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屋顶

这个深秋似乎并不太平,发生了许多事,但上至朝廷百官,下至民间百姓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太子殿下在处理起这些事情上来,端地雷厉风行,果断利落。

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因为自小体弱多病,以至于在朝政上只是个花架子。

邢家谋反一案很快就有了论断,邢国公褫夺封号,明年秋后问斩,而邢皇后戴罪**于高塔,便只将其封号废除,遗体草草葬了而已。

谋反一事本该是株连族人的罪责,然而考虑到近来乃多事之秋——象征国运的天阙倒塌,国师失踪,而皇上中毒日久还未苏醒过来,诸般种种,让人疑心是天罚大晟。

故太子拍板,施行大赦,只将直接参加的邢家小辈和其他族人流放三千里,其他人按轻重追责判处。

邢国公的独子邢枫并未参与其中,因此只被贬为庶人,抄没财产。可自那日天阙大火之后,再未有人说得清邢公子的去向。

人们只知道,皇后火焚天阙塔那天,受到牵连的还有另外一位公子,看起来像是邢公子的随从,年轻的一条命,就那么被砸死,但谁也没注意他的遗体何处去了。

时至今日,再提起那场大火,留下的只有人们的一声叹息。

邢枫被带回郡王府,便一直被易欢好生藏着。好几日,他便一直是一副呆傻模样,不思吃饭,不思饮水,斜月将饮食送到嘴边,让他张嘴他就张,让他吞咽才吞咽,让他躺倒就躺倒。

他也并不会用目光去寻找什么人,更不会说一个字,更像一棵听话的植物,是活着可也不像在活着。

云柘被易欢叫乐回来,他给邢枫把了把脉:“这应是失魂症,受得刺激太大了,痛苦悲伤一股脑儿堵在那里,发泄不出。”

易欢问:“于是就把人憋疯了?”

云柘点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

他收起了随身带着的木箱,面目疑惑:“这得是多大的刺激才能如此?”

易欢不知如何说,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倒是梧桐嘴快:“毕竟死的是至亲至爱之人。”

可不是吗,一个是姑母一个是蓝颜知己,家破在一息,人亡在一瞬,是个好人都要疯的。

可听到“至爱”两字时,木头人一般坐在床上的邢枫眼皮似乎翻动了一下。

梧桐捕捉到这个瞬间,“哟呵!”了一声,斜月也好奇地连忙走过来看,“云少爷,你看他还是有反应的。”

云柘点点头,“待我给他施一套针,再煮一副药,不出今夜,他就能恢复正常了。”

听到还有的救,众人舒了一口气。

斜月知晓,即便表面不明显,主子也是最担忧邢公子的,虽然二人不过是经常一起胡闹的关系,可真正能和主子玩到一起的,也就是邢公子了。他见到易欢的表情果然没那么紧绷了,这几日,主子平日里疏懒的眉毛可没少皱起。

待施针完毕已是黄昏,云柘准备去熬药,他起身时道:“病人醒后定是要大哭一场的,谁都不要阻止,就让他痛快哭完罢。”

·

今夜,赫凛雪好不容易能从皇宫离开。以太子的身份被禁锢许久,让他周身不舒服,毕竟做自己做久了,扮演起别人来果然十分考验身心的。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太子对他而言,不算是“别人”,但是就像是晴雨娃娃的阴晴两面,他就像是李灏在地面上留下的阴影。

诞生于此,却永不能与之相容,他与李灏算是这样的关系。

就连霜雪阁也是如此,它的存在对于朝廷而言,就是躲在暗处的危险,弥漫着淡淡的不祥气息。

赫凛雪换了身衣物,隐匿在黄昏尽头的市井人群之中。他喜欢这种喧嚣的滋味,在这种喧嚣里,赫凛雪可以暂时压住内心不时躁动起来的暴戾与恣虐,这平淡的生活气息能将他的周身寒意散去,让他感到片刻的宁静。

而这宁静压制了他的部分疯狂,剩下大部分则在多年前,便由那个少年连哄带骗的纾解了去,让他终于学会如何在岁月的暗角里舐血生存。

赫凛雪想,那人早慧,当时就算自己再如何掩藏,应也瞒不住他,只是那时他的眼底那样澄澈无垢,简直包容了所见所知的一切,所以才没有戳破吧。

因为他,赫凛雪才能完全与李灏剥离开来。他学会以母亲的族姓给自己赋予姓名,让自己真真正正的当一个独立的人,哪怕只是出现在黄昏前到次日黎明的短暂时光,哪怕自己见不到更多的日光。

但李灏同样见不到月亮,这很公平。

想到此处,他就很想在这时候,去看看曾经的那位少年正做什么。

赫凛雪深知,自打那次他与易欢双双受了极其严重的伤,不得不各自回去好生养病而分离后,易欢便忘了自己,更是忘了许多事。

尤其是,人也性格大变,由端庄变慵懒,持重变纨绔,但赫凛雪觉得或许这样也好,他只要快快乐乐做自己就好。

直到赫凛雪再次与快快乐乐做自己的易欢相遇,就在念韶华幽微的暗室里,他犹豫着要不要与之相识,腰腹却被那人摸了一下,动作何其轻佻,却让他不自觉地,心漏跳了一拍。

他飞身落在承嘉郡王府的一处廊檐,目光斜落下去,便能看见屋子里亮着灯光,那里应是处客房。

身子半蹲下去,好生隐匿在无声的阴影里,秋风瑟瑟,赫凛雪却不觉寒凉,他才不像李灏那般若不禁风。

他见平日里跟着易欢的侍从在这屋子忙里忙出,料想易欢此时应当在此处逗留着。不知道这是在忙些什么?赫凛雪想着,静静驻足了片刻。

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他听见屋子里的响动渐渐变大了,似乎有人在拍打着什么,发出噼啪声,又有什么东西打翻了,叮叮咣咣。

紧接着,一声清朗的低喝响起:“邢子繁,想哭你就哭,装什么坚强?”

另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邢公子,人已经走了,你折磨自己也无用啊!”

刚要转身离去的赫凛雪身影放慢下来,犹豫了几息,复又转回身来。看来今晚还蛮有意思的。

“主子,你在这里!”一声细弱蚊蝇且十分激动的问候飞到耳边,赫凛雪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是甲一,他是狗鼻子吗,能跟到这里来。

赫凛雪:“有事?”

甲一摇摇头。

接着又是一声细声细语嗡嗡嘤嘤飞过来:“主子真是好雅兴,在此处赏月吗?”

赫凛雪抬头看看这月黑风高的,适合杀人放火的夜色,对那人低低暴喝一声:“滚!”

只因太过于想念主子,拍马屁不成反而拍到了马腿上的甲一委屈巴巴地离开了,并收获了来自墙底等候的甲二的默默嘲笑。

这么走神的片刻功夫,屋子内传来一声凄厉地嚎叫,痛彻心扉,足以让路人动容驻足,凄嚎过后,变成断断续续地哽咽,有人低声安慰着什么,而约莫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哽咽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

夜已经深了,赫凛雪觉得周身冷冽,才见得想见的人推开房门,由侍从执灯引着离去,一身淡雅的白色,在灯笼的照拂下,泛着微黄的光晕。赫凛雪隐匿着跟了过去。

走进卧房,易欢退下外袍,脱力一般坐在椅子上。斜月泡好热茶递给他,易欢无声接过,思绪飞了一瞬。

方才邢子繁的哭声让他不由想起父王离去的时候,他也是沉默木然了好久。外人一度以为他是失声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无人的黑暗处,眼泪如何悲涌,声带如破碎的铜锣发出低哑无助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哭到脱力晕厥。

时至今日,生离死别,仍是他所不愿见,更不愿亲身经历的痛。

“主子好生休息吧。”斜月道。

易欢点点头,嘱咐下去:“今日好生照料邢子繁,明日再提安葬邢梨的事。”

斜月道了声“是。”准备离去之时,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是角落的小窗有人翻入。

“参见王爷。”

是守夜盯梢的暗卫,轻易不现人前的。

易欢道:“何事?”

暗卫道:“有人爬房,是否驱逐?”

易欢:“若是一般宵小,绑了,明日扭送官府。”

暗卫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那人王爷认得,是雪公子。”

易欢:“……那便莫管他。”

那不是个很好招惹的人物,易欢决定先不给自己找麻烦。

暗卫原路返回,斜月不放心地看向易欢,“主子,卑职陪着你吧。”

易欢:“不必,去吧。”

于是房内再无其他人,一切都静悄悄的,但易欢知道那人就在屋顶坐着,这大半夜的,不偷也不抢地,作着什么妖?

三杯茶过后,易欢蓦然起身,走向前推开窗,冲着寂静的夜色喊道:“来人呐,把屋顶的猫给本王捉了,扰得本王睡不着。”

一声响亮的猫叫传来,易欢听到几声瓦片滑动的声音,他微笑,目的达成回身至榻上睡觉,今夜终于能安心睡下了。

赫凛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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