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宴过后,姜水芙忙得脚不着地,一连二十几天都在计划庆功宴的事宜。
不得不说,庆功宴的规模虽然小了些,但该少的一点也没少。
从菜品点心、格局布置再到宴会名单,连摆放的植株都有严格的控制,东宫的叶子花儿都新换了好几波了。
当真是项耗脑力和体力的活儿。
因此姜水芙对沈极昭的关注少了许多,每日也就他夜间回来时送些养身体的汤粥过去。
但出乎她的意料,沈极昭主动来见过她一次。
虽说这场宴席的主角是他,可姜水芙也没想过他会上心,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可能连面都不会露。
“宴席准备的怎么样了?”
沈极昭到的时候正值夜深,姜水芙埋头忙着人员布排的事,听到声音时她懵懵的,揉了揉眼睛确认后立即起身唤他:
“夫君,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此话一出,她就想到他说的“会多回房” ,她一下子清醒了,神情欢喜。
沈极昭没有回应她,他坐下之后就瞟了她一眼,姜水芙知道他这是等她的回答,她拿着手上的竹简凑近他:
“夫君,宴席的大致工作已经完成,只是你能帮我看看这拟邀名单上的官员吗?”
此次庆功宴不宜铺张,邀请的人员也要细细挑选,她在这方面实在不是很懂。
沈极昭接过,他的手划过她的指尖,即使只有一瞬,她也觉得好烫。
或许是太过劳累,她有些走神,一边听着他叽里咕噜一边定眼看他。
他的夫君真是个俊朗的俏仙儿,这么多年了,依旧十分好看,她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他张张合合的唇上。
温玉般的薄唇透着润泽,一颦一动都吸引着她,她脑海中莫名冒出了个念头,什么味道呢?香的还是甜的?
“你在想什么?”
她脑子迷迷糊糊,“香,很香!夫君……”
姜水芙有些害羞,手指扭捏乱搅,夫君为何会问她这种问题呢?
沈极昭看着奇奇怪怪,不一会就布满粉霞的女人有些无语,竹简一丢,凌厉地审视她:
“困了就快些去睡,孤方才说的那几个人以及宴席的一些注意事项你要记在心上,特别是依楼园,不可出错。”
夫君困了?要睡了?
姜水芙的思绪突然飘到了团圆饭那天,母后摸着她的肚子要她抓紧,还说了好些法子,她的面上就爬满了红晕,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床铺,再怯怯地上手扒他的衣服。
沈极昭此时配合地起身,“有什么不懂的,你再报我。”
姜水芙满脑子的踉踉跄跄之事,因此只听到了后半句,她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他说什么?让她抱?
好一会儿她的手才颤颤巍巍地改变方向,慢慢往他腰间而去。
她恨不得冲入他的怀里,但她到底不敢,窸窸窣窣解了他的腰带,趁机轻轻抱了抱他。
这动作小,沈极昭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只是当他再睁眼时,他的衣袍已经被脱了。
沈极昭眉头倏地锁了,居高临下地观察为他更衣的女人,她倒是会找机会留住他,不经他同意直接上手了。
他沉默良久,终究没有阻住她。
那日父皇问他纳妾之事,是否要迎新人,他点点头,东宫是该进人了,他回道:“在筹划当中。”
姜水芙与沈极昭同榻而眠,他们依旧井水不犯河水,可她心里吹满了甜蜜的泡泡,她的心原,此刻梦幻灿烂。
会越来越好的吧。
*
眨眼之间,庆功宴如期而至。
今日一早,就有陆陆续续的世家官员入东宫了。
离开席还有几个时辰,但东宫的来客基本上已经全部到场了。
太子既得民心,又得圣宠,坐上那个位置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因此庆功宴规模虽不大,排场却是极为盛大的。
毕竟谁也不想失去这个讨好将来九五之尊的机会。
宴席正式开始。
男眷席面是沈极昭的另一位三等官阶侍卫袖青在招呼。
就算沈极昭不出现,底下的人依旧笑容满面,庆贺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个个巴不得贴到袖青耳边灌些糖衣炮弹,以侧面向沈极昭表忠心。
女眷席面是由姜水芙统管的。
隔着一连排的屏风,东宫的花圃园作为女眷的宴客场地。
山石水廊,绿林环绕,繁花锦簇,时不时有蝴蝶飞舞,蜜蜂采花,当真一片春和景明之象。
席面之上,流觞曲水,美酒佳酿,好不稀奇。
这场宴席的主题是庆功,所以姜水芙特地模仿边疆饮食。
以炙烤牛羊肉为主菜,配以千金菜包裹食用。
除此之外,每桌都呈上了十几道边疆特色小食。
沈极昭带了好些边疆特色给姜水芙,他在这方面从来不会亏待她,他送的东西她都好好收着。
为了今天的宴席,她特意从沈极昭给她的礼物之中挑了些吃食出来给大家尝尝鲜。
当然,桌上还有大量本土菜,以防有人吃不惯。
这些个贵妇贵女一入座眼都有些花了,连她们都位置都是环绕起来的波浪圆圈状。
这是姜水芙为了避免争端而决定的,大家谁都不比谁更靠前,争端自然少了。
今日特殊,姜水芙妆容精致了许多。
她一身翡翠碧波千水裙,大气十足,锁骨之上吊坠着一块羊脂缠花玉石,是沈极昭成婚前送给她的。
她喜欢极了。
可因为过于隆重,平时都舍不得戴。
席桌分为两边。
左半边是坐着皇子妃,右半边坐的是权臣官宦的家眷,而这些家眷皆是些极有身份地位的人。
她们燕环肥瘦,各有不同,打扮隆重。
说一句姹紫嫣红也不为过。
这些人,姜水芙大部分都认识,都是从前与她“有仇”的。
唯有一道暖黄色绡纱身影。
很是陌生。
这娘子脸圆,眼睛也大,蹙眉手捂着肚子,喉咙一直在吞咽。
好像是饿了。
姜水芙看人到齐了,不卑不亢地讲了几句场面话就宣布开席了。
话音一落,圆脸娘子欢喜得很,快速用千金菜将垂涎已久的羊肉裹着塞到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她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唐珊儿,也是这几个未婚女娘中身份最高的。
姜水芙多看了她一眼。
天真无暇,是个十足未经事的少女,被保护的很好。
“这炙羊肉真好吃,又鲜又嫩,口感奇特,不亏是野生的,我家后院圈养的完全不能比,回去后一定要求爹爹跟太子殿下要点。”
姜水芙听了这话顿觉好笑,这娘子确实小孩心性,她正打算开口挑些送她,唐珊儿旁边的娘子就戳戳她的肩:
“瞧你这贪吃的模样,太子不是每家每户都送了吗?怎的?你家的吃完了?”
姜水芙的笑容瞬间凝滞,原来,他费心从边疆带回来的礼物,不是她独有的。
唐珊儿随意一提:
“我家有两担子,你家呢?”
身侧娘子以为她凭着身份炫耀,嘟着嘴道:“嘁,谁不是呢!”
大邶那么多官员,每家每户送自是不可能的,但在场的一定都有,这么一想,倒也是沈极昭的性格,不偏不倚,适当收拢。
只不过不知是否该说他是太过公正,他对她也是一视同仁,她并不比她们多。
此话题截止,唐珊儿继续吃肉,其余大部分的人都三三两两交谈着,与闺中的手帕之交嬉笑着。
直到……
“这莫不是进贡的紫鸢尾?听闻是藏鲁不久前才精心培育出的新品,太子不亏是人中龙凤,当真有雅致,意趣非凡,品性高洁。”
一道上扬响亮的声音突然充斥在园中。
这是一个身着海棠紫烟罗流花裙的女子。
她笑着抚了抚头上精致的钗环。
她是三品官员顺天府尹高明之女,高珠霞。
性子张扬但无脑。
高珠霞身侧的一蓝色锦绣百花裙女子王含溪点点头,她父亲官居光禄寺卿,身份亦然不低。
“是呀是呀,太子不仅龙章凤姿,出凡绝尘,更有爱护百姓、悲悯众生之德,想来对自家妻室也是关怀备至的。”
又一女子附和:
“当真是夫婿的不二选择!”
这几个女娘起哄着,抱着些你我都心知肚明的念头。
高珠霞眼尾上挑,她十分得意,她今日特意选了沈极昭常穿的颜色。
她一走进置身于花海的席面,她就知道,她选对了。
园中花种品类繁多,但整体上呈现的是一片淡紫。
她像只高傲的孔雀,话语直白又高傲。
“与我倒是极为搭称。”
高珠霞摘了朵紫鸢尾,指尖摆弄着说道。
反正她说的是花,别人要怎么想可不关她的事,话毕后还瞟了主座的姜水芙一眼。
高珠霞身边的几人身份不及她高,闻言只是暗自嗤一声,之后就把目光投在了姜水芙身上,不怀好意,看戏一般。
姜水芙无甚表情,当没听见,蠢笨又招摇,怕是连东宫的门都摸不到。
东半边的皇子妃们自成一派,闻言没有任何的举动,没有对耍小心思的高珠霞发出不满的戏谑,也没有帮着姜水芙说几句公道话,只是自顾自地交谈着,散发出一种她人勿进的气场。
能当上皇子妃的身份自然不输贵女,况且她们的郎婿是皇子,这使得她们与身具来的贵气增添了些旁人遥不可及的
皇家尊贵无比,内部的圈子她们也不愿与人分享 。
久而久之,皇子妃与贵女之间就有了壁垒。
况且她们也瞧不上这些贵女这番相互试探、毫无规矩的做派。
更别提,以后在场的贵女还有可能与她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共侍一夫。
就连一向受人尊敬的大皇子妃也未与贵女有过多交谈。
无独有偶,沈极昭是极受京中女子欢迎的,尤其是位高权重的官宦之女。
而今天参宴的大臣几乎都将自家或旁系未出嫁的小辈带了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几个女娘的言语之间也**裸地表达了对沈极昭的爱慕。
高珠霞看着姜水芙死板的神情更高傲地嗤了一下,太子妃又怎样,不得宠连她的挑衅都不敢反击。
而另一边远离女娘,与皇子妃们相邻而坐的唐珊儿比较特别,她从头到尾未置一词,只是拿着筷子不停地胡吃海喝。
再一侧边缘的淡绿色罗裙的娘子曹兰姿点出真相。
“太子醉心国事,别说什么紫鸢尾花,这满园子的风光包括你我脚下的石板路应该都是太子妃的功劳,听闻此宴就是太子做主全权交给太子妃的呢,二人当真是鹣鲽情深啊!”
曹兰姿的父亲只是五品,她的身份自然也不及这几位高贵。
此话一出,在场的娘子都向她投去了不善的目光,她悉数尽收,却仍旧继续说:
“各位姐姐们说的没错,太子此举确是良夫之举,为妻子筹揽事宜,正名固位,实乃关怀备至,太子妃当真幸运。”
这几句话算是踩在了高珠霞的雷点上,她与姜水芙的仇,从未及笄一直延续到现在。
她恨极了姜水芙成为身份尊贵的太子妃。
此时,王含溪也淡淡抿了口茶,随意接了句:
“太子矜贵儒雅,丰神俊朗,当初京中人皆以为太子以后的正妻也会是规矩本分擅琴棋书画的一位佳人,可我们这位太子妃性子活泼,从前最喜欢的便是长街策马,打球玩乐,招猫逗狗,果真是诸事难料啊!”
高珠霞哼了一声,轻飘飘地讥讽了句:
“别太早下定论,还没到最后呢!依我看啊,岌!岌!可!危!”
在场的明眼人都知道说的是姜水芙太子妃的身份岌岌可危。
“到时候可各凭自家门派的真本事了,对了,最好征得家父的同意,否则,不就成不孝子了吗?好生丢人!”
高珠霞话音一落,那些个贵女们哄笑一堂,纷纷附和。
这不仅讽刺姜水芙是因为权势才能被硬塞进宫,还讽刺了姜盛教养不力,竟养出了个鲜廉寡耻不顾女儿家声名倒贴上门的不孝女。
姜水芙就知道,每次她参加宴席,身边总少不了说三道四,挖苦嘲讽。
这些话,自嫁给沈极昭后,她听了很多遍了。
听得多了,就当放屁。
但她爹爹没错,她爹爹只是不忍她伤心,他不该担这些骂名,她们不该欺辱她爹。
而且她也不是软柿子,不会被人欺负到头。
何况,今日还是在东宫。
“高娘子所言极是,但有时候权势却无甚用,比如对于那些泼皮赖狗,长舌烂嘴之流,她们啊,连鼻子都不如牲畜的,偏要挑着人们避之不及的泔水往上撞,哪儿脏往哪儿撞,非要泼得一身秽物才罢休,这般浑身沃臭哪能听得懂人话啊!这一点,高娘子应该深有感触吧?”
姜水芙这话明摆着说高珠霞猪狗不如,高珠霞听着火气直往头上冒,本就不多的几分忍耐瞬间被燃成粉碎。
她直接插起了腰,一副吃人的样子。
“谁人不知,你与太子的婚事乃是强求而来,太子高山仰止,霁月风光,一直就不喜你这种粗鄙不堪,主动攀附,礼教全无的祸水女子,是你一直撒泼打滚地纠缠,你扪心自问,成婚至今,太子可有主动过?不说与你做尽恩爱之事,哪怕只是牵手拥抱这种夫妻之间极为细小普遍的事?恐怕他连正眼都未瞧过你一下!你寝殿的房门都积了好大的灰吧!不过是貌合神离的假夫妻而已!”
高珠霞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相处的细节,但她却能辨认男女之间的情谊。
沈极昭看向姜水芙时眼里无一丝爱恋。
沈极昭不爱姜水芙,连一个外人,都清楚。
姜水芙被这一连串的诘问砸晕了,她的身子不自觉地前倾,臀就要离开椅子。
可她又松了力道坐了回去,她发现,她好似无法反驳。
因为他们二人之间就是如此。
主动是她,纠缠是她,强求是她。
所有的所有,都是她。
沈极昭像一个旁观者一般,淡然地看着她喜欢他、迷恋他、讨好他。
园中十分寂静,鸦雀无声,众人皆被这一出惊到了,此时,一道威严雄厚的嗓音响起;
“孤怎么不知,太子妃粗鄙不堪,毫无教养,孤甚厌之,与之不合? ”
同床异梦,哎
千金菜就是生菜,生菜包烤肉,美味美味!
有些馋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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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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