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黑衣刀客此时正站在长街的月亮地里与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
看着如此情状的两人，刺客们在脑海中竟形成了一种统一的认识，用他们中原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对！“杀鸡焉用牛刀！”
斜月左手一边扶着易欢，一边用余光留意着眼前人，右手飞速在怀中摸了一把，掏出两粒丸药——是他扶易欢出隆福斋时，试图喂他，好一阵推拒后没有喂成，草草塞在那的。
趁易欢不注意，一把子塞进他嘴里，斜月在心里默念着，主子你可快点清醒过来啊，该逃命了！
领头的刺客不想再耗下去，想着尽快完成上头的指令，然后赶快撤离，于是提着刀迈开步子往前迫近。
斜月只能搀着易欢慢慢往后退，街旁树影沙沙作响，谁也没有注意到，阴影处暗卫已做好战斗准备。
一片梧桐叶离开树梢，在无风的半空中停了一瞬，便被刀刃破风而来的气流卷到地面，兵器相撞，铮然一声，黑衣刀客被震退一一截儿。
斜月一惊，明明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他侧头看向树影处，摇了摇头，暗卫悄然退后，只在暗中观察。
易欢此时已渐渐清醒过来，他强睁开醉眼，问道：“怎么回事？”
眼前两拨人正在火热地缠斗在一起，一方手持胡刀，穿黑衣，动作大开大合，就是被自己当成戏班子，实际上是要刺杀自己的刺客。
而另一方却不是暗中护主的暗卫，与刺客同是穿黑衣，但动作轻盈，手中的兵器也以短剑为主。
啧啧，显然持短剑的一方作为刺客来说更专业一些。
易欢这回抱着臂躲在一旁看起了戏。
甲一、甲二带着手下横穿斜刺，手下干净利落地灭了几个刺客，便多出了几分余裕。
“咱们在这救人，被救的却在看戏。”甲一说道，一副颇为不值的模样，但手底下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了半分。
“被救的”易欢听见了，笑了两声，从荷包里掏出两块银锭子扔过去，“好好打，爷有赏。”
甲一伸手接住，咧嘴谢道：“谢王爷。”
甲二拱了拱手，继续卖力杀着刺客。
刺客见此情景，显然是被气坏了，尤其看到对方还有闲心拿银子就更加眼红。
刺客首领趁这空隙，直接腾空跃起，以大刀直直劈向易欢，却在半空中被一记飞镖打中喉咙，跌落在地，呼噜几声，吐了一口血沫，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就挂了。
易欢回头看向暗器飞来的方向，从无人的胭脂摊后走出一人，那人身饰玄色，脸上挂半扇银面具，月光在面具的弧度下方，勾勒出一道凌厉的下颌线。
看身影，似是十分熟悉，不知是不是故人？再借月光看向面具后的双眼，可不就是几天前见过的故人吗？该不该说冤家路窄。
易欢笑问：“真是何处不相逢啊，雪公子。”
早知这人身份不简单，没想到还是一支精悍武装队伍的头子。
赫凛雪道：“也许我也是来杀你的呢。”
易欢看向眼前倒地一片的刺客，摇摇头道，“怎么会？”眼见着刺客之中能勉力一战的人所剩无几，他提醒道，“你确定不留一两个问话的？”
赫凛雪道：“甲一，留活口。”
“得令。”众人收刀，此时恰好剩一名刺客，那刺客仰头望苍天，吟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胡语，没等说完就被卸了下巴，原来是要自尽。
看来自古死士皆是如此，见事不成，便只能一死了之。
在赫凛雪手下的一番收拾之后，现场被清理的很干净，唯有几道血迹列陈在地，只是，明日被赶集的人们一踏过，再被尘土覆盖，血迹自然消去，而这些刺客出现过的痕迹便会被彻底抹去。
“这些胡人为什么要杀你？”赫凛雪问道。
易欢已由斜月扶着，靠在了就近的货摊架子处，强行醒酒后，又看了一台“武打戏”，头晕脑胀，恶心反胃，独自站立也天旋地转。
他暗自喘了口气，抬头看向带着半扇面具的赫凛雪：“本王仇家太多，哪里知道？”
“这些人是胡勒二王子的人，此人暴戾多疑，睚眦必报，你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赫凛雪抱臂低头看向他，此时易欢脸色泛白，应是不舒服的，谁能想到这位方才还笑着拍手看戏呢。
易欢有些捱不住，腹中翻涌的感觉愈发明显，他脑海中却闪过在念韶华时，为了给雪公子解围，踹向胡勒二王子的那一脚。
他记得那一脚之后，胡勒二王子的惨叫惊人，透过耳膜，杀伤力极强。
莫非……是因为这事？
易欢半捂着腹部：“那大概是为了救你，踹了那个什么二王子一脚，”他侧头看向赫凛雪，眼里闪过一抹挑逗，“怎么转头就忘了，你个没良心的。”
被刚扛完尸体，准备离场的甲一听到，“不得了！发生什么了？”甲二将愣住的人默默拖拽离开。
赫凛雪默默想了想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虽然当时没有易欢他也能脱身罢了，他“唔”了一声，继而问道：“不过，你真的没事吗？”
“我……”易欢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吐了出来，刺客蛮会选择地方的，他们所在之处，四下无人，便也就无人知晓，堂堂郡王爷酒醉路过此处，竟也如同寻常醉汉一般扶着树弯着腰吐得轰轰烈烈。
……总是不得已而为之。
斜月帮易欢抚着背，易欢察觉那人就这么静静在一旁看着，没闪避也没嘲笑他。待他回转身来，一个水囊出现在他面前。
易欢道了声谢，问道：“还不知雪公子尊姓大名。”
“赫凛雪，字霜白。”
“易欢，字无忧。”
斜月站在一旁，却仿佛被隔在一个圈外，斜月想，大抵是因为两个人都如斯出挑，如斯不似此间人吧。
虽然这位赫凛雪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但斜月想，此人的相貌也定然是不俗吧，估计也就是稍逊于自家王爷吧。
“把你家主子借我一下。”赫凛雪说罢，没等斜月反应过来，伸手揽上易欢的腰间，以轻功带着他翻过道街墙，进入一个小巷。
斜月伸着手愣在原地，他是要拒绝的啊。
小巷末尾，一个馄饨摊正要收摊。
“大娘，两碗馄饨。”赫凛雪道。
易欢这才听见自己的腹内隐隐传来了叫声，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细数今日从早到晚，竟然已经历了数次狼狈，还好无几人知晓，明日还能装作无事发生，还是那个明媚张扬的郡王爷。
“怎么了？”传来的声音不似那日楼上清冽，带上了点夜色的微沉，赫凛雪问道。
易欢回过神，清汤馄饨已经端至眼前，“只是想街边也能有这等美味。”
虽然汤清，于醉酒后腹内空空的他来说，这馄饨却是比任何吃食都应景。
“常饮甘露之人，若能懂得白水之味，已是可贵了。”赫凛雪舀了一颗馄饨，咬开半颗，细细嚼着，下颌线上下滑动，勾得易欢对面具之下的部分更为好奇。
“你是变相夸本王咯？”
赫凛雪微笑不语。
易欢知民间多有奇人能士，纵然三年一科举，几尺试卷，也未尽然能将天下有识之士收入朝堂这一方天地之中，多有不得志者或，心有大义者，不为富贵权势折腰。
从立场论，若这些人站在百姓这方，那便是草莽英雄，揭竿而起未必不能成为一方枭雄，但站在朝堂来看，所谓民间草莽亦不过是对“反贼”的美称。
那么赫凛雪是哪一种呢？他的武装势力并不比他的暗卫差，甚至有更多实战经验。
易欢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赫凛雪带着一队精锐的手下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为了恰好在这个正好的时间点救下他。
两人相对无言的吃着，吃相都很优雅，十分具有观赏性。
卖馄饨的大娘耐心地等在一旁，嘴角也挂上了笑，能看到这般美好的画面，让她等多久都行，哪怕一直不收摊也成啊。
易欢默默吃完，用帕子擦了擦嘴，便发现对面的人正看着他。
易欢问：“你的事办完了？”
赫凛雪点点头，虽然实际上只完成了一半。
“那你怎么不回去？”
“送你回去。”
沿着小巷走了几步，赫凛雪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易欢道：“问什么？”
“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救你。”
易欢想，自己那么像问题少年吗？便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伤害我了吗？”易欢问。
“没有吧。”赫凛雪目光疑惑。
“那别的与我无关。”易欢越过他走到前面，赫凛雪低头无声笑了笑。
他还是这样，似乎变了，也似乎没有变。
只见易欢突然定在前面，一动不动了。
赫凛雪道：“怎么了？”
“你带路……本王不记得路。”
甲一（领到赏银）：谢谢郡王爷。
赫凛雪抱臂：你说什么？
甲一：谢谢嫂子！
易欢：(*/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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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刺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