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牧回到家,一屁股坐在床上,一把捞起煤球,猛吸了几下,才放煤球离开。
外婆敲了几下门提醒道:“小牧早点睡”
池牧应了声好,关了主灯。等外婆的脚步声走远,伸手打开小台灯,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摊开满是名字的那一页,划去了几个人名,圈出仅剩的几个人名,盯着这几个人的名字,瞳孔黯淡了几分。
池牧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老照片,照片有些褪色,昏黄的台灯下,这张老照片显得更加破旧,但丝毫不影响照片中站着的三个人的温婉的微笑。最中间的女人长的很好,跟池牧有七八分相像,左边站着的个头矮些,就是半月前池牧见到的宋萍年轻的时候。池牧愣神地看着这张照片,思绪被拉长
半月前,池牧被外公叫去镇上拉东西,偶遇了宋萍。
池牧记得小时候见过她,过年来外婆家玩的时候,妈妈带着小池牧见过宋萍,平常话不多的妈妈,在那天话格外的多,站在街上和宋萍聊了很多,小池牧不耐烦,不断地闹妈妈要回家。妈妈平时朋友不多,很少有陪她聊天的朋友。以至于长大后的池牧常常后悔,要是当时没催妈妈就好了,要是当时没跟去镇上就好了,要是当时……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宋萍,一时间有些恍惚,想上去打声招呼。
宋萍正在小摊上择菜,池牧上前喊了声“宋姨”
宋姨抬头,盯着池牧迟疑地看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手指颤抖,菜一下被打翻在地,拿起菜篮子就往池牧身上砸。“你个白眼狼,还好意思叫我宋姨,你们一家的白眼狼,可怜刘涵死的冤啊,一家子眼睁睁地看着她冤死,看着王勇逍遥法外 ”
池牧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嗓音有些轻微颤抖“什么?”,看着宋萍癫狂的模样“你什么意思?我妈冤死?王勇是谁?逍遥法外是什么意思?”
宋姨呵笑出了声,满脸的轻蔑和讥讽“你竟然不知道,他们瞒得可真够好啊。呵,也是,你是他的宝贝儿子他们的宝贝外孙当然不会告诉你”,宋姨满脸荒唐的模样“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你妈不是病死的,她是被王勇害的,那人现在还逍遥法外。然而你们呢,你外公外婆为了不惹麻烦,直接就认了她是突发心脏病死的。你爸从始至终都没爱过她,都不想惹麻烦,可怜刘涵,她在地下能安心合眼吗”
周遭的喧嚣似乎都静止,血液不断冲击池牧的四肢未端,呼吸颤抖“不可能,你骗我”
宋姨大吼,眼底尽是疯狂“那你去问啊,问他们跟你妈同一天死的那个人是谁,问他们黄昭为什么会被关进精神病院”
池牧后来有问过外公外婆,但问不出什么,他们的回答都很“官方”,同天死的人是失足落水,黄昭原本就是神经病。和当年报纸上报道的一样。
手机震了一下,池牧骤然回神,弹出了一条消息“黄昭清醒了”,池牧的视线落回了照片中,停在了最右边的人身上,眼底的神情下沉了几分。
池牧把手机揣兜,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门,下楼。“喵~”,池牧心脏一抽,转头摸了下煤球的头,推着它的屁股“别~跟~来”,煤球一跃“啪”的一声巨响花瓶打碎了。池牧眼急手快转到冰箱面前。
外婆闻声出来“你又搞什么鬼”
池牧拿出了瓶可乐,指着猫“煤球又拆家了”,随后抱着煤球上了楼。
池牧抓着猫的两个前爪,一把提溜起来,煤球瞳孔惊成梭子,尾巴翘了起来。池牧晃了晃“又捣乱,又捣乱”,之后又抱在怀里,拍了拍屁股……
池牧打开窗户,万籁俱寂,一阵风吹过,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带来树叶的清香。池牧垂眸,目测了一下高度,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池牧的机车停在乌县精神病院门口,池牧在黄昭的病房前,停了半响。伸手敲了三下,没得到回应,复又敲了三下,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应声。池牧开门进去,床上坐着的人并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手里的书。她比照片里的样子老了许多。
池牧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轻声叫道:“黄阿姨”
没得到回应,池牧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您还记得刘涵吗”
黄昭目光轻轻动了动,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久久地看着照片,随后轻微地点了点头
“我是刘涵的儿子”
黄昭微愣,从照片中抬头,盯着池牧,半响,她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合上了。
池牧看着她“黄阿姨,我想问些问题,可以吗”
黄阿姨点了下头
“您认识陈勒吗”
黄昭皱起眉头,“你想知道什么”
“他是怎么死的?”
黄昭捏着被角,声音有些沙哑“听说是失足溺水死的”
“我妈……”池牧的喉咙有些发哑“我妈是怎么死的”
黄昭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每次吸气都在竭力挣扎,泪水从眼角滑落,嘴唇不断地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低沉的呜咽。之后肩膀不住地抽动,“死……”,“别过来……”她的声音发颤“别死……”,手紧紧攥住被子,绝望到嘶哑的哭声回荡在病房。
池牧瞬间呆住了,有些踉跄
如果说之前池牧对于妈妈的死因还抱有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百分百地确定了。虽然池牧早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当事实真真切切地呈现在自己眼前时,胸口就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将心中仅存的侥幸压碎,心中不住漫出一股又一股难言的钝痛。
池牧稳住脚步,他想要上前帮忙,却又怕自己的举动会惊扰到她。就在这时两个医生猛的推开门跑进来,不断地安抚她的情绪,直到黄阿姨渐渐镇定下来,眼神变得迷离,空洞,无神。
她又疯了
病房不再有绝望的恸哭回荡,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池牧定定地站了很久才离开。
另一边,宿舍
方颂洗完澡出来,放在桌子上的炸鸡已经被天花板淌下来的水浇湿了。水从天花板裂纹渗出,沿着墙角淌下来。方颂看着天花板额角狂跳
方颂上楼,眉头拧成一团,敲了许久没人应声,但他知道里面有人,不耐烦道:“再不开门就举报了”
房内顿时叮铃哐啷,不久后一小孩打开门,左手拿着扳手右手拉着一节水管,鼻子一抽一抽的哭“别…别举报我”
方颂瞬间泄了气,用手压了压额角,依着门缝朝里看了一眼“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去上夜班了”,小孩拿着扳手的手蹭了蹭眼泪,“没有妈妈”
方颂眸光动了动,柔声道“记得爸爸电话号码吗”
小孩摇摇头“不记得”,随后咚~的一声巨响,小孩把扳手和水管一把丢在了地上,上前抓着方颂的手指,泪眼婆娑“别告诉我爸爸,呜呜呜~”
方颂把门缝推开,看到满地的工具和不断往外流的水,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孩的头,随后捡起扳手,叮铃哐啷修了一夜。等到修好时,方颂才发现小孩早睡着了,给他掖了掖被角,关灯,轻手关门离开。此时距离上班还剩二小时二十八分钟。
果然,料如神方颂起晚了,此时距离上班还剩七分钟。一分钟洗漱一分钟出门。路上狂奔,不想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迟到。
奔到保安室,本打算掏出手机看时间,但剧烈运动后的浑身脱力让方颂不得不靠在门口缓口气。眼前有些发黑,慢慢的全身不住的冒冷汗,方颂惊觉可能不是剧烈运动后的脱力而是低血糖!
就在这时在室内池牧也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对
方颂有些耳鸣,隐约听见许多重音“你没事吧”,抬头见池牧过来了。方颂虚脱直直倒了下去,昏迷前的那一刻,眼前发黑但脑子却异常清醒,他记得倒下去的时候手抓到了池牧的裤子,好像还往下拽了。
但事实是方颂往下拽的时候池牧死死抓住了裤头,但方颂并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面前围了一圈大爷大妈,方颂靠在了保安室内的小床上,嘴里含着不知道是谁塞的包子。离得最近的大爷拍了下手“哎呦,醒了”,摇头调侃道“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见饿晕的”
方颂的视线转了圈,找到了站在人群外的池牧,他正靠坐在桌子上,一只手搭在桌沿手指垂落,眼神半垂,另一只手刷着手机,神色中流露出淡淡的疏离和倦淡。
他好像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视线又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裤子上,愣神了一秒,瞬间又收了回来,耳根红了些,心里无声崩溃。艳阳天里的风吹得不急不缓,将燥热的空气从门口带进来,方颂望着保安亭外沙沙的枫树,觉得空调开得有些高了
方颂招呼走大爷大妈后,见池牧从桌子上下来,走到近前,方颂才发现池牧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眼皮耷拉,睫毛完全盖了下来,有一层水雾,困到了极至。
方颂立马挪了挪屁股,给他让出一块地方。
池牧:“你不能睡”,音量不高,尾声带了点哑
方颂疑惑地看着他“???”
池牧眉头微微上挑,在方颂眼皮子底下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接着池牧一字一顿说道:“领导让你去五楼谈话,你早上迟到没打卡”
方颂的眼睛倏忽间搭拢了下来,原本明亮的眼眸变得有些沉重,叹了口气心想“差点忘了这茬”。方颂皮肤白,被低血糖的病气一冲,显得有些虚弱,他的一撇一捺每个动作每个眼神就变得很有“欺骗性”,那口气叹得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
方颂走后,池牧立马躺在小床上,就快要睡着之际,脑子里忽然闪出方颂叹气的画面,困意全无“靠”,烦躁地摸出手机,打开保安群,戳开方颂的头像,手指停在“添加到通讯录”几个字前,犹豫了一下,胡乱抓了把头发,点了下去。
方颂手机弹来一条消息,来自昵称为‘穷鬼'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朵荷花
方颂心里疑惑“哪位大爷加我微信”,点开‘穷鬼’的主页,能看到三条朋友圈,全是猫
方颂很快同意了好友申请,池牧立马发了个“保安打卡群”的群邀请给他,
池牧:“每次拍照打卡,按时发到这个群里”
池牧:“老板很少来公司,天高皇帝远,只看群消息,管不着我们”
发完池牧立马丢下手机,快速入睡
方颂恍然,意味深长地看着‘穷鬼’的头像“原来是那小子”,方颂回了个“OK”。之后鬼使神差地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把昵称改成了‘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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