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圣吉走后,又过了一小会儿,衣柜里的两人听见韩义亨在文房踱步了几圈,叹了几口气之后,脚步急促地离开了。
宋景熙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可以动一动僵硬的腿了,弯曲了这么久,感觉腿脚都发麻了,刚想动一动,便想到韩时元应该比他更不舒服,毕竟一直在撑着身体,想来一定也很难受。他思索了一瞬,抬手拍拍搁置在自己耳朵旁的韩时元的手臂,悄声道:“他走了吗?”
韩时元也悄声道:“停在屋外,还没走远。”
韩时元耳力好,在静寂时能通过一个人的脚步声来判断是否走远了,甚至还能大致判断出距离有多远。听到他的回答,宋景熙顿时有些失望,他还期望着韩义亨走远了,这样他们就可以离开衣柜了,但现在韩义亨停在屋外没走,那他们就还得在衣柜里继续呆着。而且,还不知道要这么继续呆多久。
“好。”宋景熙沉思片刻后,道:“...要不,我们换一换?”
韩时元道:“换一换?”
宋景熙补充道:“你一直撑着,不累吗,换我来吧。”
一片静默中,宋景熙想韩时元大概是在思考换个位置的可行性,反正他觉得挺可行的,毕竟韩时元撑着的姿势可不只是简单撑着,为了让两人之间在狭小的空间里隔着点距离,尤其是下半身隔着点安全距离,这么撑着可是很考验体能的,虽说他知道韩时元的体能比他好得多,但以这个理由让韩时元一直撑着累着,实在是他感觉有些良心难安,再说了,换一换位置还能缓解缓解他发麻的腿脚。
过了会,韩时元轻笑道:“还是算了......!”
没等他一个“算”字说完,宋景熙竟然直接伸手掰过他的肩膀,要将他弄倒过来。他愣了一愣,旋即明白宋景熙的意思,无奈笑了一声,也只好顺从宋景熙的意思,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换着位置。
宋景熙慢慢地从下方挪到上方,等韩时元已经差不多躺在他原先躺着的地方后,他便伸出一条腿,想学韩时元之前一样,分腿跨在他身上,以便支撑身体。但他伸出去的腿还没落到另一边上,突然,小腹一紧。
......韩时元的腿压到了他□□男人最重要的地方。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如今的韩时元不是和他一样高了,而是长得比他还要高出不少,现下让韩时元躺在下面,弯曲着腿,比他方才躺在下面弯曲着腿时还要占据更多的空间,而且,他猜测韩时元大抵是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在他尽量抬高下身时也一直配合地移动着腿,跟随他一起找一个能避免碰到重要部位的地方。然而事与愿违。
他浑身仿佛触电一般,整个人立刻往上往后撤去,不料脑后先撞到了衣柜上方,衣柜闷声响了一下,虽然声音并不大,但也有可能被外面的人听见。他又不得不紧绷着身体,缓缓退了回来。韩时元一直静静的没有动作,好似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并不在意。好像...只有自己反应这么大。
这下,宋景熙感到更加羞愧了。现在他只觉得十分难堪,心里不断责备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不是很正常吗?不就是碰到了一下吗?干嘛反应这么大,显得多矫情似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一块肉而已,碰到又怎样?又不会掉!
这么想着,他决心也得表现得正常点,于是暗自打气,慢慢调整位置......
见宋景熙沉寂了一会之后又开始挪动起来,韩时元也暗暗无奈地叹息一声,方才宋景熙提议换位置时,他就是考虑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对宋景熙来说并不方便,所以才觉得算了。果然不小心碰到了,他也是无心的,虽然吃惊,但努力地镇静了下来,但又没想到宋景熙的反应居然很强烈,而且似乎觉得有些难堪。
一个人觉得难堪时,如果你在意这个人,那就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让他觉得难堪的事。因此,韩时元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表现得冷静一点。
宋景熙确实也冷静下来了,不过是怀抱着更加难堪的心情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的。要不是还得偷听下去,他真想掀柜子滚出去了。稍稍挪动了几下,调整姿势后,他更想一柜子撞晕自己了,因为柜子太窄了,根本没办法做到完全不碰到。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就当作自己没有那个东西了。
一阵冗长的寂静过后,韩时元轻声道:“有人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一个“有”字,宋景熙大抵是以为他想说方才尴尬的事情,便飞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没让他继续说完。这时,一声清晰响亮的女声从文房门外传来:“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他!”
这洪亮的声音伴随着零碎的脚步声踏入了文房内,女声继续道:“爹!我不愿意!哥是不是失心疯了?!竟然要我嫁给那家伙?我根本不喜欢!爹!你不是答应过我吗,女儿的夫婿女儿自己选,说好了不插手的!”
韩圣吉的声音也响起来了,情绪几乎没有起伏:“那你自己选的夫婿呢?妹妹。”
韩暎叉腰瞪着韩圣吉道:“你急什么!你找男人还是我找男人?”
韩圣吉冷呵了一声,没有说话。
韩暎扭头见韩义亨皱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于是焦急地跺脚道:“爹!你怎么能让哥这么羞辱我呢?竟然要把我送到宫里去,宫里那么多规矩,我最讨厌那么多规矩了,爹真的要忍心把女儿送到那里去吗?再说了,那个什么睿什么君,我都不认识他,也根本不想认识他!鬼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要是长得很丑怎么办?和那种人睡在一起,女儿会吐的!”
柜子里宋景熙已经松开了捂住韩时元的手,他红到耳根的潮热也因为偷听渐渐消了下去,已经完全沉浸在柜子外几人的谈话里了,而且整个人宛如被轰了一番,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韩府胆子这么大,准确来说是韩圣吉和韩义亨胆子这么大,居然想让韩暎嫁给李澄!难怪选李澄!四王子五王子都太小了,还没到娶妻的年纪,只有李澄适合!只要通过联姻结成了两方的关系,那么李澄就彻底是他们的人了,等李澄再当上世子,当上国君,韩府不就是国丈了?届时韩义亨封上府院君指日也可待!
宋景熙心中连连啧舌,心道韩府的野心太大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他一定得做些什么......思索着思索着,竟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过去的窘迫和难堪,整个人差不多也坐在了韩时元腿上。他大概不会知道,现在比较难熬的是韩时元。
柜子外,韩暎说罢后,又听韩义亨道:“暎儿!胡说什么!女儿家家的,说出来的话能不能干净斯文点!”
韩暎道:“爹!女儿就是这样嘛!不行!我不能嫁给他,我不想进宫,那世子嫔谁爱当谁去当,哥你喜欢你去当啊!你怎么不嫁!”
韩圣吉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妹妹。”
韩义亨也黑下了脸:“暎儿!好好说话!那睿南君并没有你想的那般丑陋,相貌虽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却也...”
韩暎哼气道:“不要!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行,女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韩圣吉道:“你喜欢过的人不是多了去了?”
这点韩暎确实反驳不了,毕竟收到过她的情笺的人确实多了去了。而她喜欢一些奇特的落款,让收信之人猜测自己的身份,以此检验自己在心仪之人心中是否是特殊的。也许是由于落款太过奇特,也有可能是信的内容太过奇特,所以绝大多数情笺都没有回信。
第一次有回应,是她将情笺写给了韩圣吉的友人,结果这位聪明的友人猜到了是她写的,并且将情笺暴露给了韩圣吉,韩圣吉知道这件事后,又让父亲韩义亨知道了这件事,这导致她被教训了一顿,并被勒令不准再见到一个相貌和品行还过得去的就写情笺,否则就找个人强逼她嫁了。韩暎这才因此改掉了写情笺这一习惯。
韩暎的脸罕见地红了红。韩圣吉闭了闭眼,道:“妹妹,难道你就没想过,睿南君是你喜欢过的人?”
韩暎道:“哦原来是叫睿南君啊,不可能啊,我才没喜欢过宫里的人,尤其是这个睿南君,我根本没有听过好吗?我是喜欢过很多男子不错,但这家伙绝对不在其中!”
韩圣吉道:“凡事没有绝对,妹妹。”说罢,韩圣吉从袖中取出一纸画卷,面带奇怪的浅淡的微笑递给了韩暎。
韩暎不明所以,但还是缓缓展开了画卷,当一张脸完全呈现在她面前时,她先是眯眼思索片刻,而后突然睁大眼睛道:“啊!是他?居然是他?!”
宋景熙在柜子里听得着急,什么?韩暎居然喜欢过睿南君?什么时候的事,不会...不会是那次游学会上的事吧!这两人不是就见过一次吗??
他这一心急,身体稍稍压了一下,终于压出问题了,听见底下韩时元略显粗重的呼吸,宋景熙愣了一瞬,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蹭着韩时元的腿很久了。
看见妹妹脸上惊讶的神情,韩圣吉脸上的笑容深刻了一点,一种玩味,一种掌控。也许是他根本不爱笑,也不会笑的原因,所以这样的微笑反而显出一丝与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的味道。
他道:“妹妹,如何?”
韩暎抬眼看了韩圣吉一眼,又看了韩义亨一眼,而后昂起脑袋慢慢地收起画卷,趾高气昂地对韩圣吉道:“哥哥,这张画卷我很喜欢,归我了,多谢你的赠予。不过,我怎么知道你这画像是真的假的?要是那睿南君根本不长这样,我岂不是被你骗了?”
韩义亨一直沉沉地思索着,这时才道:“圣吉,睿南君来了没有?你不是说他今日晚会来吗。”
韩圣吉收起了表情,恢复到没有波动的一面:“出了点状况,他暂时无法出宫,但三日之内,一定会来。妹妹,你或许并不知道,届时可愿赏脸见他一面?他是个不会让你失望的人。”
韩暎昂首环胸道:“见一面倒是可以,那我就见他一面吧!”旋即恶狠狠地道:“哼!你要是敢骗我么,那就等着瞧吧!还有,我可先摆清楚了,我就算喜欢他,也不一定会嫁给他,我喜欢的又不止这一个,要是不满意,我才不会在他身上吊死。这次还是我选夫婿,我要不要,是我说了算!父亲!对吧?”
韩义亨迟疑着没有回应,韩圣吉先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妹妹,他是个不会让你失望的人。等你见到了他,自然会明白,他对你的心意。”
韩暎又哼了一声,暗暗高兴地将画卷卷入袖子里,正待离开,却突然从屋宇外猛地冲进来一个人,大喊道:“我不答应!韩暎怎么能嫁给那种人?!”
这声音一听又是那个爱好搅烂一切的韩明吉,听到次子进来,韩义亨的脸又皱了皱,很想把这不该出现的小儿子赶出去,也的确出声赶人了:“明吉!你不好好待在自个房里休息,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情,出去!回你院子去!”
韩明吉面带愤懑之色,不好朝父亲大喊,只好朝韩圣吉大声抵抗道:“哥!你怎么能选中那个家伙呢?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我也很讨厌他诶!再说就他...哪有资格当世子,也配不上韩暎啊!哥你蠢啊!干嘛选他!”
韩圣吉干脆闭上眼睛,懒得和这个蠢弟弟解释。和父亲尚可商谈议论,和这个没有分辨能力,没有心计智谋的白痴弟弟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等到事成之后,这白痴自然会明白一切。
还不待韩义亨再次赶人,韩暎立即道:“哥!你干嘛那么讨厌他啊?别担心我啦!我不过是去见一见而已,谁说一定要嫁给他了?哎呀,别说了!我有分寸的,实在不行,届时见面,你也过来帮我把把关不就行了?就这么决定了!”
说罢,她也不管屋里几位父兄什么表情,自顾自美滋滋地摸着袖子小跑离开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