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侯府后院。
硕大的铁笼子里,几只黄色矮小的豺犬,正站在笼门处狂吠,棕色的眼眶里,瞳仁因为饥饿而愈发黑亮,冒出精光。
四处溢散的血腥气味让豺犬们愈发兴奋,有的开始试图挠开笼门,有的则已经开始低头刨地,妄图挖开一条通道,好钻出来尽情享用猎物。
不远处,家丁正捂着被硬生生打折了,尚在流血的腿,痛苦地求饶,“小侯爷,饶了奴才吧,奴才以后不敢了。”
吴宇廷放下手里的瓷器残片,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诶”了一声,阴柔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让人觉得冷森森的,“且不说以后,这瓷器顶金贵,当初买你们进府的钱,也不够买它一片。”
家丁爬近,强撑着换成跪地求饶的姿态,哀声告饶,“饶了奴才吧小侯爷,奴才给您当牛作马。”
而座上之人却是一副嫌弃模样,伸手掸了掸袍袖上的灰尘,“啧,杂碎还配与牛马相提并论?”
他起身摆摆手,一旁凶恶的打手便将家丁架了起来,吴宇廷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打手们会意,将家丁扔在豺犬的笼子内。
随即传来家丁痛苦的哀嚎。
吴宇廷侧头听着豺犬进食时满意的哼叫,还有家丁撕心裂肺的嚎叫,很是享受一般,他背着身,闻着空气中愈发腥重的气味,竟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
随从来到他身边,对他道:“小侯爷,请来的道爷已经做好法事了。”
“嗯。”吴宇廷应了一声,最近他总梦见宋璞,那个被大火烧成了炭条的家伙,梦里他勾着那个黑墨块一样的手,质问他:“你也是帮凶,为什么你还活着?”
连续几日如此,吴宇廷虽然不怕,却还是觉得找道士来做个法比较好。
家丁的哀嚎已经休止,他转过身,尽兴地观赏豺犬进食,他觉得这些小家伙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有意思极了,这一顿后,他要继续饿着这些小家伙们一些日子,好让他们下一餐用得更加畅快淋漓。
道士从永康侯府后门离开后,走过两条街巷,在无人的拐角处,把道袍卷起塞进随身的布包里,立马变为一个精神利落的小伙子。
小伙子来到安宁街,对商铺门口迎来送往的男子招呼了一声:“东家,我回来了。”
易青将客人送走后,示意小伙子上楼,于是二人一同来到楼上,一眼便看见软塌上的公子。
“郡王爷。”
“主子。”
易欢正斜斜倚着凭几,焚着香,看着话本子,抬头看见来人,便将话本子一合,起身问道:“怎么样?”
小伙子是易青的得力手下,平日里察言观色,探听虚实很有一手,趁着吴府找道士做法事,便趁机乔装改扮,上门一遭,不料收获颇丰。
对于道爷,寻常人通常不设防,故而扮做了道爷的小伙子,几番连哄带吓的便从吴家小侯爷的随从那里打听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吴宇廷的随从大概也是平日里压抑久了,见到道爷也是没有设防,故事便如倒豆子一般的进了小伙子的耳朵,于是让易欢能够从零零碎碎的线索里,拼凑出了事情大概得原委。
宋璞那日给书生陈启下的毒,确实是吴宇廷给的。
当时乡试结束,陈启再次落第不中,后来从还算有正义感的同窗那里得知,他的试卷被宋璞买通关系与他调换了,于是不学无术的宋璞上榜了,他却面临再无银钱读书而不得不返回老家的境地。
于是陈启便不断找宋璞质问,宋璞一开始还语焉不详,闪烁其词,觉得这穷酸书生总有罢休的一天,调换了又怎么样呢?只要他不承认,能把他怎么着呢?
可陈启太执着,太想要一个真相,终于把宋璞惹得烦了,承认了,陈启便发誓要上告,一定要求一个公道。
这回宋璞慌了,他不承认还好,一承认便坐实了舞弊,这样他爹才高高兴兴地和朋友们宣扬完自己多么有出息,这回都变成假的了,他不得完蛋?
于是求到平日里的大哥吴宇廷那里。
吴宇廷在国子监里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行一些横行欺压之事,但其家世在,祭酒和博士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在国子监里惹事,私下里他们爱怎么着便怎么着。
而吴宇廷此人,惯喜欢别人求着他,也惯喜欢站在一旁冷漠的看戏,尤其是好戏的上演里还有他的手笔,这就更让他觉得兴奋。
当宋璞发现再也无法拦着陈启将他告到太守府的时候,他便央求吴宇廷帮他出个主意,吴宇廷便叫随从拿了一瓶毒药出来。
这毒药也是他新近得的,叫做“一晌贪欢”,听说能让人在美梦中死去,他觉得有意思,便买了下来,一直想找机会试试呢,这不机会就撞到了眼前,于是就给了宋璞。
便有了后来——陈书生命丧隆福斋,宋公子葬身在火海。
吴小侯爷远远站在事外,笑着看完了这场好戏,他甚是满意。
“所以这‘一晌贪欢’,是吴宇廷于黑市所得?”易欢问道。
小伙子点点头。
易欢道:“易青,你的人不错。”
小伙子得到夸奖,谦逊道:“谢郡王爷夸奖,也是东家教导的好。”
易青示意小伙子先退下去。
他问:“主子,黑市不受管辖,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后续恐不好查。”
易欢点点头,不再言语,他却突然想到另外一桩事。
当时霜雪阁追查陈启之事,查到宋公子便不再查下去,应是因为既然真凶已然浮出水面,再去追查书生所中之毒,与其本身目的相悖。
况且天下奇毒千千万,来历大多奇诡,追查下去耗费人力物力,对霜雪阁着实没什么好处。
这么看来,霜雪阁帮助书生陈启平冤,更像是一次即兴发挥,兴之所至之举,对这么一个组织来说究竟有何好处呢?
如此想着易欢便问出了口,“如果有人帮那些难以平冤之人伸张正义,你如何看待他们?”
易青想:“那这些人必定是有侠义之心,能抱天下之不平,若是他们要做什么,也会一呼百应吧。”
易欢于是福至心灵,料想赫凛雪不会当无缘无故的好人,看来果真还是有益处的。他默默嘲笑自己方才一厢情愿的想法。
言归正传,易欢赞成易青的判断,在黑市,线索很可能已经断了,但凡是不会一丝痕迹也不留,既然来都来了,这黑市则是必然要好生查探一番的了。
易青送易欢下楼,易欢刻意慢了两步,等易青走近,对他耳语道:“有空见着易白,告诉他,有人想见他,问他见不见。”
“是谁?”易青狐疑。
他们脱了俗世的身份,被郡王爷救离风尘,假死一遭,改头换面,成了郡王爷的下属,尘世的缘早都尽了,怎么会突然有人来找的?
易欢笑:“一个故人。”
易青:……
好一个语焉不详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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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邢枫于中秋那日回到国公府后,便直接被罚跪了一夜家法。就在他跪在老祖宗们的面前,下定决心,就算老父亲打断三根藤鞭,也要宁死不屈服之时,他却没有想到父亲压根不再理他了。
而这几日,邢国公显然是往宫里去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
邢枫就算平日里既贪玩又纨绔还是个二愣子,大概也知道皇上陛下中毒一事,对朝堂上下是多么大的影响,况且姑母身为皇后,作为外戚的邢家此时更不能置身事外。
但这些与他无关。
暮色将至,邢枫想要收起晒了一天的书,这时候晒书绝对不是因为日光好,完全是因为他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他满脑子都是“邢梨,邢梨……”
他拿起一本书,书上散发着秋日尘土的气息,很有灰败之意,邢枫不喜,便叫来家仆收拾,一个人朝卧房踱去。
隔壁传来响动,邢枫便转而去了隔壁,见邢梨下了地,他连忙走过去,取来架子上的披风给他搭上,“渴了便让下人倒水,还是要好生躺着。”
邢梨摇了摇头,病白的面孔惹人怜惜,好在唇色稍稍恢复了些,看起来比前两日好了许多,他默了片刻,还是道:“小公爷,你该知道,死士没有这么娇气的。”
邢枫摇摇头,说道:“还叫我公子好吗?只要有我在,姑母不会将你怎样的。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不行吗?”
邢梨愣住了,看向邢枫殷切的目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公子……”
邢枫将人拥在怀里,“邢梨,不要离开我。”
他感觉怀里的人轻轻的点了点头,邢枫体会着这片刻温存,慢慢闭上眼,生怕一睁眼,它就碎了。
邢梨伸手抚着邢枫的后背,以示安抚,他睁着空茫的眼,他相信因果轮回,也许自己的父母没能逃开葬身荒野的命运,便是他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应在了他们身上,是他们帮自己承担了业果。
他做过的坏事,杀过的人,真的会放过他吗?
若他坦然地接受了邢子繁的好,邢子繁便是他最亲最近的人,他并不希望自己的过去牵累了他。
他希望邢子繁还是那个没有心事的,整日嘻嘻哈哈的小公爷。
远远的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动,邢梨推开邢枫,惹得邢枫一阵惊慌,邢梨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顶,温柔道:“公子,你知道我的故乡在哪里吗?”
邢枫摇头。
邢梨道:“我的故乡在江南,这么说来,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想家了吗?”邢枫问。
“我早已没有家,但我很想回去看看。”邢梨道。
邢枫道:“那你好好休养,可以远行的时候,我们就出发。”
赫凛雪(傲娇):今天姑且让作者走一下剧情。
作者:哼哼唧唧爬来更新。宝宝们注意身体,最近的病毒太凶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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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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