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朔见嘴上力道微松,忙不迭掏出一州之长的范儿来要挟道:“你是谁,我可没说要跑,你现在是私闯民宅,我要告你。”
“是吗?”溪川将剑柄杵地更深了些,加上面对不速之客的紧张,成朔张大了嘴,感觉呼吸都有一些困难。
溪川缓缓抬头,目光扫过蹲在院角的一众人,薄唇微启,如同地府的小鬼清点勾魂名册:“我看看,一、二......六个人,竟是一个丫鬟婆子都没带,你们果然私心,连逃跑都只顾自己。”
成朔的媳妇是个胆大的,将两个小孩和公公婆婆护在身后,自己挺身在前,为成家的门脸逞着最后一分能力:“你到底是谁,若是求财,我身上金银细软皆可给你。若是求人,我们这儿无人识你,还请你自重,快些离去,我们便当什么都没发生,井水不犯河水。”
“嫂嫂好气魄,当是如此境遇,我强你弱,也能将利害掰扯地全然帮衬了你去,也是本事。”
“你再不走,我可喊人了!”成朔威胁道。
溪川一点儿也不担心,甚有闲情将身上捆着的布条一根根扯下来,将成朔粽子一样捆了个结实,然后大步朝着剩下的人走去,边走边撺掇:“叫啊,我倒想看看谁能来,你们今夜不声不响从狗洞往外逃,相比早已将这附近打发了个干净吧,我倒是怕没人来,这样明早便没人给你们收尸了。”
说着,她伸出手去,不带丝毫抗拒地力道将成家嫂嫂扯过来,将腿脚绑在一处,让她翻身也难,更别提逃跑。
成朔喘着气,怒吼道:“别碰我儿子,只要别碰我儿子,一切都好说。”
溪川冷笑一声,两记手刀下去,将两个小孩砍晕放到一边,伸手又去将已经逃出好几步路的两个重要人物逮回来,扔在地上,嘲讽道:“果然,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就是不知道痛,你自己家的小公子倒是宝贝的紧,可知盐镇里的小孩睁眼便不知晴天是何模样,最后还惨死在你的火药下。”
“那是洪家的事!”成朔厉声反驳。
“你当我睁着眼睛不会看吗!”
溪川未等他一句话说完,反手就是一剑敲在他腿上,断了他小腿的骨头。
“成朔啊成朔,你动动自己的猪脑子想想看,你现在说的这话还有人信吗,不是你的错你跑什么,跑了却说不是你干的,怎么,大半夜睡不着消食啊!”
成朔还想在出声说些什么,奈何小腿处实在痛的发紧,此刻也只能半倒在地上,额头上冷汗直流。
成峨努力往自己儿子的方向咕蛹,语气减弱,开始唱起了白脸:“英雄,你是盐镇出来的吧,我把银两给你,这可是你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我全给你,也不告你,从此以后山高水远,你逍遥你的,我自在我的,你看如何。”
“盐镇那么多条人命,区区银子便想打发,成大人未免想的也太美好了。不过说了这么多,各位还是没听出来我是谁,真的好令人失望啊。”
溪川抬手,将兜帽扯下,满带痛恨的眼神盯着在场所有人,宛如刀锋,无言中硬生生剐下一层皮肉来。
可躺在地上的成家人面面相觑,愣是想不出来眼前人是谁。
溪川自嘲般摇摇头,她不期望这些人能记得自己的样子,但真当血淋淋的事实剖开在眼前时,以为可以根本不在乎,却根本无法不在乎。
她以楚家人的身份活到十五,这些人却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活该她以前认为做的好便会得到家人的认可,从而在满心欢喜之时被下药活埋。
说到底,她有如今的下场,也是前半生心太软,自作孽,而今看到这些人探寻犹豫的目光,她便再也不会有一分一毫地手软,之前自己在这些人面前受的,如今通通要加倍讨回来。
她扬起长剑,一字一顿地,居高临下着向这些人重新介绍自己:“溪川,小溪的溪,山川的川。原名楚承恩,怎么样,我这个新名字,是不是比你们施舍给我的那一个,好听多了。”
一言出,四下皆惊,所有人看向溪川的眼神都像青天白日活见鬼,没一个人敢相信。
成朔哆哆嗦嗦地发问:“假的吧,你不会是从哪儿听了些风言风语来敲诈我们的吧?钱可以商量,我们......啊——!”
溪川拔剑扬手,一团带血的舌头就这样被削到一边,画出一道凌厉的圆圈,等到钝物黏到地上的声音传来时,空气中血腥气渐渐弥漫,周围人才从好不容易聚焦的视野里,被迫相信刚刚发生的事。
成朔的舌头被溪川连根削了出来。
她嫌弃地扯起一丛草将剑上血擦拭干净,揪住成朔的领子,用剑指着他因为疼痛而翻白的眼睛,厉声说道:“前十几年,我听你们口中吐出来的脏泥酸水已经听的够多了,今天,都给我将嘴闭起来,谁再说一声,我便将谁的嘴割了喂狗。”
“我记着我出生的时候,除了嫂嫂,各位都见过我,直到我十二了,诸位才彻底移居滨州,所以我很奇怪,十二年,就算是条狗也该记着长什么样子了吧,可是你们没有!知道我为什么敢不易容就大摇大摆出来吗,因为我在楚家待着的十五年里,没一个人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尤其是你!”溪川将剑锋偏向成峨,手腕发力,只见那流光一转,成峨还不及觉察,整条右胳膊便被齐齐卸下,摇摇晃晃躺在地上,孤零零一条。
“想起来了吗,你说我孤零零的,丧家犬一条,就算卖给你做暖床你都不惜的要,还说再怎么装成我哥,都成不了男人,既然不是男人,就得让你这种男人享个痛快,成峨,你就是一个畜生!”
“恩恩啊,你姑父也不是......”
“还有你!”溪川转移剑锋,直直指向成周氏,咬牙切齿,声音都有些许颤抖,相比于那些男人明火执仗地打压,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同为女人,这个毒妇却可以将事做的那般绝。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从姑父的房里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拿蜡烛烫伤了他的脸,他都无暇顾及我,嫌那事丢人不愿大张旗鼓,你呢?你在我爹娘面前胡编乱造一通,将我罚跪在雪地里整整一夜!你现在想说什么,姑父不是故意的,那是什么,是你有意喽?你是帮凶!”
“啊——”成周氏低着头,眼睁睁看着自己膝盖被乱剑砍废,却什么也做不了,一如当初跪在雪里的小孩一般绝望。
“你知不知道我当初差一点,就成了一个永远也站不起来的残废,这两面膝盖到现在都会痛,这是你欠我的。”
当她算完了两个人的帐时,成峨夫妇已痛晕乎过去,什么声响儿也听不见,但溪川不会就让他们这般不痛不痒地迎接自己的死亡,她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的希望被一点点剥夺,从而清醒懊悔地走向灭亡。
两桶水泼下,昏倒的人终于还是被冰水刺激地醒了过来,这是溪川早就在探路时备好的,放在墙角,就等此刻。
“别着急睡啊,我们姑侄好不容易见一回,怎么着也得等唠完了才睡啊,两位说呢?”
成峨半倚在地上,衣衫头发全被泼湿贴在身上,看不出往日富贵,只有不能再落魄的狼狈,而此番样貌,却不及当日被埋在土里的溪川万一。
他挣扎着说道:“薄待你的,是你的爹娘,将你生错性别的是老天爷,我们什么也没做,你不能这般黑白颠倒,罔顾伦常杀你亲姑,亲姑父,亲哥嫂啊。”
“你错了。”溪川蹲下来,从上往下俯瞰他,明明嘴唇因为激动而抖得停不下来,那握剑的手,和那犀利快意的目光却至始至终稳如山峦,清如川河。
“你错了,老天从未待我不薄,我万般感激老天爷将我生为一个女子,让我可以见识到你们这些表里不一的禽兽,是有着多么肮脏龌龊的内心,错的从来都是人,我爹娘是,你们也是!”
“我被强制以楚天赐的身份活下去的时候,你们可有人站出来为我鸣不平?相反,你们嘲笑为何我一身才华要想不开附在一女子之身。我因为薄待吃不饱饭的时候,你们可有接济过我?你们没有,你们坐在高堂之上,满桌珍馐,却让我感激你们给了我一个狗盆,从而不至于饿死。我的成绩做出来了,就是天赐保佑,若做不出来,便是未好好承恩,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们都是帮凶,是潜藏在暗处的杀手,谋害了我十五年的人生!”
溪川迈步走向墙角,从狗洞外掏出一把铁铲,扬手一抛,只听得哐当一声,一把带着斑驳锈迹,显然已用过多年,边缘都有些翻卷的铁铲便插入四人眼前的泥土。
不给那些人思考打量的时间,溪川拿起铁铲,像孙悟空给唐增画圈一般,将几步外的野草铲起,铲出一个宽圆的圈来,再将铲起来的杂草全部扔到四人的身上,最后还觉不够,又将圈铲得更宽了些,循环往复,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圈干净的泥土沟里,便有了粽子一般的一座小山包,而山包的顶上插了四个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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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地满银,垂髫嶙峋捧黄沙(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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