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迟延宁开了一个很诱人的条件。

他给了于南一张无上限的卡,愿意开出天价,甚至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只要那些“迟雾”留下来的东西。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这都是没人能拒绝的交易,因为它所能给予的利益实在是太大。

可于南却没接那张卡,而是说:“换一种交易方式,我们不谈钱。”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递给迟延宁。

玻璃瓶里装着半满的透明液体。

“把它喝了,东西就全都归你了。”

迟延宁捏着玻璃瓶底部,抬眼觑着他,没说话。

“放心,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一些会让你陷入梦境的东西。”于南勾勾唇角,说:“梦里有很多你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他缓步靠近迟延宁,温吞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黑眸也在月光的闪烁下愈发得亮、愈发得沉,如同一汪涌动的浊水,“这几年的孤独很难忍受吧,否则也不会频频去墓地,只看照片上的人就满足了吗,其实这世界上的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钱、权都是死物,得到后就会开始迅速感到空虚,你现在需要有什么来填满你、陪伴你。”

于南身上带着股淡淡的香味,随着风一并吹进迟延宁的鼻息,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他此刻的姿态,像是准备将迟延宁逼得贴到车门上,才肯罢休。

迟延宁却始终站在原地,任由他步步紧逼,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于南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你是不是也后悔过,后悔不应该直接让迟雾就那么死去,毕竟有这么一张相同的脸在你面前,虽然不同的脾性令你厌恶,但好歹能给你些活人才有的情绪,你来之前照过镜子吗?你知道——”

“你现在看起来像具可怜的行尸走肉吗?”

气氛彻底紧绷成将断的弦。

于南温和地笑着,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手放下时便顺势在迟延宁的手背上不重不轻地拍了拍,他将每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晰:“我知道这种感觉,你现在整个人都不太好受吧,李医生走后,秉承着吃一堑长一智的原则,没再找过其他医生来排解吧?我可以帮你,毕竟,我对所有事都很清楚,不用你再多费口舌地重复,绝对是个省时省力的不二人选。”

于南垂下眼,用手指勾起玻璃瓶上的封口边角,紧接着,手指向下移了移,抓着迟延宁的手腕,控制着向上抬。

迟延宁自始至终都紧盯着他的双眼,未曾反抗,仿佛这便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于南身上的香味渐渐淡去,或许是彻底被风吹散了,又或许是闻得久了,便对这个气味不再那么敏感。在这股香味彻底消失时,玻璃瓶也被抵在了迟延宁的嘴边。

之后,于南没再逼迫着将他的手往前送,像是打算看着他自愿喝下去,“风声已经放出去,你应该也知道了,我治疗迟雾的方式,就是那所谓的脑波世界,那你知道我在脑波世界里见到谁了吗。”

一个答案快速在迟延宁脑袋里成形,他阖了阖眼,到底是后退了步。

于南却自顾自地接着说:“我看见了迟雾小时候的现实世界,那个时候,你和迟家的那个“迟雾”也都还小,我远远地看了一眼,我看见你就跟在他身后,像个大少爷屁股后面的仆人一样。”

于南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迟延宁的脸上,将他的每一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当迟延宁的眼睫颤动,却并未开口反驳,他便知道,他说对了。

或许,这人在“迟雾”面前,真就觉得自己像个仆人一样。

“我还看见了很多东西,比如他主动去牵你的手,让你和他并肩走,还比如,他说他想和你——”

于南倏地停住口中的话,久久没再开口。

迟延宁睁开眼睛,但看向于南的眼神不再是那般不留余地的锐利,而是一种正在走神般的空洞,让人找不见焦点。

于南伸手拿下他手里捏着的玻璃瓶,慢条斯理地将玻璃瓶里的液体倒在自己手上一部分,而后缓声说道:“迟延宁,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迟延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掌心中的液体反着光,波光粼粼,随着反照的光线越来越强,那层浅浅的液体如同迅速增长般,快速占据全部视野,甚至还在一波接着一波地掀起涟漪,仿佛下一秒便要变成汹涌的海浪。

于南将一根手指插入液体中,随着动作,药液从掌心两侧溢出些许,但有黑暗做掩体,看得不大清晰,似乎一切都只是脑袋发晕后导致的幻觉,快速掠过,不留痕迹。

“你想知道的吧?”于南的声音很低很低,“李医生走了之后,没有药抑制着自己,你早就忍受不了了吧?否则,你怎么会任由温琳靠近呢,他很吵,你很讨厌这种人,你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回忆着过去,不再离开,可你没办法了,回忆让你觉得很痛苦,不要再过度压抑自己了,好吗。”

于南仔细研究过李医生手里的那些治疗记录,甚至将每一帧的治疗记录音频都反复地听上数遍,尽力辨别其中属于迟延宁的那道呼吸有何变化。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引迟延宁过来。

于南很清楚,迟延宁这样的人,该用什么招数来对付。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于南将摁在药液中的手指抽出,缓慢地牵引着迟延宁的视线,将其引到自己的眼眸前。

迟延宁紧盯着他的双眼。

于南问他:“你想好了吗。”

迟延宁没有回答。

于南又轻声叫他:“迟先生。”

这是李医生过去对迟延宁进行治疗时常用的称呼。

迟延宁说:“我……..”

就在话将脱口而出时,迟延宁陡然哑言,没了声音,这样维持了两秒钟,他像是挣脱了什么看不见的束缚般,眼眸快速恢复清明,声音重新沉了下去,“于南,交易不是这样做的。”

见此,于南倒也没多大意外。

迟延宁本就对他心怀戒备,半路失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只是想换种方式。”于南毫不心虚地笑了下,原本抬着的手掌重新垂了下去,药液顺着指尖砸落到地上。

迟延宁盯他两秒,手上力道一松,将玻璃瓶扔到了地上。

瓶子的质量很好,砸下去没碎,反而滚动了圈,如同受到无形的牵引般,又滚到了迟延宁的皮鞋前。

皮鞋抬起,迟延宁将玻璃瓶彻底踢到一旁。

玻璃瓶撞击到石阶上,碎了。

见此,于南不疾不徐地擦了擦手上残留的液体,说:“迟先生可以回去考虑一下,毕竟,病得久了,可能就忘了自己还能成为正常人了,要珍惜时间。”

这场谈话,以迟延宁手机震响作结束。

他深深地看了于南一眼,便接通了电话,转身回了车上。

在车门关上前,于南听见了电话那头模糊的声音。

这声线很好分辨,是温琳。

他还听见,迟延宁冷淡地说了声:“小温总现在不去操心家里的事儿,反倒来插手我的事了,这种蠢事还是少做的好。”

一直到黑车开远,彻底没了踪影,于南才不疾不徐地转身重新进了门。

可惜,给了他选择权,他没珍惜。

过度戒备,自以为是。

蠢。

……..

于南打开家门,就看见客厅亮着盏昏灯。

迟雾正坐在沙发上,眼睛要闭不闭得留着条缝,仿佛已经困得不行,濒临昏迷的极限,却还努力撑着,竭尽全力地把眼皮往起抬。

听见开门声,迟雾扭头看过去。

但眼皮就抬起条缝,视野有限,他只能看见倒模糊的身影在那儿立着。

“于南。”迟雾叫了声。

“嗯,我在这儿。”于南脱掉鞋,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那么踩在地板上,一步步朝着沙发上的人儿走去。

待他靠近,迟雾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连带着,将自己整个人都往他怀里塞,脑袋直接撞到胸膛上。

迟雾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终于将眼睛彻底闭上,嘴上却还小声地嘀咕着:“说好一起睡觉,我转个身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又要消失了呢,但是我身上又没劲儿,想找也没法找……..”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肯定是给我下药了,于医生真坏啊,利用职务便利,以公谋私。”

于南伸手蹭了蹭他的脸蛋,将他抱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习惯,几乎在他胳膊架过来时,迟雾就准备好把腿往他腰上盘了。

于南抱着他回了卧室,“现在可以好好睡觉了。”

迟雾陷入被褥里,抓着他衣服的手却还没松开。

于南扫了眼客厅微弱的灯光,说:“迟雾,我要去关灯。”

迟雾没反应,像是已经睡死了,但就是不松手。

于南尝试着挣脱他的手,迟雾察觉到这被拉扯的力道,缓慢地抬起眼皮。

他眼底有层不明显的红血丝,是因为强忍着不陷入昏睡而攀升上来的。

迟雾反应了两秒,而后,手指温吞地挪动着,抓得更紧了些。

“于南,你别想趁着我睡着去偷偷私会别人,等我、等我醒来之后,我再找你算帐。”迟雾的眼皮再次合上,嘴里的嘀咕声却没停:“快点上床睡觉,不要再熬夜了,想熬夜的话,等明天晚上,我们多买点儿……..都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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