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贺槿和贺榕行走在街上,左右皆是叫卖戏耍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乞巧节从一开始的姑娘们普通乞巧,渐渐变成了男女们可以突破大防一起逛街的日子了。
每到了这一天,众人总是对三三两两的男女格外宽容。
但是贺槿是不在意这些的,就跟从前一样她只在意入夜了也可以嬉闹的街道,乞巧节这天外面总是很多人,她难得可以入夜还出来玩。
还在远远的,她就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面具,贺槿跑过去兴高采烈地试戴上,胳膊却被碰了一下。
贺榕对她说:“姐姐,你往左瞧。”
透过陶土面具不大适配的眼孔,她望向左侧,那是个灯笼摊子。
几丈高的灯笼架子从上到下依次挂着被点亮的夺目的灯笼,周围围了不少人,应当都是被这独特又显眼的灯笼架子吸引过来的。
透过昏黄的灯光,她的目光往下移,又瞧见了摊子下与摊主据理力争要求熄灭灯火的宋时祺。
贺槿抬眼望向灯笼架,所有灯笼都点亮确实漂亮又亮眼,但要是倒了或燃了,多半又是一场混乱。
她移开视线,转瞬却又撞进了他的眼底。
蛮横的摊主终究不敢硬碰硬,嘴上骂骂咧咧地一一把灯笼架下来吹熄了。
他不敢大声骂,宋时祺也权当没听见,倒是贺槿脸上染了层薄怒。
在这样繁华的市集,周围又是人又是摊子,那几丈高的灯笼纸那样脆薄,火舌一晃就能把它点着,若真出了事可不是他的嘴能负得起责任的。
手上突然覆上一层温热,贺槿抬起头,只见宋时祺温柔地冲她笑笑说:“去河边放灯吗?”
青阳县从来都是放孔明灯的,但是宋时祺领着贺槿和贺榕到河边时,河岸上都是卖河灯的摊贩子。
他分别给姐弟俩人买了一盏河灯,或许是因为放河灯是今年首例,河灯并不精美。
“公子,小姐可以在这河灯上写下祝语。天下万河连着天河,通向天际。守护天河的仙子若捡到了你们的河灯,一定会帮你们实现愿望的。”
贺槿轻扬眉,从前放天灯也是这种说辞:孔明灯会飘向天庭,镇守天庭的仙子看见亮灯的天灯就会实现写在上面的愿望。
可是最后多是坠到地上或是林子里,然后又是一场山火……
山火……
贺槿偏头看向一旁专注在河灯上写祝语的宋时祺,对方似有所感转头看她道:“写完了?”
贺槿摇头,“一时没想到该写些什么。”
他说:“今日是乞巧,不如你将在月娘娘的供桌前的愿再许一次。”
贺槿失笑道:“愿哪有一天许两次的,况且写出来就不灵了。”
她一向对这些不大看重,连拜月娘娘都只是因为和家人姐妹一起才坚持了那么多年,山上的佛寺道馆也绝对见不到她的身影。
贺榕早在两人说话的间隙就提笔写好,一个人溜到河边去放灯了。自从他和宋时祺接触得越来越多,越发自觉地给两人腾位子。
虽然许久未见,两人却并不生疏,反倒更加珍惜相见的时刻,很是坦率。
贺槿将河灯递到他面前,半撒娇着说:“你帮我写吧,今日不想写字了。”
宋时祺无奈摇头,却纵容接过。
“好吧。”
两人相携手往河边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河边竟搭了一小段路程的木桥,放河灯的人跑跳着也稳健,还不会脏了鞋袜。
在这种日子里,谁都不会吝啬几个铜板去放一盏河灯,不消几时,昏暗的河面上就渐渐得亮起了一盏盏灯,逐渐成了一条光带承载着各自的愿望晃晃悠悠地流向远方。
贺槿站在石桥上望着这幅场景出神,她忽然问他:“你在我的灯上写的是什么?”
“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贺槿在口里默念着,忽而又笑了,这祝语写得当真又巧又妙。
不过她故意板着脸说:“你怎么能往我的灯上写你的名字呢?天河上的仙子要分不清到底要保佑谁了。”
只听他说:“不会的,我的灯上写的都是你,已经给仙子指明了。”
贺槿愣了一瞬,转身捂脸垂眸,她嘟囔着抱怨:“你又说这种话……”
宋时祺抬头望向明月,轻笑道:“是不是轻松多了?”
她松手,回头看他,“什么?”
宋时祺亦回头,他忽抬手拂去她脸上一缕不知哪来的白絮,动作轻飘飘的,不待她反应过来手就已离开。
“总觉得你今日不大高兴。”
贺槿眨眨眼,抬手摸了摸他碰过的地方,她戏言:“因为没吃到糖葫芦。”
就跟变戏法似的,宋时祺从身后拿出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贺槿呆呆接过,又说:“不对不对,是因为没买到称心的簪子。”
下一刻,一支精雕细琢的兰花玉簪已出现在了他手上。
宋时祺上前一步,亲自将玉簪插入她的发髻中,他退后一步而后细细打量一番。
“很衬你。”
玉,温润细腻,与她稚气未脱的脸庞和柔腻的肌肤相得益彰。
贺槿被他吊起了兴趣,抓着他的手来回看,甚至去摸他的袖筒,都是空空荡荡的。
随后她又让红着耳尖的某人转一圈,还是没找到他是从哪里忽然变出这些东西的。
“还有其他的吗?”她仰头期待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宋时祺轻咳一声,随后伸手在她耳边一绕,耳垂忽沉,耳铛轻晃。
贺槿好像听见了一声弦绷断的清脆响声。
她疑惑又惊喜地看向宋时祺,他只是眼神深邃地望着她说:“送给你。”
贺槿发誓,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要病了,要疯了。
她肯定喝醉了,醉倒在了他如深夜般幽深的眼神里。
在石桥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在昏黄的烛光下,桥下是承载众人愿望的河灯。河里有属于她的河灯,上面还有他提的“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她攀着对方的肩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多么惊世骇俗啊,一个未嫁女,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了她未来的丈夫。
贺槿不知道她的惊世之举有没有被人看见,也并不在乎。她不懂吻的含义,不懂吻的距离,只知道那一瞬间想这么做就去做了。
今日是贺榕中秀才的庆宴,半月前他参加了今年的院试。三日前放榜,贺榕是案首。
贺家几辈子才出了个考取功名的读书人,贺父泪洒当场,那夜在父母牌位前跪了许久,又哭又笑。
因着再过一月又要嫁女,贺父心情很是复杂。虽然考取秀才只是科举路的第一步,但是贺父看得很开,坚持要为贺榕办个庆晏。
贺榕经历了一次院试,心中对读书的事情渐渐沉稳了下来,但是他也明白贺父心中的激动难忍,于是点头应了。
今日的庆晏就设在贺家,除了贺榕的同窗老师,其余的多是贺家亲眷,贺槿还是第一次知道家里原来有那么多亲戚。
贺家以前穷困潦倒累倒了贺父的一对老父老母,现在儿子中了案首女儿又即将要当县令夫人有了好归宿。
一时人逢喜事精神爽,贺父乐呵地端着酒杯满场子敬酒。
贺槿不懂为什么父亲要让这些困苦时都不肯伸把手的亲戚来赴宴,平白给人掰扯攀附的机会,这些麻烦事叫她心疼了起来。
徐氏闻言指着庭下大笑的贺父说:“你瞧瞧你爹现在多高兴啊,麻烦就麻烦吧。就让你爹出口气吧,他熬到现在不容易,我累些又算得了什么。”
贺槿看向母亲,母亲望向父亲时的目光是那样柔和又纵容,就好像现在他即使要把天捅破也会为他鼓掌。
以前贺槿不懂,现在又好像有些懂了,或许这就是爱吧。
爱才会让一个女人失去理智,只从心所欲。
“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贺槿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
自乞巧节后她就再没去见过他,任他如何拜托贺榕又或是递信,贺槿也不敢出去见他了。
她怕,怕再做出那样惊世骇俗不顾世俗的事情,可同时她又不后悔。
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事情,她在慢慢适应自己爱上他的事实。
她观察父母之间的感情,含蓄默契;又看苏芸和大河哥之间,亲昵逗趣。
贺槿不知道自己和他之间会是什么样,却很期待。多奇妙啊,从前她从来不会幻想去成为谁的妻子,现在却在期待。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接受事实,可是刚才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却骤然停了一拍。
贺槿不敢抬头看他,埋头用石桌上的水壶给他倒了杯水。
“你怎么来了?”
宋时祺站在她身边没动,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这个姑娘在那夜吻他,将他的心搞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又忽然离去,甚至总避着他一月不肯见他。
他不可能不气,却是哀怨委屈更多。
今日他作为她未来的夫婿还是指点贺榕文章的夫子来赴宴,却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久久不得平静。
可现在终于见到了她,她耳上戴着那夜他送的耳环,发髻上簪着那支玉兰。心中又突然平静了,思念膨胀,只觉得满满涨涨。
“你不愿见我?”男人的话语哀怨。
贺槿立马摇头,再不想低头,而是终于抬头望了一眼日夜思念的人。
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反复向她证明一点:你心悦他,你心悦他……
贺槿缓缓起身,眼睛一直盯着他不动。
“我一直很想你。”
下一刻,手腕被擒住一拽,她直直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一股淡淡的墨香味萦绕在她周围。
宋时祺第一次这么不顾礼法,紧紧地抱住了她,就和他想得一样,温暖如火抱了一个满怀。
放弃扩写了,直接放原版。越发佩服那些上班还能写小说的大大了,轮到自己感觉根本抽不出时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乞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