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残阳如血,浸染了京城的朱雀大街。

我勒住“踏雪”的缰绳,胯下战马喷着响鼻,蹄铁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尘土。

身后,是跟随我平定倭寇三年的“破虏军”,铁甲铿锵,旌旗猎猎,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

城楼上的钟鼓轰鸣,迎接凯旋的将士,可我望着那朱红宫墙,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三年前,东南沿海倭寇猖獗,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或畏缩不前,或推诿塞责,是我,镇国将军沈烬遥,自请挂帅,带着三千精兵远赴东南。

三年浴血,大小百余战,我斩倭寇首领于阵前,收复失地千里,硬生生将那些豺狼赶出了国境。

如今班师回朝,迎接我的,该是封赏,还是猜忌?

果然,入宫面圣时,老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神浑浊,语气平淡,既无褒奖之词,也无慰问之意,只淡淡一句:“沈将军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今有新科探花谢灼熙,才貌双全,品性温良,朕便将他指婚于你,择日完婚吧。”

我心头一凛。

谢灼熙?那个在琼林宴上烬遥一瞥的探花郎。

传闻他体弱多病,面如冠玉,手无缚鸡之力,是个典型的文弱书生。

陛下将这样一个人指给我,其意昭然若揭,我手握重兵,功高震主,他是要用这桩婚事,用一个弱不禁风的探花郎,来牵制我,监视我。

我躬身领旨:“臣,遵旨。”

没有反抗的余地,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在皇权面前,即便我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也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意摆放的棋子。

大婚之日,没有喜庆热闹,只有一派冷清。

我身着大红喜服,腰间的佩剑未曾卸下,那是我征战多年的伙伴,也是我最后的底气。

送入洞房时,谢灼熙已坐在床边,他穿着同色系的喜服,衬得肤色愈发苍白,眉眼间带着一丝疏离与局促,像一株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白梅。

他见我进来,起身行礼,声音清润,却带着几分虚弱:“将军。”

我抬手免了他的礼,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烦闷。

我抬眼看向他,直言道:“谢探花,陛下的心思,你我都清楚。

这桩婚事,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场牵制。

你不必对我有任何期待,也不必恪守什么夫妻之礼。”

谢灼熙微微一怔,抬眸看我,那双眸子清澈如溪,却又深不见底。

他轻声道:“将军所言,灼熙明白。”

“明白便好。”我又倒了一杯酒,“我沈烬遥一生征战,早已将儿女情长抛之脑后。

若日后你有心仪之人,只需告知我一声,我便找个由头向陛下提出和离,定不耽误你。”

这话我说得坦诚,也带着几分敷衍。

我以为,他这般文弱书生,定是贪图富贵才接受这桩婚事,日后定会寻个温柔乡,到时我便顺水推舟,了却这桩麻烦。

可谢灼熙却沉默了。

他站在那里,身形单薄,指尖微微蜷缩,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将军放心,灼熙暂无心仪之人。

既已嫁与将军,便会恪守本分,不会给将军添麻烦。”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

我愣了一下,随即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外间的软榻:“今夜我睡此处,你歇息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相敬如“冰”。

他居于内院,每日读书写字,偶尔侍弄花草,安静得像个透明人。

他身子弱,时常咳嗽,却从不用我操心,自有下人照料。

我则每日忙于军务,操练兵马,处理军中事务,偶尔回府,也只是与他打个照面,寥寥数语。

府中的下人都说,将军与探花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英武不凡,一个温润如玉。

只有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一道由皇权,猜忌隔阂着我们。

只是偶尔,我回府时,会看到他坐在廊下看书,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咳嗽时,会用手帕捂住嘴,眉头微蹙,那副病弱的模样,竟让我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我甩了甩头,将这荒谬的念头抛开。

沈烬遥,你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岂能为儿女情长所困?更何况,他是陛下派来监视你的人,不可轻信。

日子就这般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便是一年。

这一年里,老皇帝的身体愈发不好,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几位皇子蠢蠢欲动,争夺储位的风波愈演愈烈。

我始终保持中立,只一心操练兵马,守护边境安宁。

谢灼熙依旧那般安静,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会在我回府时,命人备好温热的汤药,说是军中劳苦,可祛湿散寒。

我起初不愿接受,可他每次都只是轻声道:“将军身系家国,当保重身体。

这汤药并无其他成分,将军放心饮用。”

次数多了,我便不再拒绝。

汤药温热,入口微苦,却带着一丝回甘,顺着喉咙滑下,竟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有时,我会与他坐在庭院中,他看书,我擦拭佩剑。

偶尔,他会轻声念几段诗词,声音清润,像春雨般滋润人心。

我虽不懂那些风花雪月,却也并不反感。

一次,我处理军务晚归,恰逢大雨滂沱。

我浑身湿透,刚踏入府门,便看到谢灼熙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廊下等我。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摆,他脸色苍白,却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

“将军,”他见我回来,快步走上前,将伞递给我,“雨大,快进屋换身干爽的衣服,免得着凉。”

我看着他湿漉漉的衣摆,和那双盛满担忧的眸子,心头猛地一震。

这一年来,他从未干涉过我的事情,也从未试图打探军中机密,只是默默地照顾我,关心我。

他的那份温柔,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让我开始怀疑,当初的猜测,是否太过武断。

“你怎么在这里?”我接过伞,声音有些沙哑。

“听闻将军未归,担心将军淋雨,便在此等候。”他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将军快进屋吧,我已命人备好热水和姜汤。”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进屋。

换好衣服,喝着温热的姜汤,看着窗外的大雨,我忽然开口问道:“谢灼熙,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他正在给我添茶,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我,眼底带着一丝笑意:“将军是我的夫君,照顾将军,本就是灼熙的本分。”

“可我们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我直言道。

他放下茶壶,轻声道:“交易是陛下的意思,与灼熙无关。

在灼熙心中,将军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值得所有人敬重。”

他的眼神真挚,没有丝毫虚伪。

我看着他,心头五味杂陈。

这个弱不禁风的探花郎,似乎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那一夜,我第一次在他的房间留宿。

我们依旧是分榻而眠,却没有了往日的疏离。

夜深人静时,我听到他轻微的咳嗽声,忍不住起身,走到他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

他睡得很沉,眉头微蹙,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月光洒在他脸上,衬得他面容愈发精致,也愈发脆弱。

我忽然想起,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本该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脚,却因为这桩婚事,被困在将军府中。

心中的怜惜愈发浓烈,我轻声道:“谢灼熙,委屈你了。”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话,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却并未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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