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归府

易欢知晓太上皇定是为他好一番担忧,于是改了道,去太极殿报了平安。

太上皇见易欢平安归来,颇感安心,并不提自己如何受到惊吓,反而好生安抚易欢,并表明在此事上,若有必要,他会替易欢出头。

这让老太监彻底见识到了这位承嘉郡王在太上皇心中的重量,再不敢只将他当做是没落的永安亲王府中留下的遗孤,从此在心中对这位郡王爷更加敬畏三分。

景裕十年的中秋之夜,承嘉郡王府上下一夜未眠,大门也一夜未关,梧桐盼啊盼,终于盼到主子回了府,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这一夜从头到尾,真是好惊恐,好无力。

好在主子平安无事,顺利归来。

到了家门口,易欢被斜月披上了狐裘,好生包裹着扶下了马车。

易欢:“怎么把本王搞得跟个娇小姐似的。”

说完打了个喷嚏。

云柘急忙上前塞给他一粒丸药,“易欢哥哥,快吞下,预防伤寒的。”

说着便上手扒开易欢的狐裘,扯开他的袖子,看向他的领口,没有见到明显的外伤,“易欢哥哥,他们没对你用刑吧?”云柘忧心到,没有外伤可不代表没受内伤。

易欢笑着摇摇头:“再在门口耽搁一会,本王可真的要伤寒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此时清晨还未结束,寒凉还未退净,仲秋已过,也将是深秋了。

进入厅内,云柘好生将易欢从里到外好好瞧了一番,把过脉,看过眼皮舌苔,确定易欢除了疲惫之外,没有其他事情。

梧桐捧着小碗,将煨过放凉,又煨过,又放凉,然后倒掉重新煮了的热粥端来。易欢接过碗,一勺一勺慢慢喝着,热意渐渐驱赶了心中寒意。

易欢抬眸:“都看着本王做什么?”

众人不知不觉间已围成一个圈,被易欢一句话打散了,易欢无情驱赶:“斜月,梧桐去忙你们自己的事。云柘,你不看你的医书了?”

梧桐假装拿着账本去一边看,眼睛还时不时瞄着主子这边,斜月一动不动,他的事就是看着主子,保护主子。

只有云柘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立刻变得垂头丧气,站起身。

“等下。”易欢叫住他。

云柘的眸子噙上希望的光。

易欢摸索几下,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云柘,“这是御园中的奇花异草图,你且收着,或许有用。”

云柘早把之前拜托易欢的事给忘了,只是盼着易欢能全须全尾归来。

而易欢回来了,不仅没把这件事情忘掉,还用图样完美复刻出来,云柘十分喜欢,他知道易欢哥哥并不擅长画,写意还行,这描画写实可就费力了,定是托了旁人帮忙。

心下感激自不必说,平日云柘并不擅长掩饰情绪,此时,眼眶中已然浸润几道泪痕,他硬生生用微笑憋着,不让感动的泪水滑落。

易欢想说大可不必如此,于是自己起身离开,在此处继续坐下去,他觉得有压力。

回到卧房,坐到又软又暖的床榻上,周身的倦意便肆意裹卷而来,脱下外袍,将自己裹到锦被里,跟过来的斜月点了安眠香,易欢便沉沉睡了过去。

思绪久乱,这一眠也就不甚踏实。

易欢竟梦到了久远的小时候。

有多久远?

易欢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短腿,意识到这时候自己还只是一个团子,四五岁,整日里缠粘着父王,也学着他一副深沉稳重的模样。

而他正被一双大手举了举,然后宠爱地放在地上。紧接着,这双大手领着他走到一个瘦弱的孩子面前。

易欢看着那小孩儿想,真是个小地瓜呢!而且是个瘦瘦小小的地瓜。

有声音自头上飘来,很渺远,很让人怀念,那声音说:“这是皇孙李灏,你要叫他灏哥哥。”

易欢:“好哥哥。”

他看到对面的小人抬起头,神情严肃,一字一句纠正他,“是灏,不是好。”

易欢继续:“好哥哥。”

小地瓜无奈:“好哥哥就好哥哥吧。”

他起身靠近易欢,却渐渐变成了一个含笑非笑的男子,他低下头,对易欢道:“许久不见,孤不是你的好哥哥了吗?”

易欢醒来,猛地坐起,那丝危险的气息随着梦境的余韵萦绕身周,安神香方燃尽,已过中午了。

他起身饮了一杯茶,赤脚站在地上,方才平息了梦境对他的影响。易欢嘲笑自己,梦见谁不好?

当年听说太子是个痨病鬼,体弱得很,昨日一见,却似乎一副康健模样,不仅康健似乎还养成了一肚子坏水儿,可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风光霁月,冲正平和。

易欢便又想起太子放他出狱的条件,一时头大。

一声肠鸣乍起,余音绕梁,唤醒了他尚余混沌的头脑,五脏庙此时已然空空,是该好好祭一祭了。

昨日中秋,本该是王府里难得清闲的日子,最后却在无尽的焦灼与等待中草草收场,易欢决定带着众人好好去吃一顿。

云柘在自己的药堂里正埋头研究着他带回来的奇花异草图,此时并不想出门吃饭。

而梧桐此前未免易欢有牢狱之灾,便拜托易白好生整合产业余钱和人脉,定要准备充足的金银以上下打点。

如今易欢无事,他便离府亲自去与易白面谈,告知其不必再做准备,也正好知会下众人,主子已平安无事。

能与他出门的,就只剩下斜月。

二人便前往隆福斋,那里有他的长期包间,着实方便。

马车摇摇晃晃,易欢思索着昨日事件的种种不解之处。

如易欢这般,在民间游走时虽然颇为张扬惹人恨,却也刻意在皇室众人保持了些距离,在朝臣那里,似乎也只配存在于谣言之中,很难被什么人惦记上。

但恰好在宫宴之时众目睽睽之下,被下毒之人好一番移花接木,把一个“谋害当朝天子”的大锅扣在自己头上,甚至无从辩白。

很难不让他觉得是刻意为之。

邀他前往宫宴不过是皇帝的一时兴起,用以表明自己不是冷血无情之人,还念着故去已久的皇弟,以及易欢这个与他并不亲厚甚至不大往来的皇侄。

帝王想在臣子面前昭示仁德友善,易欢不过是个顺手的工具人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易欢对此早已有了深刻的认识。

所以,若不是皇上身边那一亩三分地里的人,又怎会知晓这中秋宫宴,他这个闲王会出现在那里,又恰好与皇上有如此亲近的距离呢。

他想了一圈,皇室中人他其实都不算了解。

而这其中,最是让他看不清立场,猜不透摸不清楚的,就是太子此人。

怎么又想到他了?因为他好看,因为他有能力救自己于水火?

易欢扶额,现在他最该做的,就是快快了了此间事,远离此人,哪怕变卖家产,远离永宁城也好,不然一想到太子,他就觉得有压力,好像是他的债主似的。

易欢好冤。

他决定不想太子。

回过神来,易欢问斜月:“邢子繁已平安归家了吧。”

斜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易欢看出了什么不对劲,于是问道:“他那边出什么事了?”

“昨日事发突然,卑职没顾过来,今日上午便遣人去问了,邢小公爷是今晨由国公府马车接回的。”

“从哪接回?他不是没去宫宴吗。”

“太医院,”斜月道,“卑职打听了下,邢小公爷的书童似乎在宫中遇到了危险,差一点命都没了。”

易欢回忆了下与那书童的几次照面,只记得那书童长得颇为好看,不过确是与他那二愣子主人一个调性,中看不中用,在邢子繁身边,除了当装饰,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作用,远没有斜月能干。

“邢子繁对这书童挺上心的。”易欢说道。

斜月闭口不言,他并没有把打听到的更多细节说与主子听,怕他感怀伤情。

若是被他知道邢小公爷将那书童是一路又亲又抱地带回去,一进府便受了国公爷一顿家法,不知又会如何?

连邢小公爷都开悟了,找到心上人了,王爷他还在带着王府这么一大家子,筚路蓝缕,在永宁艰难求生,不知是否会伤感难过,可怜自己。

斜月不想刺激主子,在他伤口上撒盐。

斜月选择沉默。

不过早晚主子要知道的,斜月想。

在隆福斋祭过五脏庙,吃饱喝足,易欢有些醉了,虽则平日里跟着一群以邢枫为代表的纨绔一起,早练出了些酒量,今日不知为何,独饮还有些上头,就是苦了斜月。

他被斜月搀着,一步三晃地下了楼,易欢不愿意乘车,非嚷嚷着出门赏月。斜月便与前台说好,将马车留在此处,明日来取罢了。

出了隆福斋,路上行人二三,不冷清也不热闹,头顶圆月似银盘,却比昨日还明亮。

易欢笑,管他的明日,今晚他有这般明朗的月亮,晒着这般清凉的月光,他还有何所求呢?

“斜月,以后你就叫圆月吧,多喜庆!”

斜月无奈:“主子,莫说醉话了,容易口渴。”

易欢嘟着嘴,两颊通红,摇摇头:“叫老大!我……不渴。”

斜月哄小孩一般,“对对,那主子想不想早些回府喝茶?”

易欢茫然地点了点头,把大半重量放在斜月身上,笑嘻嘻地跟着他往回走。

路是越走越静,静到能听到呼吸和心跳的回想,四下自然是无人的。

易欢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眨了眨迷离的双眼,问道:“斜月,你看前面这是戏班子吗?有耍大刀诶!”

斜月抬头一看,哪是什么天杀的戏班子,眼前站着的,是十余黑衣刺客,正拿着刀,豺狼一样地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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