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来了?
李寄欢愣在当场,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倒是崔珣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疑惑,起身作礼。
他的父亲崔明远在朝中任礼部尚书,与太子打过几次交道,因此他认得萧砚舟。而乐安公主和李寄欢情谊匪浅,旁边那女子应当就是了。
崔珣道:“见过二位殿下。”
萧砚舟看他一眼,视线又转向地上断成几截的、蔫儿巴巴的、好不可怜的草茎。
李寄欢正然回神,站起来行了个礼。她唇色淡白,眼神也不如从前奕奕生光。
萧玉奚上前握住她手,道:“寄欢,你身子如何了?怎会突然得怪病?”
“我挺好的!倒是你,大冷天还跑过来,当心身体。”
见她还能嬉笑游戏,萧玉奚才稍稍放心,原来传闻并不真。
萧砚舟冷然开口道:“侯爷并未提起有旁人在内。”
“……崔珣是来看我的。”
青黛走到自家小姐身旁,心想崔公子定是又翻墙进来的。
“他就是崔珣啊。”萧玉奚笑了笑,语气中带有一丝调侃,“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崔珣扬眉道:“回公主,我们在斗草呢。”
京中很流行这种游戏,尤其受孩童喜爱。“斗草”也有文斗和武斗一说,李寄欢和崔珣玩的当然是武斗了。
听闻闺阁姐妹大都喜欢聚在一起斗草簪花,萧玉奚心生慕意,好奇道:“我也想试试。”
“好啊!我和你斗。”李寄欢朝她眨了下眼睛。
萧砚舟道:“你身子不好,这草还是留着赏玩吧。”
李寄欢一愣,后知后觉他这话是对公主说的。
萧玉奚撇了撇嘴,只得作罢。
她自幼身体虚弱,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每每看见他人追逐嬉戏,心中总是羡慕不已。
这时,李寄欢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别听他的,下次我俩一起玩!”
萧玉奚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萧砚舟:“……”
是当他看不见吗?
*
几人进入暖阁坐下,各有心事。
其中当属崔珣最焦灼了。
他是瞒着他爹偷偷来看李寄欢的,本想待一会儿就走,怎料太子会过来?
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被侯爷发现倒还好,最多挨一顿骂。万一李夫人知道了……崔珣不敢想。
“时不时吐血?”萧玉奚重复一遍李寄欢的话,眉头皱了起来,“你一向康健,怎会得此怪病……真的无人能治吗?”
李寄欢点头叹息道:“哥哥给我找了许多名医,都不行。”
熏笼里的香冉冉而上,闷人至极。萧砚舟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不觉加重了力道。
萧玉奚喃喃道:“那天我就发觉你不大对劲,原来是生病了。”
“可还有其他症状么?”萧砚舟忽然说道。
李寄欢怔了怔,萧砚舟今儿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关心起她来了?
“没有。只是总感觉累,晚上又睡不着觉。”李寄欢面无表情撒谎,“多谢殿下关怀。”
萧砚舟静静凝视她,许久没说话。
倏地,崔珣咳了一声。
李寄欢望去,崔珣对她挤眉弄眼,做口型道:救——我——
喔。
李寄欢朝他微微一笑,选择无视。
两人的小动作被萧砚舟看在眼里,他冷冷地道:“崔大人近日为春闱一事费心尽力,崔公子应多帮衬他才是。而非终日靡靡,行窃玉偷香之事,毁他人名声。”
没听错吧?萧砚舟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李寄欢啧啧暗叹,崔珣爱逛花楼这事儿都传到东宫了,厉害!
“……是,谨遵殿下教诲。”崔珣低下头,拱手应承。
萧玉奚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见皇兄厉言规劝,默默为崔家大公子捏了把汗。
崔珣眼巴巴地凝望李寄欢。
看他实在可怜,李寄欢终于大发慈悲,点了下头。
崔珣立即起身道:“家中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李寄欢:“青黛,你去‘送一送’崔公子。”
“送一送”这三个字格外加重了读音。
青黛心领神会,微笑道:“是,小姐。”
走到李寄欢身边时,崔珣还不忘提醒道:“今天二比二打平了,下次再一决胜负啊!”
“行行行!”李寄欢嘴角一提,“下次也是我赢。”
崔珣笑了笑,拽步而去。
看着李寄欢略显疲乏又意气洋洋的脸,萧砚舟心中微动,瞳孔幽深了一瞬。
“你们感情真好。”萧玉奚道。
“哪有。”李寄欢看向她,“我跟你才最好!”
萧玉奚欢忻不已,却调笑道:“是吗?你总说与我有青梅之谊,可要论起来,崔珣才是你的青梅竹马。”
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萧砚舟抿了抿唇,慢慢垂下眼帘。那“青梅竹马”一词就好像镌刻在他脑中似的,总也挥之不去。
“呵呵,我和他是从小斗到大,谁也不服谁。算不得青梅……”
“竹马”俩字还未说出口,李寄欢忽见萧砚舟站了起来。
他冷声道:“乐安,回去了。”
*
日暮时分,永仁宫。
烛影摇红,印得屏风上的凤鸟图纹明明灭灭。
“今日让寅儿去探望李家那丫头,如何了?”
总管太监屈膝跪在珠帘外,声音细如蚊蚋:“回太后娘娘,四殿下……突发胃疾,便请求太子殿下将补品送去了侯府。”
太后斜倚于鸾纹锦垫上,缓缓抬眼道:“寅儿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还把砚舟牵扯进来?”
皇帝现如今越发糊涂,极为忌惮与武将来往过密的皇子。
但侯府出事,理应派人去问候一下。她思来想去,只有四皇子合适。
二皇子母族势力庞大,三皇子在军中有一定根基,六皇子尚年幼。而萧寅的生母位份不高,又无文臣武官支持,故而对萧砚舟威胁最小。
“……罢了。”太后指尖轻叩青玉案,眉间一松,“明日再送一些药材去侯府,以哀家的名义。”
“是。”
太监奉令退下,宫人上前为太后添衣奉茶。
“说起来,砚舟也十九了。”
旁边的掌事宫女觑着太后的神色,说道:“可东宫尚无一妻二妾。”
“是啊。”太后叹出一口气,“我同砚舟提过几次,他只说自己暂无此意,恐分心内务。”
“殿下正直贤明,深思远虑,太后应当高兴才是。”
太后沉思一回,道:“白芙,明日让太子过来,哀家再劝劝他。”
*
第二天早上,李寄欢在庭树下打八段锦。
一日之计在于晨,强身健体从我做起。
“哟,还能扎马步,看来病得不是很重?”
李无涯信步走进院中,见她妹妹舒展双手,心里有些好笑。
李寄欢:“这你就不懂了吧!病了更要锻炼身体,能调理气血。”
李无涯挑了下眉,道:“刚才太后差人送了些补品,我拿来给你。”
“啊?太后?”
“是啊。我听爹说了,昨天太子来访,似乎是奉了太后之命。”
“……哦。”
怪不得。
她就说呢,萧砚舟怎么会平白无故来看她。
李无涯:“最近还有吐血吗?”
李寄欢:“昨夜吐过一次。”
闻言,李无涯眉头拧了起来,神色转为凝重。
这几天哥哥为她忙前忙后,寻医问药,李寄欢都看在眼里。她心中既感动又愧疚,轻声笑道:“就一点点!已比之前好很多了。”
李无涯依旧不说话。
李寄欢脑内念头一闪,朗声道:“哥哥,我们来比试吧!”
“嗯?比什么?”
李寄欢让他稍等,跑进屋里拿来两副弓矢,嘻嘻笑道:“射箭。”
“……不行。”李无涯耸耸肩,“你知道我箭术很烂。”
“试试呗。”
李寄欢把弓箭递过去,笑着注视他。
李无涯:“好吧。”
因着李寄欢从小就喜欢耍枪弄棍,央求父亲给她院里弄了个箭靶。屋内甚至还有武器一角,摆放形形色色的刀枪器械。
写诗作赋她不擅长,但这些东西她再熟练不过了。
“我先来!”
李寄欢素衣挽发,拉弓如满月,看准时机一松手。
箭矢嗖的一声破风而出,势若惊鸿,铮然中靶心。
李无涯眼底现出光彩,赞道:“好!”
李寄欢一笑:“哥哥,该你了。”
李无涯上前两步,引弓搭箭。他在心中叹息一声,蓦地松开手。
那箭矢斜飞出去,力道是够了,但连靶子都没碰着儿。
“你看,我就说不行吧。”李无涯懊恼地抓了下头发。
李寄欢不答话,只静静看他。
“生气啦?你哥哥本来就只懂吃喝玩乐,其他的一概不通。”
“不。”李寄欢面色严肃,双目清亮,“你行的。”
*
李适上完早朝后回府,见夫人正在拈针刺绣。
他慢步走过去,轻咳一声,笑道:“给欢儿的?”
“……你看不出来这是男子的腰带吗?”
李适:“……”
的确是条玄色绸带,其间缀了夔龙纹,边缘处又绣有宝相花纹。
李适了然道:“那就是给涯儿的。”
郑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巍巍冷笑道:“给适儿的!”
“……”
“原来是给我的。”李适嘿嘿一笑,“先谢过夫人啦!”
“四日后,是你的五十岁寿辰。”
李适愣了愣,他完全忘记了。
郑瑛望着他,微笑道:“本想给你大办一场,可是欢儿患病,我想你也没心思过生辰了。”
李适心里一暖,想到女儿又涌上酸楚。他将郑瑛揽入怀中,柔声道:“有你绣的宝带就足够,过不过又何妨?”
“侯爷……”郑瑛抱紧了他。
“过!必须得过!”
两人被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各自惊惶不定。
郑瑛:“欢儿?”
李寄欢已迈步进来,满面含笑道:“爹爹的五十大寿,必须风风光光地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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