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言星如何看不出对方眼里的探究,只是她确实没有与谢家人叙旧的想法。就算见了、认了又该怎么说呢?难道说我与你家老祖有结拜之谊?未免过于骇人。

所以最好还是当做不知道。

她仔细看着手上的“题”。送来的纸张不少,对五国内的民生民情都有所提及。例如晋国的水患、楚国的旱灾、殷地的流寇伤了民、烨国女子入学的事情重提……

言星摩挲着那张有关烨国的纸张,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明媚骄傲的脸。不管是战场还是朝堂,她都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甚至在为女子争取权利的方向上一骑绝尘,进度远超自己所想。

她以女子之身面对世人的坦荡就远远比自己这个躲在男子衣冠下的懦夫要来的勇敢。

一楼吵吵嚷嚷,有人站在高台陈述自己的观点,有人提出反驳,又有人起了争执……听不太清。

可突然全场陷入诡异的安静就有些引人好奇了。

言星走到窗边。

谢荀籍知道前面出了事,赶紧上去镇场子。

捣乱的是个异族,一头编好的辫子上面绑着不知名的石头装饰,脸部还有奇怪的刺青。身形健壮,上身像游牧族一样露出半臂,上面也是满满的刺青。

刚刚站在这上面说话的是烨国士子,正在阐述自己的观点:女子入学的诸多好处。

话还没说完,这人就飞身而上一脚踢开了那书生。用力之大,直接给人从高台踢到下面若不是楼梯挡了下恐怕要摔在柱子上。

小厮立即把吐血的士子抬下去救治了。

整个楼中回荡起他撇脚的官话:“男子建功立业才应该享受权利,女子与牛羊无异给点草吃,最后都是只有吃肉和生崽的用处。”

“你们烨国建国不过百年,哪里懂什么法制规矩。所以才会有你们太祖皇后那样的人为祸朝纲,弄出什么男女同朝的混账事!”

在烨国的地盘上,羞辱烨国的女子还打了烨国的人。

谢荀籍沉着脸,下面已经围成一圈的护卫也都在等他消息。

这时候,他又冷静下来。

不理会那人故意挑衅,他转身朝其他人说道:“文会楼向来是畅所欲言之地,无论是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在下都不会觉得无理。但是——”

他指着那一眼看来就是挑事的人。

“诸位也都知道文会楼规矩就是楼内不可械斗,楼外不可报复。”

这个规定是有先例的,乱战时期有诸侯国公子想着借文会助长声望,没想到被个一文不名的书生落了面子,最后气急败坏之下竟直接派人在书生回去的路上暗杀了。此事发生后文会楼自觉有亏于人,替那书生孝养双亲。那惹事的公子也被义士追杀最后丧身野外。

从那以后文会便有了这个规矩,同时若是因为舌战输了记恨旁人,是会被天下文人所不齿的。

谢荀籍此话引起许多人响应,毕竟这人先动手乃是大家亲眼所见。

他一抬手,便有许多武士上台去捉那人,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言星摩挲着指节,心中觉得那人步法有些熟悉但是自己这位置看不全,于是换到窗户另一边避开柱子视线就好多了。

高台上的动作一览无余,她目光随着那异族而动。不经意间却对上一张激动地脸。

谢子显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户了,冲着二楼那女郎挥手。

俞潇一手拉着好友腰带省的他真的摔出去,一边也好奇的探头朝下面看去。果然是昨日那女郎,他敛目看回异常兴奋的谢子显。

好在二楼那女郎很快被下面的闹剧吸引了。

认出那异族的身份,言星却皱了眉头。一梦百年,怎么现在的世道还这么乱呢?

这几年能买到的书她都看遍了,最后发现这时间虽然过了那么久,可是这诸国之间却无半点长进。除了打仗就是天灾,烨国太祖皇后当年争取的男女同朝的制度也被先皇废弃了。

归根到底,还是人心贪念。

思虑之间,台上的打斗也接近尾声了。那异族壮汉武艺出众,一脚踢开冲过来的武士,又将近身的人抱摔到台下。几个回转之间,竟无人能拿住他。

那人桀桀大笑,越发的出言不逊:

“想当初程祖也是以武立国,谢家效忠在帐下也算是文武双全的儒将,如今看来是一代不如一代。我看烨国气数将尽——”

话音未落,就见空中飞过一块点心,直接堵住那人大张的口中。力道之大,直接抵住咽喉让他呼吸不得。

“额!”

趁着他低头弯腰想要抠出异物的时机,谢荀籍扬扬下巴让人趁机把他绑了带下去。

小厮收拾好场地上碎屑后,他上去安抚宾客道:“惊扰各方贵客是谢某做的不够周全,今日文会楼一应开销全免,再从文会楼账上再额外拿出万两白银捐出各国做赈灾用处,具体明细也会张贴告示。”

不知是谁带头,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说得多不如做的多,文会楼这些年在赈灾救民上的付出是不分国界和立场的。这也是大家对文会楼信重的原因所在。

谢荀籍下了台转身就上了二楼。

在门前看到行事猥琐的侄子时还愣了一下,随后一巴掌拍上对方后脑勺。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嘘!”

谢子显拉过自家小伯的手腕,“这里面坐的就是咱家那位世交后代。”

谢荀籍还没来得及怒斥他从哪论的世交。

紧闭的木门突然打开,门外拉拉扯扯的两人顿时僵在原地。

女郎君言语疏离:

“来都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谢子显嘴角都咧到耳朵,甩下手中人就要往里钻。

身后的俞潇一把拉住他后脖颈,将人拎到身边。低声警告:“你正常点!”

别跟个色胚似的。

进屋后,众人互相行礼问好。言星和他们一样行的是男子的揖礼。

自从太祖皇后提出男女同朝之后,女子便不再有屈人一等的屈膝礼,都换成跟男子一样的礼节。

所以当初在墓里初见徐舒桐自己行了女子礼,还被他说了句不伦不类。

想到自己当时弄出的笑话,她眼中浮现出趣味。

谢荀籍见她心情不错,主动开口道:“方才多谢女郎出手相助,才能擒住那贼子。在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不知女郎可赏脸?”

他欠身去倒茶水,看到盘子里摆放整齐的糕点确实少了一块,脸上的笑意加深。

言星接过杯子握在手上却不喝,看向最藏不住心事的那位。

俞潇终究是没拉住好友。

谢子显挣脱后直接挡在小伯和那神秘的女郎中间,张嘴就问:“不知女郎姓名?”

纵是在男女关系最为自由的烨国,冒然的问一个女郎名姓也过于无理了,谢荀籍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便宜侄子从窗户送出去。

还好那女郎并未因此动怒。

“我叫言星,年二十五,父母双亡,从京城来到南阳去。”

她踱步至窗前,短短几句之间将他们的疑问直接和盘托出。

“诸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窗边的女郎面无表情的回身看着自己,三位郎君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不过既然是姓言那就对了,父亲那幅画的提名正是“与程弟、言弟游画屏山”。

谢荀籍站出来解释:“女郎君不要误会,阁下可能不知道你——”他突然怔住,不知该怎么论。若是对方跟自己父亲一样是老来得子怎么办。

谢子显没想那么多,跳出来接上:“你家祖上跟我家祖父是结义兄弟,这样说来我虚长你三岁,你该叫我一声——唔!”

俞潇捂住这丢人的家伙嘴巴就往外走,还不忘跟长辈交代:“小伯父我带他去看着下面。”

谢荀籍拱手求他快把人带走。

屋内恢复安静,谢荀籍走到窗边朝她低声告罪。

“女郎莫要紧张,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家中有祖训若是遇到言家后人,祖父留有画卷想交付。”

谢兄有东西留给自己后人?

言星皱眉,她去世时谢兄已经成家有孩子,可是当时自己还是孤身一人,他应该知道自己并无后人留于世。

谢荀籍以为她不信。

“女郎可以去打听下谢家的名声,断不会坑骗与你。等得空之时可邀约好友同去谢家,在下亲自接待。”

他主动提出可以带人一起去谢家,也是安这位女郎的心。

“那便现在吧!”

“啊?”

谢荀籍见那女郎随手把杯子放在窗棱上,衣袖好似无意间将原本放在上面的一叠纸张推出。

纷纷扬扬如同雪片一般飞入下面人群中。

原本底下众人争论不休,气到心头也会把手上纸张挥舞出去。时间久了到处都是随手乱放的题目,她的那些也会融入到纸山墨海之中。

一楼拐角处,谢子显还在俞潇耳边喋喋不休怪他耽误自己问话。

俞潇则是一直盯着那窗口,他不信世间有这般巧合的事情。怎么刚好就来了个世交的后代,还偏偏刚进城就被谢子显碰到了,一直闹到了谢家长辈面前。

果然,他看那女子故意将放在窗棱上的书信撒下,怕不是在与同谋传递什么消息。

窗边人撒下信件便撤身离开。俞潇飞身而出,将空中那些还未散开的纸张都笼到自己袖中。

谢荀籍和言星一下楼就看见在高台上摆姿势的俞潇。

“他这是在做什么?”

谢子显:“他……他。”

俞潇一脸歉意的回来,对谢子显道:“子显你认错人了,他不是子君。”

原来是认错人了。谢荀籍也不管他们孩子之间的事,当务之急是先带这位言氏女郎带去谢家见家主。

“子显你先回主宅通禀一声,就说我要带贵客回府见家主。”

俞潇来不及看那纸上写的什么,就追着狂奔出去的谢子显而去。心中却对那女郎更加不屑,装的高深莫测,还不是一下就露出想要攀附谢家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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