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姝自脚受伤后便一直在帐内休养。
天一日比一日严寒,山下也飘了几场雪。
临近年关皇上不日便要归京,随行诸人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起回城事宜。
穆竣每日两趟雷打不动地来庄姝营中看她,有时只在她面前坐着他也颇觉高兴。
今日倒不巧,他来时正碰上彭尚意,栾谢两家娘子在庄姝帐中,听雁远说她们四人在帐中已待了一下午。
此刻他站在帐外退后了两步,听见帐内传来的琅琅笑声。
穆竣略一思忖道:“想必她们还有许多话要说,不必通传,我明日再来看阿姝。”
待穆竣离开,雁远便掀帐帘入内。
庄姝见雁远回来,好奇问道:“世子说了什么?”
四人齐齐望着雁远,雁远如实回:“世子道几位娘子必有许多话说,他明日再来看望娘子。”
栾蘅努努嘴,“阿姝姊姊,平阳王世子对你真好,不似我家二哥,整日只知道教训我。”
栾蘅此话一出,尚意也附和,“阿姝与世子感情一贯好,我也时常羡慕呢。”
庄姝对二人笑道:“栾二哥为了你想要的赤狐不顾危险多次往返山林。尚意,你哪次被罚尚武哥哥不是陪着你一起受罚?”庄姝知道二人不过是拿她打趣,细说起来栾昉和彭尚武对家中妹妹都是十分爱护的。
栾蘅抱头:“好好好,我们说不过你。”
平阳王世子对阿姝姊姊看重自然是极好的,日后阿姝姊姊出嫁有平阳王府做靠山,谁也不敢轻待了她。
思及此,栾蘅拢了拢四人,悄声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尚意和庄姝目光好奇地望着她,不知栾蘅又听说了什么。
而谢子溪对栾蘅这性子已是习以为常,此时十分捧场地凑过身子。
栾蘅眼珠转了转,见三人都是一副认真聆听她说话的模样才道:“听说圣上准备给平阳王世子与孟二娘赐婚。”
“哐铛——”
一声乍响,栾蘅谢子溪二人都朝雁远望了过去。
雁远手中东西掉落在地上,她慌忙拾了起来对四人道:“奴婢手滑,惊了几位娘子。”
“无事。”栾蘅与雁远这些日子也熟络了,她知雁远平日行事沉稳,还当她是这些天劳累过度而造成的失误。
雁远慌忙出了帐子,几人言归正传。
谢子溪诧道:“你听谁说的?”
栾蘅眼神飘忽,摸摸鼻子道:“有一日阿娘和平阳王妃在帐中谈话被我听见了。”
“这……这是真的吗?”尚意不可置信地望了眼栾蘅,眼中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栾蘅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庄姝,只见她魂不守舍,正直直盯着桌案发呆。
此时雁远和长琴都已退下,只余她们四人在帐中,栾蘅不免提高些嗓音道:“听王妃口吻圣上和皇后娘娘都有此打算,如今提了出来,恐怕不日便要下旨了。”
谢子溪却生出质疑:“安远侯与侯夫人情愿孟娘子远嫁凉州?”
栾蘅并未想到这些,经谢子溪提及才恍然,“阿姊说的是,可既然是圣上赐婚,即便安远侯夫妇不愿意也不能抗旨呀。”
却说孟青徽要嫁穆竣这事安远侯与夫人张氏起先也不同意,但经不住孟青徽说动了皇后娘娘要圣上赐婚。
安远侯刚得知此事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与夫人道:“青徽就是被我们惯坏了,我从未听说过京中哪户闺中女子要自己去请婚的!”
张氏虽然也对女儿自作主张不满,可到底还是站在女儿一边,安慰侯爷道:“娘娘一贯疼爱青徽,此次为青徽请旨赐婚是莫大的恩宠,侯爷还有什么不满?”
安远侯冷哼一声,不屑道:“平阳王府远在凉州,距京几百里,日后若青徽嫁至平阳王府,我们父女还能见上几面?”
张氏不由暗自翻出一个白眼,“侯爷当我没想过?可青徽道非平阳王世子不嫁,难道侯爷当真要看青徽孑然一身?”
“哼。”安远侯抚抚须道:“便是养一辈子又如何?”
张氏浅笑:“这话侯爷对青徽说去吧。”
二人说了片刻,安远侯面露凝重之色,“夫人有所不知,南国虽败,近年以突厥为首的北边小国却屡犯我朝。平阳王手握五万精兵,圣上若要赐婚恐怕还另有所图。”
张氏闻言便有些不安,她从未想过圣上赐婚是有其他用意,“圣上难道要平阳王挂帅出征吗?”
“我也不知,亦或可借青徽与平阳王世子婚事笼络平阳王府。”安远侯府叹道:“青徽性子娇蛮,平阳王世子又是个有主意的,我是怕二人婚后不和。”
安远侯见过几次穆竣,知其长得丰神俊逸又精于骑射,倘若只是京中普通官员家中的儿郎倒是很好的婚配郎君。
张氏深知女儿脾性,听安远侯说完,也不免担忧起来,“不若改日我同娘娘再说说,青徽还小,婚事倒也不急。”
安远侯握着张氏的手道:“圣上并未立即下旨,此事或许还有变数,我们静观其变吧。”
此时婢女在外道:“夫人,大郎与二娘回来了。”
还未等张氏说什么便听孟青徽朗声喊阿娘,紧接着见她掀帐进来,见安远侯咦了一声,“今日阿耶也在。”
安远侯板着张脸,孟青徽不知阿耶为何不快,由婢女替她脱去大氅,挽着张夫人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孟青珩随后进了帐,恭敬道一声阿耶阿娘。
安远侯尚有公务在身,便与孟青珩一道离开,留张氏与孟青徽母女二人谈话。
今日打马球,孟青徽与穆竣一队,两人配合赢下数局,她打心底高兴,偎着母亲说了许多话。
张氏听女儿三句不离平阳王世子,慈爱地抚了抚女儿鬓角,“我们不日便要回京,回了侯府,你可不能再日日跑出去疯玩。”
孟青徽不依,“女儿马球打得好,为何不能出去?”
“马球虽打得好,女红却还要再练练。”
“我不爱女红。”
“即便不喜欢,若将来拿不出手,恐遭人笑话。”
“哼,拿不出手便拿不出手,谁敢笑话我?”
“你啊。”张氏点点她的额头,想起安远侯说的话,怜爱的将女儿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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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蘅这两日去寻庄姝却发现她话比从前少了,人也不爱动弹,许是她伤了腿长久在帐中不能出去的缘故。
栾蘅打庄姝帐中出来,时辰还早,她便去了她二哥栾昉帐中,想去寻她二哥捉住的那只猞猁玩。
栾昉活抓的那只猞猁还是只幼崽,即便如此它的天性却早早展露出来。
前几日栾昉带它上山,小猞猁两个时辰便捕猎了七只兔子。
当时栾蘅也在一旁,见它动作迅捷,在山林中跑起来就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豹子。一时眼热,便向栾昉开口要将它放自己身边玩几日。
栾昉却不肯,道这猞猁极具攻击力,如今是他驯服了它,它才听话。栾蘅若将它带走,恐不会听命于她。
栾蘅惦记了几日,今日闲来无事,又想起了那只小猞猁。
栾蘅去了栾昉帐中,看护猞猁的小厮听闻她来寻猞猁玩,道:“二郎一早随太子殿下出去,此时并不在营地。”
“二哥在不在有何关系?我就看看,不带走它。”栾蘅打着好商量的语气,“你也在旁看着可行?”
小厮心下踌躇,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见状,栾蘅叉着腰,佯装怒意:“我二哥只说不让我带它走,又没说不许我来寻它玩。”
栾蘅因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一贯受宠爱,下人也不敢多有得罪,只好道:“小人提着它跟随在娘子身侧。”
栾蘅得逞,笑嘻嘻道:“如此便好。”
栾蘅命两个小厮将笼子提到账外,见猞猁恹恹趴在笼中,栾蘅问道:“它这是怎么了?生病了么?”
一小厮道:“猞猁关在笼子里便不太爱动。”
栾蘅在笼外逗弄它一会儿,来往的一些小郎君小娘子见栾四娘在逗弄栾二郎的爱宠纷纷过来瞧热闹。
一郎君叹息道:“这等生来就在山林的动物现如今被你们困在笼中也实在是可怜。”
栾蘅睨他一眼,听得他话中含有指责之意不满道:“赵郎君每年斗死的蛐蛐不计其数可曾可怜过那些死去的蛐蛐?况且我二哥一有空就带它去山上,才不是将它困在笼中。”
赵郎君被她回击得心生不快,偏她所言不假,找不出话来回击栾蘅,最后只得冷哼一声负手离去。
余下众人七嘴八舌围着猞猁瞧,有人道:“我们还不曾见过猞猁捕猎食物,不若栾四娘你将它放出来让我们也涨涨见识。”
“不可。”栾蘅道:“我二哥不在,我驯服不了它。”
一人道:“四娘怕什么,现下我们这么多人都在,不信驯服不了小小一只猞猁。”
围观众人也纷纷附和。
栾蘅被他们说得有些心动,那两名小厮在她身侧悄声道:“娘子不可呀,二郎若是知道我们定要受责罚。”
栾蘅想起二哥告诫她的话,加之小厮一番乞求,压下心中的冲动道:“你们若要看,哪日我二哥带着猞猁上山你们随行便是。”
众人见说不动栾蘅,颇觉无趣、。
没多会儿人就都散了。
栾蘅心下有些懊恼,可她一想到栾昉的话,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那两个小厮见状暗松一口气,试探着问道:“不若小人先将猞猁带回帐中?”
栾蘅摆手,不甚在意:“去吧去吧”
小厮高兴地提着兽笼离开。
栾蘅转身也欲离去,却见漠北王世子肖玉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笑道:“四娘好定力。”
栾蘅冲他微微翻了个白眼,扯了扯嘴角道:“多谢世子夸赞。”然后提步离去。
肖玉却跟上她道:“不如我带四娘去寻个好玩的。”
栾蘅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肖玉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栾蘅心道:我与你并不相熟,你冲我笑甚么?
肖玉静静等待她的答复。
栾蘅对此却并无太大兴趣,婉拒道:“多谢世子美意,不过我帐中还有事,得先行一步。”
肖玉被拒绝后也并不不快,只是唇边笑意消散一些,点头道:“如此,请便。”
栾蘅对他微一颔首,提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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