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孤怎么不知,太子妃粗鄙不堪,毫无教养,孤甚厌之,与之不合? ”

姜水芙迷茫的眼眸瞬间亮了,是夫君!

他来了!

他竟然来了!

这可是他头一次参加这种席面!

席上所有女眷对沈极昭的到来都极为吃惊,立即站起来给他行礼。

高珠霞也不例外,只是她下意识朝沈极昭靠近了一步,方才的嘲讽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极为欣喜的笑容。

可沈极昭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笑容瞬间消失。

“方才是谁在刺探孤的私事,挑拨孤与太子妃的感情,如此造谣生事、粗鄙行径、教养全无之人,孤才甚厌之、恶之。”

高珠霞见沈极昭一字一句反驳她,将那些低贱的词语用在她身上时,她泪水涌出,诺诺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委屈极了。

“高卿在朝中端正自持,素有贤名,家风甚严,绝不会空口无凭撒谎捏造、颠倒黑白,你当真是他的女儿?”

沈极昭的眼神充满了质问与不解,同时也冷漠到凌厉,吓得高珠霞生生将前进的脚步退了回来。

没想到,她当初与姜水芙一样给沈极昭送过不少东西,他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他还质疑她的身份,说她品行不佳。

“臣女……,臣女是……”

高珠霞有些害怕他这幅模样,但转念间想起这说不准是个好机会,她与他言明过往也能唤醒并增加他对她的印象,她可是个知分寸懂的良家女。

于是,她稳住心神,端住姿态,眼波流转地向他望去:

“从前北街顾棠角,殿下可记得每日都会路过一家铺子,那铺子时不时就会给您……以及这些过路的有缘人赠送些玉器砚台,帕子香囊之类的物件,珠霞身为高门贵女,理当心怀感恩之心,回馈报国……”

当初姜水芙泼猴打滚一般缠着沈极昭,高珠霞当然不甘心。

但她可不是姜家腌臜女那等没脸没皮之徒,思来想去也只能借着店铺名声送些聊表心意的物件给他,一来二去,不仅达到了目的,还赚了贤良的名声。

沈极昭无情的话语响起:

“你应该找锦青,这些东西全在他那儿,他才是有缘人,你私下送他礼关孤何事?”

锦青立刻下跪告罪,“殿下明察,属下绝不会接手任何来路不明的东西。”

高珠霞脸涨成猪肝色,说她的礼物来路不明,不就是讽刺她上不了台面,真是好一个狗奴才,这般辱骂她。

“殿下,他如何这般说我……”

高珠霞双眼湿润,委屈巴巴地望着沈极昭向他告状,期待他帮她做主。

沈极昭视而不见,高珠霞只能做罢,声音娇软解释道:

“礼物是送给殿下的,除了殿下,谁还……”

“孤从不收私礼,怎么,高家女不仅言行不端,还要质疑储君的品行?忠君报国?你就是这么衷的君?”

高珠霞见沈极昭恼怒了,她立马认错:

“臣女……,是臣女的不是,殿下清正廉明,自然不会收礼。”

沈极昭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他的视线直勾勾放在她的背脊上,她几乎要被压得喘不过气,她反应过来什么,她的错还没认完:

“臣女也不应该听信坊间传闻,不小心于公众面前提及太子宫闱之事,污了太子的名声、皇家的颜面。”

这句道歉,半点都没有姜水芙的份。

明明被欺负中伤、讥讽嘲笑的人是姜水芙。

可是没有人在乎。

沈极昭的神情更冷,语气似乎透着些寒气。

“坊间传闻?东宫之事如何传到了市井?别人都未有所耳闻,为何偏偏只传到你耳中?”

这句话暗指高珠霞在东宫安插了眼线。

这事往小了说,只是小娘子的调皮任性,但往大了说,就是高家意图不轨监视储君。

这个罪名,轻则是以下犯上,重则是投敌谋反!

谁都承担不起。

高珠霞大惊失色,只能跪下求饶。

“臣女言行无状,做事轻率,但臣女绝无窥察储君之意,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沈极昭不再给她眼神。

“太子妃是孤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女人,整个大邶都见证过。”

他提醒众人,不要忘了姜水芙的身份,不要以下犯上。

“另外,孤会向高卿如实告知今日之事。”

高珠霞面如死灰,她没想到太子这么狠,他不是素有贤名吗?

她爹爹带她来就是为了在太子面前露面,太子此番举动无疑是彻彻底底断了她入东宫的路。

并且缘由还是,她心术不正,善于般弄是非。

太子金口玉言,所出之言更是被奉为金科玉律。

如此一来,她在整个上京都会丢尽了脸,将来还有哪个高门大户会娶她为正妻。

她爹本来要升官了,经此一遭,也无望了,仕途也再不见天日。

与高珠霞破败惨白的面色截然不同,姜水芙眉眼上弯至明显的弧度。

但她依旧记得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得保持太子妃的体面。

沈极昭今日破天荒来了,还在这个极其重大的场合维护她,惩戒他人。

他在替她撑腰。

他还说她是他三媒六聘娶回家的女人,保卫她的体面和权力。

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喜悦,掩盖了方才的酸楚。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沈极昭竟然转过头望她这边看了一眼。

霎那间,视线相对,姜水芙心跳漏了一拍。

沈极昭的目光好似只随意一瞥,古井无波。

可姜水芙似乎在其中看到了一丝痕迹,观察的痕迹,很淡。

她以为是她表情太过欢愉,落在旁人眼里便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不符身份格局,姜水芙再次收敛。

下一息,只见沈极昭对身后的中年男子说了什么,他们就一同往男眷席面走去。

中年男子气概文雅,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态。

他是,文官当中的领头人,何道阁。

也是湖西那位女子,传闻中沈极昭心上人的父亲。

姜水芙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他几眼。

沈极昭要她特别安排的人就是他。

*

风波过后,后面的宴席过得很平静顺利。

姜水芙时不时就抿唇一笑,她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

宾客陆陆续续走了。

姜水芙吩咐宫人清理后场。

她却突然发现,她的镯子不见了。

沈极昭送她的及笄礼不见了。

姜水芙仔细回想,宴席途中还在,她还抚了抚。

只能沿路往回找,但每个角落都找了,她恨不得把所有路面都看出个窟窿,结果还是没有踪影。

她身边只有蟠桃,两个人的力量有限,她急得团团转,这信物可不能丢啊。

姜水芙再三思索只能唤些婢子小厮一起找,念着沈极昭的吩咐,她特意叮嘱他们动静小些,两人一队隔半炷香再分批次在园中行动。

不出一刻,人多力量大,在靠近倚楼园的假山角落里终于发现了玉镯,这个假山是回寝殿的必经之路。

姜水芙想起她当时在此处跟蟠桃说话时,突然有一道模糊的声响,不过极不明显,她就没太注意,想来该是那时掉的。

那玉镯被层层青草掩盖着,落地的声音自是消了大半。

此刻玉镯沾满了泥土,原本的光芒艳色也被尘封。

姜水芙如释重负地迅速将它拾起,完全不在乎上面的污渍,用崭新华丽的衣袖认真地擦了擦,再将它重新戴了上。

手镯很轻易地就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可见沈极昭送她的第一份礼物是用了心的,她十分珍视。

不等她歇口气,草丛中发出一声异响,好像有一团黑影闪过,半人高的草木之间发出唰唰声。

她正疑惑着,不远处就迎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铿锵有力,节奏极快,好像有些焦急。

姜水芙转身查看,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沈极昭。

沈极昭身后跟了一大批统一着装的侍卫。

姜水芙见这幅场面心里的警戒线瞬间提高,她立马关切地询问道:

“夫君,出什……”

“孤是不是说过倚楼园不准任何人出入,周边也不要有太多人走动,你为何又不听话!你一个人还不够,带着这些人做甚!”

沈极昭的语气不似以往的淡漠,夹杂着点点颤抖,冷肃严厉,是罕见的怒意。

姜水芙原本含羞带怯的绯粉面色瞬间褪去,血色全无、苍白至极。

“我,我的镯子掉了,是你送我的……”

及笄礼。

这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沈极昭吼着打断。

“一个镯子罢了,丢就丢了,不过玩意儿而已,你去寻什么?”

沈极昭面色铁青,东宫难道还缺她一个镯子?她分明就是不上心,他当时说了那么多遍她却只顾着傻笑,他当真不喜她。

“从前,你叽叽喳喳追着孤身后跑,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出言拦阻,后来,你求父皇说要嫁给孤,孤允了,孤也说过,你既然嫁给了孤,这东宫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不需要费心思,你永远是孤的太子妃。”

沈极昭的话语很直白,他承认了她的身份,给了她承诺,他不会扔下她。

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妾从来没有怀疑太子,妾知道太子是说一不二的人,说到做到,妾以后不会了,只是……”

她鼓足勇气才继续道:“那镯子不是玩意儿,妾很珍惜。”

她想,他也不希望她不重视他们的信物吧,可他并不在乎:

“你珍惜的东西在孤看来与破铜废铁无异!”

这句话打击到了姜水芙,怎么会是破铜废铁?怎么会是玩意儿?

她一直把它看作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她贴身佩戴了整整五年。

“从前你不守规矩,肆意而为也就罢了,孤能既往不咎,如今嫁到东宫,你不仅不约束自己反而还越发放肆,几次三番违背孤的话,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简直枉费心思!”

姜水芙苦笑,原来他没有拒绝她接手庆功宴还意外地推荐她是因为他的计划需要她。

不是因为他信任她。

她眼眶里控制不住地湿意弥漫,她下意识地想将它们收回去,她成功了很多次。

但这次怎么都不管用。

一大颗泪珠灼烧了眼眶,晶莹地滴了下来。

极为凄美,惹人心疼。

沈极昭看见了,怒意更甚了。

姜水芙察觉到了他的怒火,连忙抬手擦拭了面上的泪痕。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哭。

这时,锦青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脸上的汗珠不敢掉落,支支吾吾地说:

“太子,人本来快闯进去了,可突然……我们即将收网之时他一个飞身又……,又跑了。”

沈极昭脖颈青筋跳动,面色如数九寒。

锦青不敢再说下去了,“还……还卷走了证物!”

姜水芙闻言没了伤心的时间,立即紧紧地盯着沈极昭,希望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无甚大事这几个字,可只等来了一声喟叹:

“罢了。”

这犹如给她判了死刑,她脚步不自觉后退,身子发麻,这一局,因为她,他输了。

她脑海中响起沈极昭对她的一系列嘱咐。

沈极昭表面特意将依楼园的人手调走大半,目的就是为了请君入瓮,而她的意外出现打破了他的计划,惊了要抓捕的人,破坏了他的大事。

沈极昭对大事又一向是极为上心的。

姜水芙知道自己犯错了,静静地等着他的惩罚。

几息后,沈极昭却渐渐平静下来了,突兀地质问她:

“你上月的礼教课为何不上?”

姜水芙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忍着泪水望着他巴巴地道:

“太子要回来,妾想迎……”

“今日她那般让你难堪,让东宫难堪的举动为何不反击?”

姜水芙连忙否认:“妾有,妾……”

她正准备说她也指桑骂槐地泼回了脏水,可男人连她的话都等不及听完就斥责她:

“你的反击就是让她毫无忌惮肆意妄为地质疑我们的关系,斩钉截铁地说你我惺惺作态,弄虚作假?你把东宫的名声置于何地?”

“我……,妾身……不知,不知……”

不知如何反击。

高珠霞的话虽然难听,可确是事实。

沈极昭向她看去:

“太子妃是在怪孤?”

姜水芙摇摇头。

沈极昭还是以往的淡漠,细看眼眸,还多了几分随性与轻视。

“孤从不勉强逼迫人。”

“不愿意……”

可以走。

姜水芙听出他的意思,想拉住他的衣角解释,可沈极昭侧过身越过她大步向前走。

同时,他当着一众下属的面发号施令:

“传令下去,太子妃贤德不足,从今日起禁足三月,无昭不许出碧华殿!”

姜水芙悟了。

他不在意她的解释,或者说,根本就没打算听她的解释。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她犯了错误。

而他不允许她犯错。

拿起小本本记一下,镯子圈重点,要考的哦(调皮一下,不用管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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