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欢慢吞吞地恢复了神智,赫凛雪的话落在那里,掷地有声,他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候:“雪公子。”
半扇面具下稍显凌厉的下颌似乎动了动,然后便听人说道:“郡王爷独自饮酒终究没意思,下次不如叫上我。”
易欢半眯双眼,笑问:“那你请?”
对方回答:“我请。”
易欢淡淡一笑,哂道:“方才摸了两下还要加钱呢,念韶华的美酒太贵,你恐承受不起。不如……”
赫凛雪收回了手,坐到了一个恰如其分的距离,在易欢看来,就像是怕了他,刻意避远一般,好像自己是什么豺狼虎豹,色中饿鬼一样。
赫凛雪问:“不如什么?”
易欢伸出手指,去挑赫凛雪的下巴:“不如就委身与本王爷,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赫凛雪道:“别闹。”
易欢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下巴蹭上了披风领子。白色的毛领软乎乎的,蹭在脸上温软暖绵,易欢觉得舒服。不过,睡醒后也不觉得冷,此时已有些微微热了,易欢便一边留恋这温暖,一边慢吞吞地解披风。
赫凛雪早先叫了一壶茶来,他便慢悠悠地饮着茶,看易欢动作。
等了许久不见完事,原来是一缕头发与披风的带子纠缠在了一起,易欢半天也解不开,赫凛雪于是忍受不了他的笨手笨脚,选择出手帮忙,三两下解决。
易欢抱着披风在怀中,一阵清冷的梅香钻入鼻孔中,意外安神,他嘴上说:“还你。”
赫凛雪见他动作,觉得好笑,说:“送你了。”
易欢:“那笑纳了哦。”
既然赫凛雪选择出现,易欢也不想拐弯抹角,如今他遇到了瓶颈,大理寺和刑部那边眼见着并没有什么头绪。
他虽然找到了蝴蝶,但凭他一厢情愿的猜测,并不能让堂堂刑部和大理寺顺着他的线索去查。
很多事情还是要靠自己。
易欢道:“雪公子能否帮本王一个忙?”
根据易欢猜测,念韶华的幕后大东家正是眼前这位——曾经谎称自己是“头牌”的雪公子,而魏枕风也不过是明面上的办事人而已。
而念韶华或许又背靠另外一个组织,他已隐隐有了猜测,只是还不太确定。
赫凛雪微笑:“什么忙?只要郡王爷出得起价。”
“雪公子是江湖中人,能否帮本王查一种毒?”
这世上有很多种毒,有无色无味却见血封喉的,有和风细雨杀人于无形的,有让人死时比生时更加形貌昳丽的,还有能让人肠穿肚烂的,千种万种,只要敢想,就有人敢研制。
“有没有一种毒,能让人一直做梦,沉醉其中,不愿意醒来的?”
赫凛雪侧头思考,有发丝从发顶悄然落下,滑在银色面具上,如一丝飞墨滑落,勾成一缕丝绦。
易欢便伸手帮他整理,却一下子被人握住手腕。
“咝,”易欢下意识吸了口冷气,“疼……”
赫凛雪收回手,“不许乱动。”
易欢白了他一眼,伸手指着头发,“你头发掉了,自己整理下。”
说完立刻后退十步之遥,都要坐到赫凛雪的对角。
余光看到易欢的手腕,落下了一片红色,赫凛雪才知,方才确是用力狠了,可没想到易欢堂堂七尺男儿,却是这般娇弱……
他愣了一瞬道:“我叫枕风来给你处理下。”
易欢揉着手腕,语气不善道:“倒也不必,一会儿就消了。”
“嗯……”
赫凛雪对着另一边的易欢道:“这种毒药,江湖上并没有传闻。”
“好吧,那再会吧。”易欢起身道,心里却想,最好不要再会了,这人好狠,下手好重。
“等下,”赫凛雪要伸手按住易欢,见易欢后撤了两步自己坐下了,继续道:“但我却见过类似的中毒人。”
易欢抬头,双眸亮起,这么说这毒有线索了?
看着赫凛雪要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等等”,易欢突然想起,方才是说要谈价钱来着,这是他能免费听的吗?他问:“雪公子不谈价钱?”
赫凛雪顿了顿道,“那郡王爷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那我劝你想好再说。”易欢抱臂,事情可大可小,他可不喜欢麻烦。
赫凛雪:“还没想好。”
易欢此时不想说话。
赫凛雪继续道:“郡王爷可听说过隆福斋书生坠楼一事?”
“自然听说过。”
毕竟当事人果真凄惨,再经过邢枫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让易欢好一阵唏嘘来着。
“我有一个朋友,当时就在现场,那书生中毒之相,与郡王爷所述有七八分相似。”
“你怎么……本王是说你的那个朋友怎么断定,那不是因为书生喝醉了或者失心疯,而就是中毒了?”易欢现在有点确定了,雪公子果然和霜雪阁有关,毕竟当时可是霜雪阁出面为书生伸张正义的。
赫凛雪自不会说当时他曾让手下追查了许多事情,而是抛出另一个线索,“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弥漫一种淡淡的异香。”
香!白日里他与云柘前往养心殿看望陛下,殿中的香气确实浓重了些,但也无非是檀香一类的,并没有其他异常。
易欢突然想到,若是反向来看,这浓重的香气如果是为了掩盖什么呢?
“所以,只要查清这书生所中之毒的来源,就能找到我想查的毒。”易欢道。
赫凛雪点点头,“但下毒之人死了。”
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今日获取的已经足够了,想来赫凛雪所知便也止于此了。
易欢见天色已晚,于是起身告辞。
赫凛雪目送他下楼。
易欢离开后,赫凛雪叫来方才弹琴和吹萧的两个小郎君,问道:“方才郡王对你们动手动脚了么?”
二人摇头。
“那你们对郡王动手动脚了么?”
二人拼命摇头。
“很好。”
二人同手同脚地火速撤离,怎么感觉老板好可怕?
魏枕风从柜台后钻出来,对赫凛雪道:“从前倒是对这位郡王爷掉以轻心了,不如派人去查一查他?”
赫凛雪道:“不必,他的阳关道与我们并不相犯。”
魏枕风道:“若有一日,郡王爷成了我们大业的阻碍……”
赫凛雪冷脸:“不会的。”
魏枕风默默退回到了柜台后面,将算盘拨了一遍又一遍,从那日承嘉郡王离开,他便让属下去探了探他的底。
已知郡王爷在西城有五万亩良田,三万亩庄子,在永宁有两条街的集市和千户商铺,而这只是明面上的产业,还有游商往来,钱庄土地可以买卖,那么这位平日里在纨绔圈里也算不上顶级纨绔的郡王爷到底身家多少?
若是将来真的起事,凭借郡王爷的财富能否决定风向?
最后魏枕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不管怎样,收拢他才是上上策,即便不能为己所用,也万不能为他人所用,尤其是当今太子。
又过了一个夜晚,当太子醒来,发现殿内并没有一片狼藉,白色软缎寝衣穿在身上,床角并没有被踹或捶打的痕迹后,会心一笑,看来昨夜赫凛雪心情尚好。
因而昨夜李灏也是一夜好眠。
中秋后本朝惯例是休沐两日,今日正是复朝的日子,朝中众臣早早穿戴好官服,在宫门外候着了,就等着宫门一开鱼贯而入。
但他们大多忧心忡忡,甚至将种种忧思挂在了脸上。
邢国公缓步拾级而上,思索着,不知妹妹如今在宫中是何打算。
太子自小与她不亲厚,若皇上出了事,太子掌权登基,她的位置,邢家在朝中的位置又将发生何种变化?就这么接受现实,或者一切还有改变的余地?他要尽快进宫与皇后见一面才是。
大殿上,御座空置,平日里宣布上朝的大太监宝成也不在。只由宝林草草唱了一句“上朝”,便开始了此次朝会。
太子穿过众臣,缓缓走向御座下首站定,转过身朗声道:“父皇抱恙,今日朝会由孤暂代,诸位卿家有事启奏。”
众臣中响起阵阵小声讨论的声音,无非是太子自小体弱多病,连中秋宫宴都不曾参加,这就来理政了,能行吗?难道说,皇上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好了?
宰相秦镌平日里十分中庸,今日却首当其冲,只见他行礼后问道:“殿下,不知陛下何时能康复啊?臣等惦念陛下龙体,食不能安,夜不能寐,还请殿下给个准话。”
宰相语罢,只见御史中丞,吏部尚书等人也纷纷跪下应和。
李灏环顾四周,大部分文臣还有邢国公及麾下的部分武将都在其中,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啊。
李灏道:“若是惦念父皇,诸卿在国事上多出几分力便是。”
说罢转回身,坐上御座,宝林抱着一沓子奏折走来放在桌案上。
李灏翻开上层第一道奏折,然后又合上道:“孤劝诸位先起身,若是一会儿再跪,恐怕就没机会起来了。”
御史中丞起身道:“恕臣直言,就算殿下贵为国储,而久居宫中,对前朝之事了解甚少,况且陛下只是抱恙,若要处理国事,还请殿下请道圣旨,否则臣等不服。”
翰林大学士尹翃走出列,笑笑道:“殿下本就贵为太子,且早都行批阅奏折等理政之事,如今代政顺理成章的嘛。”
御史中丞看了看宰相,宰相不语。
邢国公道:“我可没看到。”
太子太傅沈酌“哎”了一声,道:“难道邢国公没见到落叶,就以为秋天没到吗?我常于宫中行走,可没少见着殿下为国事劳心劳力呢。”
尹翃接着道:“内阁全体认为,太子殿下完全有能力监国。”
说着,内阁众臣跪地道:“请太子殿下监国。”
太子太傅跪地:“请太子殿下监国。”
于是朝中百官都审时度势地跪伏在地,同声道:“请殿下监国。”
太子道:“众卿平身。”
于是翻开折子,要开始细细地清算了。
李灏:这届臣子不好管。
赫凛雪:这届下属不好带。
易欢:当领导很容易,给我拿钱砸。
甲一:这样的老板给我来一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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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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