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宅的第二天,大家吃过早饭,林念提出了识字的想法。
“我想着,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好出身,但如今既有这个条件,起码也该识得些许常见字,日后与他人交易也可方便些。”
“确实,像这次过户,我们连房契都看不懂,虽知道白三爷的人不至于欺骗我等,但也总觉心虚的紧。”
大家纷纷点头赞同,没有人犯懒说不要学。对于小乞丐们来说,但凡能有一个向上爬的机会,总是要珍惜的。
“该去哪里读呢?”
“我知道,北头儿学子巷那里就有个官办的学馆,规模很是不小。离咱们家也不远。”
“噫,这你都敢想,那学馆进去是要考试的,咱们甚都不会,肯定进不去。”
“还有私塾呢。”
“私塾怕是有些贵啊……”
“城南这片儿一共有三家私塾,两家是秀才公开的,还有一家是举人老爷开的。”
“举人老爷开的就不用想了,倒是这秀才的私塾可以研究一下。”
“听闻这两个秀才公一个姓钱,一个姓闻。这钱秀才最是好財,束脩收的可贵。”
“那不行那不行,这个断不能去。”
“另一位闻秀才据说是个老学究,对门第很是讲究。”
“咱们昨儿还是乞丐,怕是人家不肯收啊。”
“这可如何是好?”
“我倒是知道一人……”
“你快说。”
“咱们城西那片儿有个姓季的老头儿,闻说他祖上曾在前朝做过官,很是有些学问。”
“哦,这人我也知道。那老头儿很是心善,应是不会太过嫌弃我等。”
“对对,那季老头心地好的很。我之前那红豆馒头就是他给的,一整个儿呢!”
“他早年也曾开过私塾,是咱城西那片儿的独一份。”
“听闻他前几年还教出过一个举人老爷。后来那举人出门考试,路上给病死了。他伤心之下就没再教过人,私塾便也散了。”
“这个我知道——那举人便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家共有五个孩子,只这最小的是个儿子,还是个顶出息的,十八岁便中了举。”
“噫,那这一遭岂不是绝后了?”
“这老头儿也是可怜,儿子眼看出息了就走了,他老伴去年冬日里也没了,女儿们又都嫁了出去。如今家里就只得他自己一个,靠着些许田租过日子……”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皆觉得可以找这季老头商量一下。他们现在虽出不起太多束脩,但有这么多人一起上学,收入也是很可观了。
他们家这样大,季老头又只得一个人,若他愿意,也可直接搬来跟他们一起住,相互之间也算有个照应。
众人当即商议出了一个章程。
次日一大早,由狗子和大壮出马,带上诚意十足的束脩,当即去了城西季老头家。
没成想,这季老头是个倔的。嫌弃狗子他们年纪太大、“木头不堪”(我因何不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木头满脸的疑惑。),总之就不是块读书的材料。
老头连他们的束脩也没看,就直接把二人给轰了出来。
本来到了这一步,这事儿应该就这么算了。
偏巧,大壮是个认死理的人。
他既决定要读书,便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也不听大伙儿话再寻摸一个夫子的建议。每天早上吃完饭就蹲在季老头家门口守着。人家一出门他就跟着走,也不说话,也不求情,就那么跟着走。
可怜季老头一个上了年纪的读书人,打又打不过他,骂他又像没听到一样,有气也是没处发。
如此从夏天一直耗到初秋,耗到林念的短期打工都已经结束。
季老头终是给他磨得没了脾气,答应跟他回来先尝试给孩子们上几节课。
“若你们真的甚都学不会,我定还是要反悔的!”
季老头来的那一天,本来已经预备好看到一群脏兮兮的乞丐娃了。没想到,九个孩子各个梳洗的干干净净,脸上满是求知的渴望,态度摆的足足的。
季老头于是满意了。
当日,大伙儿热热闹闹的举行了拜师礼。
先拜祖师爷,再拜夫子,然后老老实实的听夫子训话。
再接着,就开始正式上课了。
早在决定要拜夫子的时候,大伙儿就把南边的倒座房中最大最敞亮的一间房开辟出来用做课室。在最靠里的墙面上首挂了一张祖师爷的画像,画像前面摆上夫子上课的案几,下首整整齐齐摆了三排、共九张课桌。此时的人都是盘坐在地上的,所以无需凳子。只每张桌子后面铺了一张木头精心编制的草席。桌几是林念托楚府相熟的木匠帮忙做的,木料用的足足的,仿照楚府的一贯风格,造型古朴大气,木头全程跟着人家师傅看下来,喜欢的不得了。
一通折腾下来,课室被布置的有模有样,可称得上是窗明几净,环境很是不错。
这一开始上课,季夫子就惊喜的发现,这群学生中竟真有两个很不错的苗子——最小的石子儿和小胖俱聪明的紧,简直可说是过目不忘。启蒙用的三字经,他每每只教一遍,这两个孩子便可一字不差的背诵下来。其他孩子也俱都努力用功,并没有人开小差。
当然,林念是仗着重活一回的关系,冒充了一回假学霸。人家小胖才是真学霸,什么东西听一遍就能记个扎实。
季老夫子一高兴,便决定认真留下来好好教书,争取再教出几个有功名的学生来。如此没过几日,便半推半就的在新学生们的帮助下,热热闹闹的搬去了城南的院子,就住在课室的隔壁。
从此,季夫子过上了衣服脏了有人洗,饿了饭菜有人煮,不开心还有九个学生排队等着骂的幸福生活。
这时候的夫子不光教读书,还教君子六艺。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文弱书生,所谓读书人,接受的都是正宗的贵族教育。甭管是抚琴挥剑还是礼仪交际,方方面面的,该会的你都得会。左右此时已是秋天,大伙儿也没甚好做,课业便安排的紧了些。
上午教授礼节、书法(此时的书法不单纯指写字一项,而是包含了书写,识字,作文三项的统称。)和数术三门,下午除了教授乐理(音乐)和射技,还额外增添了季夫子本人擅长的棋道和绘画两门课。至于御之一道,由于他们条件受限无法教授,暂且搁置。
对于此种说法,小豆子他们几个私下讨论,皆以为是夫子自己也不会,所以才不教。“我看夫子连木头哥都打不过。”
还好此番言论没有被季夫子听到,否则一顿手板定是免不了。
林念原只是想着要认识些许文字,不要做这个时代的文盲,想不到竟有此意外收获,倒也踏踏实实的学了下去。尤其对一些古代才有的特色课程,可谓是兴味十足。
可惜她天分有限,上午的课程仗着以往的底子还能勉强混个优秀,到了下午,一些课程就让人不忍直视了。比如画画和乐理。为此,没少挨夫子的骂。
倒是小胖,逐渐显示出了真学霸的风范,样样功课都学的极好。棋艺上更是一点就通,没多久便能和先生对弈,又隔些许时日更是无需先生让子也能不落下风。让季夫子颇为欣慰。
隔壁新搬来的小乞丐们请了夫子,每天从他家门前经过,时常能听到读书声。这么大的新闻,左右的邻居们很快都知道了。虽说这怀安城所有的学馆都在城南,他们这一片儿也不缺学生。但大伙儿都是平民百姓,能自家请的起夫子的人家当真少见,更何况还是这么一群小乞丐。一时间,邻居们都稀奇的紧。
林念他们毕竟是乞丐出身,从小就练就了一番看人眼色的本事。谁是瞧不起他们,谁又是真的心善,一望便知。索性他们的邻居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平日里还算和善。加上他们现在有读书人光环加成,相处之间更是和气了许多。
一来二去的,林念他们和邻居倒是渐渐熟悉了起来,邻里关系处的也还不错。
他们刚搬来的时候碍于身份,没好意思主动上门拜访邻居,倒是因为这一着,邻居间的走动渐渐多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有了季夫子的授课,林念才慢慢弄清楚了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
此处国号为夏,国姓为姚。一百零八年前,由文帝姚昌建国,定年号开元,始为开元元年。历经四位帝王,如今已是永乐七年,第四代帝王,景帝姚启在位。
传说七年前,景帝梦见旭日东升,太史司奏曰此乃四海升平、国力长盛之兆(此处本应写作昌盛,为避始皇帝名讳,改之)。
景帝喜,遂改年号为永乐。企望国泰民安,长盛永乐。同年,昌帝第十子诞生,取名为智。林念的原身也是在这一年出生的。
此时的夏国,不愧其年号永乐。景帝治国节俭、轻徭薄赋,劝课农桑、与民休息。夏国国力昌盛,百姓们处于和平年代,安居乐业,正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好时节。
林念他们一群小乞丐尚能平安存活至今,国力之丰,可见一斑。
如此专心课业,转眼已是严冬。
林念他们的新家,每个房间都有火炕,课室里也有大大的暖炉。
孩子们每天下课的时候就会去后山捡很多木柴回来生火,林念还做主买了少许的煤用来晚上睡觉时暖炕,门窗上照旧又挂了厚厚的草帘子挡风。这个冬天,孩子们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家,头一次体会到了暖冬是个什么模样。
冬日里,天短了许多。季夫子就尽量在上午把需要用眼的课程教完,下午则多是一些言传身教的课。
随着课程的逐步推进,一些孩子的兴趣特长也慢慢的展现了出来。狗子、大壮和饼子更擅长礼节、书法这类适合死记硬背的内容,木头在数术、画画方面都很不错,铁心擅长射技,小豆子喜欢下棋,栓子则更喜欢乐理。
小胖作为一个真学霸,记性好、心算强,几乎每一门功课都将众人远远撇在了身后,尤其擅长画画和棋道。夫子时常夸其将来有经世之才。
林念唯一能和其争一下长短的如今只有数术和射技两项,前者是仗着有前世苦修了十几年的数学知识,而后者则是因为小胖不太擅长运动。当然,也有林念这一世的身体素质远超其他孩子的关系,她的动态视力、听力、反应力、灵活性都很优秀,只力量比大壮哥要稍逊一筹。如今孩子们的生活条件好了,每个人都营养充足,大壮的力气更加大了起来,如今可单手举起一个林念不在话下。
至于她本来还学的颇为不错的书法一门,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随着课业的深入,孩子们已经开始练习写字。林念的字写的奇丑无比,每每被失望的夫子骂到臭头。
没办法——你不能要求一个从来只知道敲键盘的人能写出多么好看的字来。
私塾是私家学塾的简称,古代很少把“私”和“塾”两个字直接连起来使用。私塾成为一个社会常用词汇是近代以后的事情,以示与官立或公立新式学堂的区别。古人称私塾为学塾、教馆、书房、书屋、乡塾、家塾,等等。
本文既然是架空,名字上就随心所欲一些。为了让读者更容易理解,直接使用私塾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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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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