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本人

不知道是关门带起来一阵风还是外面的风本来就大。侍郎怀里的信被吹到地上。

对着员外郎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鼓起勇气拍着门喊了句:“那徐老弟你先安心养病,为兄回去给你告假!”

一关门,老汉转身带上哭腔,“儿啊,为父我如今没有一官一职,以后就我们孤女鳏夫的相依为命了。”

言星把他的碗筷摆好,白他一眼:“临辞官前骂长官一句心里舒服了?”

老汉嘿嘿一笑。

两人在树下吃饭,风吹过来,言星突然问:“什么时候出发?”

老汉先是一愣,然后正色道:“此行凶险,你还是别去了吧。”

她低头夹菜,“大兄不是留在南阳郡了么?我去接他回家。”在她眼里,老汉是个心狠的人,不顾家更不顾孩子。年轻时也曾觉得自己有旁人不能及的天赋和技术志向高远过一段时间,工部那几年在他的内卷下做了不少实事。

他的职位,工程水利之类的活是他干,责任是他担,但是真正青史留名的人却是上官。世事蹉跎,人到中年发现能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竟然只有地下。

他对盗墓表现出空前的兴趣,尤其是认识一些有真本事的同好之后更是觉得在工部的那些人是真的尸位素餐。

只是他毕竟还有官身,与旁人一起行事不太方便。一个人出行又有人惦记,大兄心下不忍便与他一起下墓。谁知道南阳郡竟然是两人分别之地。

“说起来,你也是陈留郡人士。就当是去探亲也好。万一还有些亲属在世呢?”老汉说这些时一直打量着对面人的表情,生怕触动她内心的敏感。

“好。”左右不过是找个理由跟着。

六月最热的时候,两人卖了京里的住所,打包好东西分行南下。

天未明,就有马车在客栈后门接走了徐思文。

言星合上窗。

真是着急啊!刚出京城,这还是第一晚就把人接走了。

又回头看看自己带的这些书,还没算竹简就要两个马车了。这赶路的速度很难评。

久未出门,言星难得的起了逛逛的心思。好好看看这程家天下。

一路上走了十几天,言星又停在了一个地方。想来她也是南方人,只是从前脚步匆忙,身边周转的人也多,从未有机会好好欣赏下这文坛汇集之地。

“陈留郡。”

言星站在人群中低声念着这城名,下马准备接受进城审查。

队伍里大多是外乡人,聚在一起难免有人爱表现。

“大家看哈,这三个大字笔力雄浑一看就是内家好手,古人有见字识人的说法,我看此人必定位高权重。”

有人唏嘘,“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谁人不知这是太祖亲题的?”

“要说魄力,首屈一指的还得是陈留谢家!”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那书生难免自得几分,点评道:“那可是开国功臣!多大的荣耀啊,可是却能够急流勇退举族回迁,固守陈留。”

“不愧是百年世家!”

……

言星也顺着人群的方向抬头看向城楼。

虽有岁月的痕迹,但是那熟悉的字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从前的战报都是从她手上过一遍之后再送到王上的帐里。

时过境迁啊!!言星忍不住有些怀念那些故友。

在一片热闹的人群里,独独有个抬头看天感怀伤神的。

感受到背后被人戳了戳,言星转身。

桑榆没想到对方清丽至此,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

言星本意是找个客栈修整一天再去寻徐思文的下落。

“小二,可还有空房?”她牵着马,在一家看起来颇为大气的客栈前询问。

小二点着头过来接过缰绳,“有的有的。”

“您也是来参加文会的吧!”小二看这人年纪不大,气质却出众。便有心讨好,“咱们是离文会楼最近的客栈了,这几日来往的都是您这样的贵人。”

正打算进去,身后却传来嗤笑声。

“就她这样的也能算作贵人?”

“现在文会真是什么人都能来凑热闹了。”

言星笑笑,不欲多言。

“明日文会恐怕还是谢郎君一枝独秀啊!”

陈留谢家?

言星停下脚步,回眸看向门口四五个青衫士子簇拥着中间那个腰间坠着谢家璞玉牌的锦衣少年。

小二虽然怪自己多嘴,但是也不由劝说这位面善的女郎,“女郎先进去吧,这些贵人都是陈留谢氏族学的。”

陈留谢氏,原本就是江南文坛之首,后又与太祖一起征战沙场,建国后地位空前。当年谢氏为太祖选拔良才,在东楼以文会友广招天下贤士。流传下来后便是如今的文会楼。

当今天下为官的途径大多在世家手中,偶有寒门士子科举入仕最后也不过是外放为官了了一生。可是若是在文会楼能一鸣惊人被贵人看中,层层举荐便可直达天听。

言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赶上这个时候了。

对面的少年平静看着她,等着这个外乡人自己退让。少年努力做出淡然的模样,可是他身后的人却一直怂恿他说些什么。一时场面僵持住了。

又怂又倔。

言星看着他的眼睛,“文会几时开始?”

少年被这眼神定在原地,“明,明日辰时。”

直到言星上楼入住。少年才回过神。

身旁人问他:“你刚刚怎么突然气短了?那人好生无理竟然问完话就走了。”

谢子显收了扇子,“那人,我好像见过。”但是是在哪呢?他回身问时常跟自己在一起的俞潇是否见过。

俞潇肯定道:“从未。”看他还在纠结,便安好友的心,“看她也是要去文会的,你若是好奇可以在那再看看。”

文会楼,陈留最高处所在。

当年鼎盛时期五国学者齐聚此地,谈经论道,针砭时政。那时节奇人异士都闻名来此参会。更有世家当庭出试,回答优异者可被直接拜为客卿。

时过境迁,如今的文会虽不及往日盛大但是在大烨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文人盛会了。

谢子显从三楼窗户探出头,急急寻找昨天的身影。

隔间内,谢荀籍是被侄子拉扯来的。

“你说要给我介绍的人,在这楼里?”

昨天谢子显回府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却突然想起来了,那人像谁。只是他毕竟年纪小不确定,此事还是要叔伯他们看过才好。谢荀籍素来与小辈交好所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便宜伯父。

“再等等,不是还没开始么!”谢子显拖延着。一边更加着急的在人群里搜寻,那人气质独特应该一眼就能看见的来着,怎么久久不见人。

他喊来小厮,“你去广丰客栈问问,昨日那个牵马长得最好看的那个郎君走了没?”

又屏退一旁伺候的之后,终于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却不喝,只转着杯子走神。

谢荀籍忍不住问,“那人究竟是谁让你如此关注?就算认错了也无妨,左右我不与旁人说就是了。”

谢子显本就不是憋住话的性子,能忍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如今听到他问,便凑近了些,低声道:“像,祖父——”

“啪!”茶杯滚落在地,谢荀籍震惊之后无语至极。

“谢子显,你是说你昨日上街给自己寻了个祖宗么?”谢荀籍觉得这个侄子的所言过于荒诞了,更可笑的是这等荒谬的事情,自己今日还来了。

他起身就要走,“今日文会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实在没工夫在这陪你胡闹。”

“不是不是,”谢子显知道对方误会了,“不是祖父,是祖父身旁那个人。”

他指指天,“书房的画像里,和祖父站在一起,太祖皇帝另一边的那个人。”也是史书上都抹杀掉的那个人。

当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总之有关那个前辈的一切在一夜之间被太祖抹掉了。祖父也因此从京师回到陈留,从此不再入京。

那张画像,也是祖父身体每况愈下时回忆当年所画。后来便一直挂在书房,说是这世上总要有人记得他的。至少谢氏会一直记得。

谢荀籍把掉落的杯子捡起又思量着坐了回去。良久,对谢子显说:“你看到的想必是那位前辈的后人。”

“时过境迁,你不要刻意接近免得吓到人家。想来对方也未必知道我们。”

临走时又说,“若是遇到了,有什么难处伸手能帮的就帮一把也没事。”

隔间的门带上,谢子显扇子拍了拍手心,独自苦恼:“这意思到底是能不能交好啊?”

也许是谢子显的话让他留了心,总之谢荀籍站在台上巡视全场时,一眼就注意到了二楼靠近柱子位置倚着窗户的那位女郎。

容貌出众确实与那张画像有八成相似,若非她着女裙,头发半批半簪的女儿样式,自己恐怕真的会跟子显一样认错。

那双眼睛冷淡平静的看着台下众人,无悲无喜。谢荀籍甚至有种她随时会从打开的窗户跃下的心悸感。

锣声响起,他将准备好的话语娓娓道来。只是视线若有似无得绕着二楼打转。

“感谢诸位远道而来陈留,此次文会分三天进行,分别是民生、时政、文末三个部分。今日主要是对各国民生进行辩论。”

至此,谢荀籍从袖中取出早准备好的试题。

侍从把纸张粘贴到台子上准备的板子上,四周也有侍从分发试题。有意向的都可以去拿。

至于隔间内的会有专人送到。

不知道题目是什么,总之读完题后台下人声鼎沸,议论和谩骂混杂。

“咚咚咚。”

言星回神,应该是送题目的人来了。

一开门,刚刚在台上的人此刻出现在门口。手上的托盘放了一沓纸。

谢荀籍调整自己的表情,尽量显得亲切些别吓着孩子。

女郎伸手接过。

“多谢。”

“啪!”那女郎退后,爽快的关上门。

谢荀籍:……转头看向身边的侍从,“我看起来很像打杂的吗?”

侍从眼观鼻鼻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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