂一样……
孙乐眼睛一亮,一副终于得救的表情,指着陆鸣弓的手臂:“大哥!你别慌着骂我,你快看看陆医生的胳膊!——”
孙乐一边说,一边往外撤,钱满月和小昭溜得很快,临走前还打了个招呼:“早日康复,大哥。”
陆鸣弓闻言一脸震惊,一副是人吗的表情,他站起来想举起左手,右手却被红毛线缠住,他只能破口大骂:“孙乐你是人吗?你给我回来!”
“回来干嘛?”鱼岸轻轻拽了拽打了死结的红毛线,冷笑一声,“你胳膊怎么了?”
陆鸣弓想挣开,却被鱼岸死死拉住,他低着头,跟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站了半晌。
“自己转过来,还是我下床让你转过来?”
陆鸣弓低着头,缓缓转过身来,左胳膊确实不自然。
“把红绳解开。”
陆鸣弓低头解红绳,左手能动,但是胳膊不能动,鱼岸的手自由后,他拽住陆鸣弓的衣袖,把他拉到床上坐着。
“脱了。”
陆鸣弓听话地脱掉外套,外套里面是空的,他的左肩和大臂上缠着纱布,鱼岸的手指有些颤抖,问道:“怎么回事?”
沉默,死寂地沉默。
鱼岸点点头,“好……”
他打了个电话给孙乐,对方接通很快,鱼岸简短道:“回来一下。”
病房门缓缓开了个口子,孙乐欠欠地出现,堆笑道:“大哥……”
鱼岸点点头,招呼他进来:“快进来。说说发生了什么?”
孙乐连忙坐到鱼岸另一半,他就跟吵架时左右摇摆的小孩,一会儿跟爸爸说妈妈的不好,一会儿又跟妈妈说爸爸很坏,只见他绘声绘色地说出这些天陆鸣弓的战绩。
鱼岸越听越来气,手紧紧攥住陆鸣弓的外套。
原来,自从鱼岸解散监控室保安小分队后,陆鸣弓便截下了被鱼岸打发走的保安三人组,问他们愿不愿意跟他单干。
他们三人当然不愿意背弃旧主,可陆鸣弓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们大哥可能要去用命换一些东西,具体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你们看看他天天的样子,还有没有一点点要为自己打算的想法?他为所有人都打算好了接下来的路,就是不想想自己的未来该做些什么。”
这番话得到了孙乐的赞同,他第一个倒戈道:“公若不弃,乐愿拜为二哥。”
另外两人也纷纷投入敌人的营帐之下,纠正了孙乐的称呼,纷纷称陆鸣弓为大嫂,开始监控大哥之旅。
这一监控不得了,鱼岸简直就是不要命,几人纷纷为鱼岸捏把汗,开始和陆鸣弓对账之前收集到的蛛丝马迹。
他们早就查出朱紫崇对路家的财产有野心,他先是接近路无忧的老婆宋湾珍,企图用真心换走这个女人的信任,让她生一个孩子给路无忧戴绿帽。
可惜这个女人不想生孩子破坏自己的身材,再加上路无忧的确很想要一个孩子争家产,所以他们找上了朱紫崇,让他帮忙生一个孩子出来。
朱紫崇早就养了一批人,专门做借腹生子的勾当,本来这件事只是为豪门专门服务,可服务对象变成了路无忧,朱紫崇起了坏心。
他把路无忧的基因,换成了自己,伪造了一份鉴定书给他,由于朱紫崇的这项生意做了好几年,许多人都信任他,所以路无忧看到鉴定书后,相信了路棋就是他自己的孩子
几个人各自打各自的算盘,朱紫崇没想到在几年后起了纠纷。
宋湾珍生了一场大病,去找中医疗养时,老中医告诉她,她的身体因为打针吃药而被掏空底子,她顿时醒悟,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去分享她的孩子和她的财富?她应该和路无忧成为同盟。
所以宋湾珍用这个孩子威胁朱紫崇给她一笔好处,不然就去把一切都暴露出来。
眼见事情要败露,朱紫崇动了杀心,他抢走了路无忧公司的秘方,找了汽车来撞死路无忧夫妇,而这个小孩……
朱紫崇像是处理公司的废人一样,扔到了李村。
可惜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路老爷子知道了路棋的身份,不过路老爷子向来狠心,他放任朱紫崇处理这个孩子,并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事情的转机就在鱼岸身上。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那个犄角疙瘩能冒出一个鱼岸来。
所以,李村案轰动全国时,路家先一步找到了鱼岸和陆鸣弓。
当时的路家和朱紫崇成立的医美公司是竞争关系,他们都害怕事情败露,所以短暂地联手对付这起案件,企图把它压下来,并打算把鱼岸和陆鸣弓分开。
路爷爷对路棋还是有感情的,所以他派了马秘书去离间二人。本来离间有效,可谁也没想到鱼岸对陆鸣弓的执念太强,他竟然为了陆鸣弓愿意以身入局,拿到程弦作恶多端的证据。
鱼岸自己可能也不太记得他有没有挑唆程弦跳下去,事实上是没有的。只是所有人都指责他,说他有,证人是这么说,证据是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说。
就连陆鸣弓也离他远去……所以鱼岸甚至都觉得自己做过,其实他并没有。
挑唆程弦去死的人只有周潜,周潜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和朱紫崇有了联系。李村案风波过去,朱路二家的分歧越来越大,朱紫崇不满路爷爷许久,所以让暗中监视鱼岸和陆鸣弓的人给路家一点颜色看看。
周潜做的所有伪证、鱼岸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取证、被扭曲的声音和记忆、两个孩子暗无天日的未来。
其实事情所有的因只有一个: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车具风死在山花烂漫的春天,鱼岸无望地在看守所里一遍一遍地反思,自己到底有没有犯错,陆鸣弓挣扎在国外的手术台上,他一遍一遍地想着鱼岸的脸,告诉自己,快点活下去见到他……
看似所有人都光鲜靓丽,其实他们都在一张网里,挣扎得头破血流。
周潜出狱后,便一直想着暗杀鱼岸和陆鸣弓,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一次次死里逃生,并上演了一场如此狗血的爱情故事。
谁也没有想到,那场婚礼会成为一切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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