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求命运点头无缘人

陆鸣弓曾在一个又一个黑夜里,静静地凝望着鱼岸的睡颜,他每次都会偷偷亲,偷偷摸一下,甚至偷偷做点坏事。

如果今天不抓紧时间享用,明天说不定就吃不到了。

陆鸣弓曾无望地想,他该怎么样才能留住他爱的人?

举行车具风葬礼的那一天,朱紫崇收拾东西打算出国,他已经推了许多人去顶罪,就算能查到他身上,还要一段时间。

陆鸣弓是在鱼岸准备去葬礼的路上,接到了朱紫崇的电话,陆鸣弓留了个心眼,录下了电话的录音。

朱紫崇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入陆鸣弓的耳朵里,他回眸看着卧室里正在穿衣服的人,压低声音:“朱叔叔,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今天我有事情要出国一趟,小棋啊,你来送叔叔一趟呗?我有点事情要告诉你。”

陆鸣弓冷哼一声:“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说话总是带刺呢?你不过来,也可以,那就让你哥哥来陪我,哼,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干了什么勾当。”

“朱总,您是真把我当傻逼了吧?您要出国和我有什么关系?”陆鸣弓不理解,“你拿我哥来威胁我,有什么用呢?我哥又不会去。”

朱紫崇大笑一声:“哈哈哈,确实,孩子,可惜啊我今天出国带的东西有点多,不知道我买的五十斤炸药放在哪里了,你说……它要是开进葬礼厅?是不是端了一窝啊?”

“你!——”陆鸣弓咬紧牙,骂道,“你个老东西,不要以为你能轻易逃出国!你会遭报应的。”

“那又如何呢?我这个人是最不信什么善恶终有报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路家那个老不死怎么活到现在?”朱紫崇嗤笑着叹气,“所以,你还是乖乖过来,送我去机场……对了,别想着报警,不报警屁事没有,报警了,你就等着看阅陆城死人吧……”

陆鸣弓忍气吞声,送走鱼岸后,通知钱满月和孙乐撤离保护鱼岸。

不过他还是报了警,他才不会蠢得跟神经病一样,说不报警就不报警。

去的路上跟当地警方商量过,他们会便衣跟随陆鸣弓,直至抓捕朱紫崇。

陆鸣弓到达朱紫崇说的目的地时,朱夫人正指挥着人放箱子,她皱着眉,手里攥着一枚手帕擦汗。

“哎呦,老朱,搞什么这么急啊!”朱夫人皱着眉,指着朱紫崇的行李箱,“行李箱放在这辆车上啊!我要挨着我的珠宝坐,你坐后面那辆!”

朱夫人急匆匆地上了车,她不出国,只回老家躲躲风头,相较于朱夫人的焦急,朱紫崇反而很坦荡,甚至见陆鸣弓来,还笑着招呼:“闲侄,你终于来了,上车吧。”

陆鸣弓的右耳里带着微型耳机,跟随朱紫崇一起上了车。车上的司机见两人都到齐,便开了车。

朱紫崇不慌不忙地对司机道:“唉,给我放一首英雄凯旋歌。”

话音刚落,钢琴优美有序的声音淡淡地飘在车厢内。

陆鸣弓的耳朵里戴着一只耳机,耳机里也响着钢琴曲,还有鱼岸慢悠悠地哼唱声。

陆鸣弓捂住心口,安定了下来。

车缓缓开出市区,路上抛了一次锚,司机连忙拿着工具下来修车,朱紫崇不耐烦地打电话,调车来。

可车库里只有一辆车了,朱紫崇看着手表上的时间,骂骂咧咧道:“给老子快开来!老子赶时间,误了老子的事情你负责啊?”

见司机还在拿着扳手拆轮胎,朱紫崇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了一脚司机的手臂,让他直接滚。

“等车来了,你来开。”朱紫崇指着陆鸣弓的鼻子吼道。

陆鸣弓冷笑一声:“朱总,我这是来给您当提行李的小弟了?”

“哼,我走不了,你也别想着安生。”朱紫崇得逞的眉毛飞起,“那些炸弹,我不知道在那辆车里,哦,你知道一个人吧,周潜?”

“刚刚打电话的人说,这人开走了我的车去找害他坐牢的仇人了……哈哈哈哈”

朱紫崇大笑一声:“当年你们路家好手段,我前一秒把鱼岸那小子搞进去了,你们后一秒就逮住了我的人的小辫子,哼……老不死的,我让你走着瞧!”

新开来的那辆汽车是一辆价值两百万的suv,驾驶座上的司机带着口罩和帽子,他下了车,把驾驶座的位置让给陆鸣弓。

朱紫崇擦了擦额间流下的虚汗,上了后座。他刚想关门,车门却被人从外头拉住。

一双锐利的眼睛从车门缝隙处深深望过来,那人拉下口罩,对朱紫崇咧嘴一笑:“好久不见,朱总……”

朱紫崇眼眸紧缩,猛得拉住车门,拍了拍座椅:“快!快开车!”

陆鸣弓不清楚事态,但是他能看出来这人和朱紫崇有仇,所以他发动了车,但是没踩油门。

所以那人顺理成章地进了车内,把车门关好,陆鸣弓锁上车门,踩下油门:“开了哦。”

“妈的!让你踩油门你不踩油门,现在踩什么油门,锁什么车门?”朱紫崇气得捶了两下车门,没想到那人轻笑一声。

“朱总,你可让我好找。”

“高有梯,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只需要坐几年牢而已,你出来,还会——”

话音刚落,一把闪烁着银光的刀横在了朱紫崇的脖颈处,他闭上了嘴。

“小兄弟,往前开。”高有梯右手持刀,左手掏出烟盒,咬住烟点上。

陆鸣弓皱眉:“二手烟和三手烟对身体有害,我能不能开一下车窗?”

“我是医生。”高有梯冷笑一声,“不比你清楚?”

“我也是。”陆鸣弓回了一句,他问道,“开哪里去?”

"去采湖。"高有梯冷静地瞥了一眼朱紫崇,然后问了一句,“你是哪个医院的?”

"市三院,前一阵子离职了。"

高有梯皱眉:“市三院很忙,你怎么会去那个医院?”

“我爷爷和那个医院有合作,当初我去国外留学的时候,我爷爷说了,回来就要在这个医院干到死。”陆鸣弓苦笑一声,把车开往了高有梯要求的地方。

车继续行驶,穿过钢筋密布的城市,沿途的风景慢慢变得荒凉,从高楼换成一颗湖,这是全国第二大的湖——采湖。

高有梯抽完烟,叹了口气:“我之前大学在市三院见习过,忙得要死,对了,你是读到研究生?还是博士?”

陆鸣弓愣了两秒,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讪笑一声:“该读的都读了,每天背书背到想吐。”

“哈哈哈哈,同病相怜啊……”高有梯叹了口气,斜睨了眼朱紫崇,“我是本硕博连读,读了快十几年,规培也走了好几年,每年出去学习,读书……一辈子忙得团团转。”

“谁不是呢……”陆鸣弓闭上嘴,不太敢多说,好死不死,朱紫崇偏偏插嘴。

“高有梯,你听他乱说呢,这位陆医生可是天才。”高紫崇生怕陆鸣弓死不早,继续补刀,“他十岁就能跳级读完初中,在国外拿的医学学位和商学院的学位,记忆力可不是你能比的……”

高有梯淡定地又抽了根烟,笑道:“那更好了,人类的医学需要天才,朱总,你真是小看我了,我今天来是寻你的仇,我不想波及无辜,让新的恩怨产生。”

陆鸣弓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车按照高有梯指挥的方向继续行驶,它绕了一个弯,越走越偏,竟在采湖的一处荒地停下。

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陆鸣弓的耳机里也响起了激烈地碰撞声,他的心突然揪住,是鱼岸出现问题了!

高有梯很冷静地笑道:“现在全国都在查你的案子,朱总,从我开始替你卖命的时候,我就已经违背了我做人的本心。”

他锁住朱紫崇的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剂来,戳进了朱紫崇的大臂:“好好享用。”

“高有梯你给我打了什么?你冷静一点,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你不想想你的家人!”

高有梯哈哈哈地笑了出来,狰狞的脸不像人类,扭曲地五官像坏死的烂肉。

鱼岸那边也出了车祸,陆鸣弓猜想可能是钱满月他们没有拦住周潜,但是鱼岸晕得有些久,久到陆鸣弓快忘记自己的五感早就飘忽在外了。陆鸣弓在心里默念,鱼岸,你快爬起来,快一点……

车厢内氛围很紧张,高有梯按住朱紫崇的脖子,恶狠狠道:“都是你,下地狱的人应该是你啊。”

“陆鸣弓!这是绑架,这是绑架!你快帮我!”朱紫崇病急乱投医,朝陆鸣弓发出求救信号来。

陆鸣弓缓缓回头,他的眼睛和朱紫崇的对视上,一瞬间,一个很深很深的记忆在脑海里回响……

就是这双眼睛,在陆鸣弓七岁的那天晚上,这双三角眼眯着,吸了口烟,对对面的人笑道:“弄死得了……”

朱紫崇见陆鸣弓一动不动,什么脏字都往外蹦,高有梯挑眉笑道:“小哥,我不要你的命,你可以选择目睹,什么时候走都行,反正我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不……不……救我!救我!”朱紫崇朝着陆鸣弓伸出手,猪头脸肿成紫色,他摇摇头,“高有梯!你以为你无辜吗?你以为你就没有罪吗!”

高有梯还在狡辩,他哈哈大笑:“是,我有罪,我罪该万死,可最有罪的人,不是创造了利益的你们吗!朱紫崇,你办这个机构,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弄死姓路的吗?怎么了?你的美好人生也要倒霉了?

罪该万死的人就是你!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的人生被毁,我应该找谁!?”

高有梯死死掐住朱紫崇的脖子,他虽然是个读书人,可医院里辛苦多年,他不健身是无法抵抗高负荷的工作。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会来害人,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力气会来掐人。

高有梯的手在抖,手心的汗全都粘在朱紫崇的脖子上。

陆鸣弓推开门刚想下车,却听见了耳机里的枪声。

几乎是同时,高有梯吼道:“别下车!”

他缓缓抬头,看向陆鸣弓,一副想通了的表情:“我要你见证这一切的罪行,我今天不当医生,我来当法官……”

“朱紫崇!你只不过是路家死老头和他表妹生的畜生!不过我恨好奇你是什么想法?是不是很想报复啊,是不是觉得很恶心啊?”

“哈哈哈哈哈……”高有梯哈哈大笑,“和自己嫂子是不是很好玩啊?报复亲哥是不是很爽?啊?给你亲哥戴绿帽,妈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啊?朱紫崇,可惜啊,你永远是一条下贱的狗,一条见不得光,下贱的狗!”

“闭嘴……闭嘴……闭嘴……”朱紫崇濒临窒息,他伸出手,赔笑着对陆鸣弓喘息。

他的语气讨好,像是一条恶心的毒蛇:“孩子,救救我,你知不知道,我……我是你爸爸,我才是你——你爸爸!你的身体里……有我的基……基因的……”

陆鸣弓握住车把手的手,在听到路棋是朱紫崇儿子的那一刻全身僵住,陆鸣弓的眼睛止不住地颤动,手发抖,眼前像是陷入一片眩晕。

朱紫崇几近窒息,药效发作,他无力地向陆鸣弓求救,“救我……救我……救我……”

救他?陆鸣弓的眼睛不带有任何神采,他愣怔地眨了眨眼,机械地打开了车门。

陆鸣弓的耳机里响起鱼岸带着嬉笑地声音:“周老师,同样一件事,被两个人描述出来就是会不一样,我其实也不记得我当时做了什么了,可是我的记忆里我一直是这么描述的啊,我很无辜啊,你也是的,可是只有你相信你很无辜。”

他的左耳响起高有梯低沉且颤抖的声音,他念得很缓慢:“作为一名医疗工作者,

我正式宣誓……把我的一生奉献给人类,

我将首先考虑病人的自主权和尊严,

我要保持对人类生命最大尊重,

我不会考虑病人的年龄、疾病或残疾、信条、民族起源、性别、国籍、政治信仰、种族、性取向、社会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

陆鸣弓的耳机里响起周潜声嘶力竭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朱紫崇半死的脸,还有这位巧言令色地欺骗自己的医生,下了车。

高有梯失去了观众,声音更加声嘶力竭起来。

寂静地湖边响起一阵最无辜地嘶吼,湛蓝地天空下,两百万豪车前的细小杂草被微风拂过。

“我将保守病人的秘密!!!!——即使病人已经死亡————————

我将用良知和尊严——!!!!

按照良好的医疗规范,来践行——”

“嘭——”

巨大的声响轰然袭击,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齑粉,灰飞烟灭……

陆鸣弓跑得很快,可惜仍被炸弹波及,左臂传来火辣辣地刺痛,右耳耳机里响起鱼岸的一声国骂:“我草啊!!!畜生啊!”

他喘着粗气,听着鱼岸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跳动的心很快落回胸腔,他仰躺着看着蓝天,额头一阵冷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哥,哥……哥……

警察一直在暗中埋伏,并监听了全程,他们连忙对受了伤的陆鸣弓进行营救。

陆鸣弓在警车上包扎了伤口,并对警察提了个要求,他要去回元墓地去找他哥。

像是沙漠中的人不知疲倦想着,找到绿洲就好了,陆鸣弓是头上吊着一根胡萝卜的倔驴,非要看到鱼岸安好才罢休。

等到车到了回元墓地的葬礼厅,陆鸣弓一拐一瘸地进入大厅时,耳机里的声音才和鱼岸的重合。

心,落回胸腔里。

鱼岸正傻傻地站在门口,白皙的脸上流着血,合身的西装上沾满泥灰,整个人看起来颓丧极了。

陆鸣弓忍着痛,连忙抬手抱住鱼岸,可鱼岸的神色不好,身上一片尘灰,还有的地方流着血。

只见他像是着了魔,愣怔地抬头望着大厅里的遗照。

陆鸣弓随着鱼岸的视线朝里望去,在看向车具风的那一瞬间,一股头皮发麻的触电感从脚底轰然涌上自己的眼睛,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车具风竟然很有可能是鱼岸的父亲?这个曾经为了抓捕朱紫崇牺牲的警察,竟然会是他爱人的父亲?

那他该怎么办?

他是朱紫崇的儿子,身上流着车具风最怨恨的人的血,他和鱼岸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在一起的人。

朱紫崇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陆鸣弓刚死里逃生,又在血统上被判了死刑。

苍天,大地,你为何要如此捉弄我们,难道我们注定无缘吗?

鱼岸紧紧握住陆鸣弓的右手,拉拽间碰到了他的伤口,陆鸣弓冷汗直流,可鱼岸苍白着脸喊他鹿鹿的那一瞬间,陆鸣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有梯和朱紫崇都死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了。

陆鸣弓应该庆幸,必须庆幸,但当他跪在车具风脚边时,陆鸣弓的内心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

血海深仇能这样一笔带过吗?陆鸣弓看着车具风坚毅的眼睛,心被一股无形的东西死死揪住。

为什么要让他如此痛苦?为什么命运就是不能放过他们?

他跟着鱼岸一起朝着车具风磕头。

第一个头磕下去,陆鸣弓对着车具风说:如果我的基因有罪,请原谅我,制造我的人已经死了,请你把我当成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实验品,一个小白鼠,一个不流着任何血统的人。

第二个头磕下去,陆鸣弓看着车具风说:对不起……

第三个头再次磕下去,陆鸣弓看着车具风的眼睛,自己的所有的不堪都暴露在葬礼厅的灯光下。

鱼岸撑不住了,他软绵绵地倒在陆鸣弓怀里,陆鸣弓惊惧万分,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抱住晕过去的鱼岸,声音颤抖且撕心裂肺:哥……

他像是脱离了这具身体,疲惫地看着这个人世间,陆鸣弓趴在鱼岸的脚边哭,呜咽声绝望又痛心。

他担心鱼岸,所以哭得很急,他被体内该死的血统囚住,所以面色惨白,整个人被一个沉重的石头压住,所有的罪和罚都迟钝且缓慢地报复在他身上,所以陆鸣弓的眼泪只有无助。

他们明明如此相爱,为何命运如此捉弄人?

荒唐的秋日,火灼草芥,黯月重生,满弓沾朱。

他们离开家前,还有着对抗未来的无限勇气,只是离家的车疾行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一个略过理想的麦田,主动奔向的是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正义之殡;一个戛然而止于深湖,被迫锁进的是烂臭不堪的人血往事。

他们一同跪下,一个跪在正义的脚下,回忆陨月,感叹命运多舛独杀他;一个跪在黑暗的末尾,间接弑父,祈求命运点头无缘人。

庄严肃穆的葬礼上,所有警察和社会人士都在感叹一切的宿命感,众人只觉得,这样的人生,怕是无人可共情了,谁也不知道在鱼岸的身侧,陆鸣弓曾偷偷陪着鱼岸走完了相似的命运之路,他的膝盖深深弯下,为自己的血统而羞愧,为未来的道路而无措。

荒唐的秋日,风吹云开,有木萧瑟,有果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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