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林被火把照亮,栾蘅见栾昉带了几名侍卫走来,迫不及待地扯动栾昉衣袖上前问道:“还未找到阿姝姊姊吗?”
栾昉安慰道,“太子殿下与平阳王世子带了数百名禁军在山间寻找,我带你们二人先行下山。”
栾蘅两眼泪汪汪,听二哥这般说,眼泪不禁留下来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阿姝姊姊。”
彭尚意也倔强地摇着头,不肯下山。
距庄姝走失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天彻底黑了下来。
太子李谡下令,命十名禁军为一队。此时山林中有二十三队人马正在搜寻庄姝下落。
其中一队在一处山坡发现异样,派了末尾一名禁军去禀报太子。
“殿下,末将一行发现东边山坡几棵树上有异样。”
夜色如此幽暗。
李谡神情稍显肃穆,他身着一件黑色的貂绒大氅立于林中。四周火把光影的映射使他深邃面容愈发威严,教人不敢直视,“带上两队人顺着你们搜寻的方向继续往前。”
“是。”那名禁军做一揖,领命退下。
身后魏让被山间的寒风吹得上下牙齿直打颤。他见自家殿下上了马,心下欣喜以为太子要下山便跟了上去,却见李谡驱着马往东边去。
他颇有几分不情愿在后面追道:“殿下要去何处?夜里风寒,殿下千万当心身子。”
李谡睨他一眼,道:“安静。”
魏让赶忙捂住自己嘴巴,一双眸子滴溜转个不停却再不敢开口。
眼看李谡越行越远,他赶忙骑上马追了上去,身后几名禁军也快速地跟上。
李谡一行人从北山崖沿原路下山,在半山腰遇到栾蘅与彭尚意。
她知道太子等人下山必定要从此经过,故而在此等候。
二人脸上满是焦灼,双眼通红。
栾蘅顾不上行礼,只说请太子殿下帮忙在山中寻人。
一问才知是平阳王府上的庄娘子在山间走丢了。
李谡听完来龙去脉,便让魏让拿着他的令牌下山调禁军上山寻人。
而穆竣得知庄姝在山间走失后更是心急如焚,当即便带人在山间找寻。
此刻穆竣也听说找寻到了留有记号的痕迹,率先带人寻了过去。
果然见几棵树干被划破,露出淡淡的浅绿色,看颜色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穆竣大喜:“阿姝一定就在这附近!”
此时李谡来了,众人忙向他行礼。
李谡听说树上留有记号,便命众人三五结对分散开寻找。
禁军们一手高举着火把,一面大声呼叫。
庄姝忽觉身上骤冷,她紧紧抱着自己,还是冻得打颤。
这时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
浑厚的,嘈杂的。
“阿姝——阿姝——”
“庄娘子——”
她努力地睁开双眼,看到不远处有微凉的烛光。
庄姝心中一喜,想必然是有人来寻她了,又怕是做梦,她靠在石块上,静静地等待着。
“阿姝——阿姝——”
庄姝辨出是穆竣的声音顿时泪如泉涌。
她撑着手慢慢从石块下爬起来,顾不得浑身挂满杂草和泥巴,她扶着树干站起身应道:“阿竣,我在这,我在这儿。”
穆竣今夜无数次听见庄姝对他的回应,每次他循声找去却发现,一切回应不过是他的幻觉。
可是这次他真真切切听到了庄姝的声音,
穆竣又唤几声,确信自己是听到了回应,循声找去。
只见庄姝正歪坐在一颗树下,头发有些散乱,衣裙也脏了。
他忙命禁军止步,走过去将自己的大氅披盖在她身上。
穆竣握着她冰冷至极的手,将庄姝紧紧拥在怀中。
庄姝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心中只剩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
穆竣用温热手掌拭去她面颊的泪珠,安慰道:“阿姝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
庄姝只微微啜泣了几声,见四周都是手握火把的禁军,心中略感诧异。
在穆竣扶起她之际,她感到脚下一股刺疼,道:“我脚扭伤了了。”
“站的起来吗?”穆竣忙关切地询问。
庄姝动了动腿,点点头。
穆竣见她小脸发白,身子都在颤抖,便不顾一切地将她抱了起来。
李谡此时坐于马上,禁军举着火把,列成两队立于他身后。
庄姝这时才看到李谡,她在穆竣怀中,穆竣将她抱到李谡马前才放下他。
二人冲李谡行礼,穆竣口中自是一堆感谢太子殿下的话。
李谡目光不由落在二人紧扣的双手上,眸中略过一丝讶然,开口淡然道:“庄娘子无大碍便好,夜间山上会下雪,需尽快下山。”
庄姝脖颈脸颊火辣辣的,辨不清是因发热还是羞赧。
她拼命地甩开穆竣的手,他却不肯放,对李谡道:“殿下所言有理,不过阿姝脚受了伤不便独自骑马,我们稍后,殿下请先行。”
李谡扫了一眼半倚在穆竣肩侧地庄姝,原来是腿受了伤,便道:“孤留几人任你调遣。”
穆竣感激涕零,道:“平阳王府定谨记殿下此情。”
李谡不甚在意故并未多言,他已转身离去,又派人告知与栾昉,人已找到,让其余在山中找寻的禁军也快下山。
庄姝脚受伤,只得与穆竣同乘一匹马下山,好在冬日衣物厚,加之外面还披着大氅,众人也并不多想。
回到营帐,雁远和长琴得了消息,担忧了半夜,此时见到庄姝俱红着眼睛,二人替庄姝擦拭梳洗,此时栾蘅与尚意俱都下山了。
原来二人一直未下山,随栾昉在西边找寻。
几人见面,又哭了一场。
此时帐外突来传来穆竣与人的交谈声。
“平阳王世子,这位是跟随在成钰公主身侧的姚太医。听闻府中娘子受惊,公主特派了姚太医。若有需要,世子只管吩咐。”
“有劳太医,多谢中贵人。”穆竣做一辑,对面二人俱是惶恐状。
穆竣便让长琴进帐询问,可要太医进来瞧瞧。
庄姝推辞不用,栾蘅指着她状如猪蹄般的脚踝,“都肿成这般,你万不可再推辞了。”便让长琴请了太医进来。
太医替诊过脉道:“娘子这是寒气入体,待老夫开几贴药,今夜煎了吃下防止出现高热。这几日也不可见风,若今明出现高热之状,服用药后高热仍未退可用热帕子擦拭额头颈部。”
雁远和长琴逐字逐句记下。
太医又替她看了脚上伤势,嘱咐需静养个把月,期间不可下地走动。
“娘子足踝伤了筋骨,月余后方可下地走动,下地后切记不可骑马打球,服药静养三月后方能恢复原样。”
庄姝乖顺应下。
雁远送太医出帐,庄姝便对栾蘅尚意道:“时辰不早了,今日你们也受了惊,赶快回帐歇息吧,我已无碍了。”
二人恋恋不舍,又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遍才肯离去。
当日夜里庄姝果然发起高热,雁远和长琴急得团团转,又是熬药又是拿帕子替她擦拭身体。
庄姝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即便盖着两层厚衾被也冷得缩作一团,冷过后身子又热起来,双颊通红,汗水将中衣浸湿。
雁远与长琴照料一夜,直至黎明时分庄姝终于退热。
消息传到平阳王妃处,王妃终是放下心。
婢子道:“世子今日晨曦时分便守在娘子帐前,一直等到娘子安稳睡去才离开。”
“胡闹!”平阳王斥喝一声。
王妃也未料到王爷会有这般反应,阿竣与阿姝自小感情要好,二人相互挂怀也实属常事,不知今日王爷为何会动怒。
王爷平日对穆竣严格,对庄姝会多有几分关爱,不至于因穆竣多关心庄姝而发怒。
她不免想起一桩事,前些日子她从皇后那听到些口风,圣上似乎有意让孟家二娘子与阿竣成婚。
王妃屏退侍婢,走至王爷跟前道:“前日我在皇后处,娘娘与安远侯夫人都夸赞阿竣。安远侯夫人说若能将孟娘子嫁与阿竣,二人不失为一桩好姻缘。这话听着虽像是玩笑话,皇后娘娘却在旁点了头,王爷可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二人目光相汇,平阳王绷着脸,神情肃穆。
王妃倒吸一口气,轻声问道:“难道圣上也有此意?”
平阳王不动声色对她点点头。
王妃随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一时有些黯然,难不成圣上要给孟娘子与阿竣二人赐婚吗?
这可如何对他们二人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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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今日当真是容光焕发。”
孟青徽梳着堕马髻,上身着黄色窄袖衫配绛红色间彩裙,外披一件大氅,明艳夺目。
婢女挽月手上拿着帷帽,正欲给她戴上,却见自家娘子双手一推对她道:“今日不戴帷帽。”说罢,虎虎生风地出了营帐。
孟青徽出了营帐便见阿兄孟青珩与八皇子李晋正坐于马上,见她来了,二人相视一笑。
孟青徽面上闪过羞赧之色最终还是难掩笑意,随即翻身上马道:“我们快走吧。”
今日他们约了几位藩王世子赛马,三人往马场奔去。
肖玉几人均已到场,独独不见穆竣。
阿达庆没什么耐心,迟迟不见穆竣来,又见李晋一行人没有动作,便十分不悦开口道:“难道平阳王世子不来今日便不赛马了?”
孟青徽睨他一眼,不作答,显然是一定要等来穆竣。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李晋和孟青珩也颇有微词。
孟青珩道:“或许他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不若我们先比一场。”
孟青徽一哼,“阿兄去吧,我要等他。”
这时栾家三郎栾濯在场说:“平阳王世子今日应当不会来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望向了他。
他颇为诧异地回视众人,难道他们竟不知吗?
“庄娘子昨日在山间寻赤狐受伤,想必平阳王世子今日也无心赛马。”
孟青徽颇为不悦,“庄娘子受伤与他有何干系?难道会耽误穆世子今日赛马吗?”
栾濯因她目中无人的神情感不快,在场众人皆因她的身份对她有所顾忌,可他栾濯一向只敬他所敬之人,当即回道:“孟娘子莫不是以为平阳王世子与我们之约能重过他与庄娘子的情谊?”
“你!”孟青徽气得脸发白。
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身后一人道:“有人来了,莫不是平阳王世子?”
孟青徽循声望去,果然见一名男子打马而来,可看清来人面目,她心中恼怒更甚。
左逸上前拱手行礼,亦将穆竣未能赴约的歉意传达,又把穆竣交代他的话转达给众人:“我家世子道改日定向诸位赔罪。”
他话说得诚恳,众人听了也只好表示遗憾。
惟孟青徽不满,穷追不舍地问:“你家世子是为何事不能赴约?”
“这……”左逸面露难色,他没想到孟家娘子会追根究底。
孟青徽板着脸,咄咄逼人,“究竟所谓何事?难不成是你家世子不想赴约随意寻的借口?”
左逸矢口否决,在场之人皆是高门贵族,若是他们今日误会了世子还不知日后会生出什么事端,只好解释实情:“因家中小娘子受了伤,世子放心不下,这才遣了属下来与诸位郎君娘子赔罪。”
这话更加印证了栾濯先前反问她的话,孟青徽被落了脸,大为生气。
左逸见状将头伏得更低。
“好了二娘,平阳王世子如此看重家中妹妹愈发说明世子是重情之人,咱们更应体谅。”孟青珩提醒自家妹妹,不可再为此揪着不放,而他口中所说“重情”二字更像是在暗示她,平阳王这般重情,与她而言也是一桩幸事。
果然,孟青珩话音刚落,孟青徽脸上便恢复如常,她亦心知左逸在穆竣心中颇有分量,便道:“方才是我心急了,还当是你家世子出了什么事。”这也算是为她刚才的行为寻了个台阶。
左逸哪懂他们兄妹二人话中的弯弯绕绕,只知孟娘子不生气,他心里也缓了口气。
既然左逸已将话带到,众人便不等穆竣,依次进了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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