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青黛忡然变色,赶忙用手帕为她擦去唇边血渍。
看着地上一摊鲜血凝成褐色,李寄欢也深为骇异。
少年吐血,年岁不保。
难道,这就是重生所要付出的代价?
青黛吓得呆怔了,回神啜泣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我去禀报侯爷和夫人!”
“等一下!”
李寄欢忙拉住青黛,小声道:“夜已深了,不要打搅他们。”
“不行小姐!您、血……”
“青黛,别怕。”李寄欢柔声安慰她,心下已有对策,“明日一早你悄悄去请张医师来,就在城南当归坊第五间宅子。”
“……是。”青黛并不多问,暗暗记下。
“好啦!不要担心,我从小就生龙活虎的,哪可能有什么大病?”
青黛依然不放心,李寄欢又逗了她好一会儿才将人说服。
其实李寄欢自己也不确定,这是否为短命的征兆。
但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
是夜,东宫。
太子端坐于案前,食指轻叩桌面。烛影微晃,照出他眉间的沟壑。
一旁的侍卫纪征在低声汇报。
“殿下,今日工部侍郎去了趟信国公府,将漕运一职换成了信国公的门生。”
萧砚舟指尖一顿,眼底寒芒如刃:“让廖俊彦盯紧他们。”
“是。”
当今朝堂表面井然繁华,内里却有几重矛盾。
皇帝在位一十八年,早年也算励精图治,现在愈发昏聩多疑,尤其忌惮手握兵权的勋贵和结党的皇子。
七年前萧砚舟的母妃病逝,一些文官提议立淑妃为继后。
承景十四年,于太元殿举行封后大殿。当今的皇后便是二皇子的生母。
那信国公乃皇后之兄,是大晟的国舅。二人在朝中笼络人心,权势滔天。
一些清流大臣虽支持太子的正统地位,但东宫这块宝地受人觊觎已久,萧砚舟不得不防。
“萧行俭那边如何?”
纪征:“三殿下尚在荆州监军,暂无动静。”
“我知道了。”萧砚舟揉了下眉心,“你退下吧。”
纪征领命而起,刚走出门又被叫住。
“……殿下?”
萧砚舟沉吟道:“你去查一下,侯府最近出了什么事。”
*
“怎么样?”
“心脉浮洪,五志过极化为炎,血随火升,乃至逆涌而出。”
看着面前年轻的医师,李寄欢诚实地道:“听不懂,说明白点儿。”
“……急火攻心。”
“哦!”李寄欢恍然。
青黛:“对身子可有什么危害吗?”
“能有什么危害?我开几副药,安心静养就是了。”
张少泽很郁闷,今早天还未亮就被敲门声吵醒,这小丫头紧催慢赶地把他拖到侯府,阎王爷索命也没这么急啊。
还不能从正门进,两人轻手轻脚,生怕惊醒旁人,跟奸夫似的。
若不是李家大小姐给的实在太多了,他才不会接这差事!
“近日可能还会吐点血,不必太在意,吐完就没事了。”
李寄欢:“听说张医师医术了得,曾在太医署任过职。”
“过往辉煌何须再提?”张少泽先是摆手叹气,然后扬了扬眉,“不过老夫确有妙手一双,堪能起死回生。”
你不过三十岁的年纪,怎么就“老夫”了?
李寄欢微笑道:“那为什么会被罢官呢?”
“这个嘛……唉,得罪了权贵。”
“权贵是指,太子?”
“哎!”张少泽面色一变,“不可说,不可说!”
这事儿曾在永安城内流传过一段时间。
张少泽二十出头便进了太医署,是宫中最年轻的太医,一时风光无两。
后来不知怎么惹到了东宫那位,没保住乌纱帽,只得居于城南一隅,开了间小医馆。
上辈子李寄欢问过萧砚舟,因而知道事情原委。
这位张医师,的确医术精湛,但他的厉害之处可不是为人治病。
李寄欢沉思道:“我想和你做一桩交易。”
*
未正时分,暖阳和煦。
纪征走进来时,太子正执笔临摹书帖。
“殿下,已查到了。”
萧砚舟看了眼纪征,示意他说下去。
纪征:“昨日一早镇北侯大发雷霆,命李姑娘去宗祠思过。似乎是因为……悔婚。”
萧砚舟笔尖一顿,搁下手中紫毫,漠然道:“与崔珣的婚事?”
“是。”
李、崔两家是世交,李适和崔明远还有同窗之谊,彼此知根知底。
虽未对外人提起过联姻的事,但城中人尽皆知,李家大小姐与崔家大公子一同长大,玉女金童亲密无间,成婚是迟早的事。
萧砚舟迟迟未开口,纪征犹豫了一下,从袖囊里拿出几张纸,递了上去。
“李姑娘今早命人扔掉,属下给拿了回来,是一些诗。”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先给殿下过目再说。
萧砚舟愣了下,伸手接过。
正是李寄欢写的那些情诗。
几乎都是藏字诗,要么藏有“砚”字,要么藏有“舟”字。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
无一不在表明:李寄欢喜欢萧砚舟。
可是现在,她全丢掉了。
连带着对萧砚舟的爱意,一同抛却了。
“殿下?这诗有什么问题吗?”
纪征不懂诗词歌赋,更不懂女子情思。但见殿下眼神阴沉,还以为诗里藏有什么机密。
许久,一道冷寂的声音响起。
“……纪征,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
“不知?连脉象都看不懂,侯府养着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郑瑛满面急怒,唬得二位府医垂首低目,心内惭惶不已。
一旁,李寄欢恹恹躺在榻上,劝道:“阿娘,别责怪他们,我没事的。”
“没事?你看看地上那摊血!”
李适沉默半天,开口道:“怎会读不懂脉象?”
“看病状似乎是郁火交攻,以至血不归经。”府医唯唯而答,“上月请脉时还很平稳,现在这脉象着实奇怪……恕在下才疏学浅。”
“不行就去宫中找几位太医来。”郑瑛瞪了李适一眼,“我看就是被你气的!”
李适:“……”
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李无涯推门进来,一眼看到面无血色的李寄欢。
“听说妹妹病了?”
李寄欢勉强笑道:“哥哥来了。”
李适:“还知道关心你妹妹!”
李无涯走到她面前,凝眉道:“莫不是被我气的?”
李寄欢:“……”
“你放心。”李无涯瞟了眼地上的血,神色认真起来,“我一定找人治好你。”
*
郑瑛一直陪着女儿,至夜深才回房歇息。
李寄欢脸上笑意仍在,她好希望阿娘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小姐说装病是为了推托婚事。”青黛面露不解,“其实瞒住外人即可,为什么连侯爷和夫人也不能告诉呢?”
李寄欢笑而不答,只问道:“青黛,你相信我吗?”
“当然信!”
“好!那就按我说的去做。”
青黛点点头,又有些担忧:“那张医师可信吗?”
李寄欢道:“放心!只要银子给到位,他能使得鬼推磨。”
张少泽此人精通古籍,不知从哪儿学来一堆奇诡秘术,能让无病者状似有病,而寻常人诊不出来。
李寄欢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让自己“病入膏肓”。
她自然不想隐瞒爹娘,让他们为自己操心。但不先骗过家里人,又怎能让外边人信服?
况且,她装病可不只是为了那个虚无的“婚约”。
*
几天后,永安城内流言纷传,一时轰动不已。
刚开始是“侯府千金患急症,侯爷夫人寻良医”,后来变成“李大小姐命不久矣,侯府上下张罗后事”。
“再过两天我可能要入土为安了。”李寄欢心想。谣言的威力太强大了!
这几日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送来了一堆补品和药材,意在与侯府攀交结好。
李适都谢绝了。
连太医署的人也瞧不出名堂,众人不免好奇李家大小姐究竟得了什么怪病。
廊檐下,“身患重病”的李寄欢卧在躺椅上,独自小憩了会儿。
忽然,墙外枯枝晃动,一抹黑影掠过朱墙。
“谁?!”李寄欢猛一睁眼,起身看去。
“这墙头倒是比从前矮了些。”
来者扬唇一笑,翻身落地,大步流星走来。
李寄欢眉梢微动,道:“崔珣。”
崔大公子金冠朱衣,丰神俊逸,是个十足的纨绔。
崔珣注视眼前的女子,道:“外面都说,你得了不治之症?”
“不过吐几口血而已。”李寄欢浅浅一笑,“倒是你,怎的又翻我墙?”
崔珣挑眉笑道:“习惯了。”
“正好我有事要同你讲,快坐下!”李寄欢给他倒了杯茶,“我们那个娃娃亲,应当做不得数吧?”
崔珣动作一顿,半晌才道:“……嗯。”
“那你回去记得跟崔伯伯说一声,不然我爹老想让我嫁给你。”
“……你就这么不想嫁我啊?”
李寄欢给他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呵呵笑道:“你的菁菁姑娘呢?”
“没你好看。”
李寄欢:“……谁问这个了!”
上辈子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崔珣对她有意。可是他风流成性,李寄欢不可能嫁给他的。
现下二人都心知肚明了,她自是不能越雷池半步。
崔珣哼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跟我爹说的。”
李寄欢:“那就好。”
崔珣见她神情倦怠,提议道:“玩不玩游戏?老规矩,三局两胜。”
李寄欢看向他,含笑道:“来!”
*
侯府大门前,头带幂篱的女子与身着常服的男子不期而遇,俱是一愣。
“皇兄?”
萧玉奚是来看望李寄欢的,没想到竟能碰见太子哥哥。
萧砚舟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你也来看寄欢?”
“……皇祖母命我来探望。”
“噢。”
侯府千金重病一事朝野皆知,太子代皇家来宽慰侯爷也无可非议。萧玉奚不疑有他,与皇兄一同进去。
李适听说太子公主来访,毕恭毕敬迎了出来,行礼道:“微臣叩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萧砚舟扶起他:“侯爷不必多礼。”
萧玉奚笑了笑:“是呀!李伯伯不用拘谨。”
虽如此说,李适依然忌惮太子,微笑道:“小女在长廊边歇息,我让青黛带二位前去。”
不久,青黛引他们款步行来,忽听得墙内传出谈笑声。
“你说的三局两胜,我二你一,我赢了!”
“不行!再来一次!”
萧玉奚和青黛都面露惊诧,屋里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萧砚舟目光微凝,眉间浮现一丝冷意。
他快步走到大门前,但闻里头的声音愈发明晰。
“我教你,太软太硬都不行,会断的。”
“我好了!再来!”
萧玉奚:“这是在……”
话未说完,萧砚舟已举步入内,正巧与转过头来的李寄欢对上视线,后者明显也大吃一惊。
与此同时,她手里那根草“啪”的一下断了。
萧砚舟:你们在做什么。
李寄欢:你看不见吗?玩草啊!
萧砚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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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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