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不疑晚间巡视完营地路过主营帐时听到细微喘息的声音,便知道凌峰的伤病又发作了。
掀帘进入帐中,就看到凌峰披着亵衣,使劲儿拽着绷带,试图通过绷紧伤口缓解疼痛。
闻不疑深叹一口气,伸手把攥的已经变形的绷带从凌峰手里拯救出来,轻轻的把他上身所有自虐式缓解疼痛的死结解开。
“你也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我看你还没回到京城就已经起不来了。”闻不疑嘴上责怪着,手却伸向一旁的帕子,慢慢把凌峰身上糊的不像样的膏药擦掉。
“不疑,我得赶快打完仗回京,我不放心东屏一人在那虎狼之地。”没了束缚,疼痛感袭来,凌峰伸手抓紧床沿,闭起眼睛想到的都是二皇子瘦弱不能自保的模样。
“他真的就这么让你惦念吗?哪怕已经十年未见未联系,就凭一封信让你就不顾一切助他回京?”闻不疑看到由于紧绷的身体让原本就捂的发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遂拿起止血药撒向伤口。
“不疑,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凌峰感觉头有些晕,侧身躺在榻上任由闻不疑帮自己重新包扎伤口,“二皇子自从小小的一只从围墙上掉到我旁边,我便决定护他一辈子,当时我日日翻墙找他,照顾他起居,与他同寝同食,早已认定不顾世俗眼光与他在一起,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要护他此生周全,以前我没有能力,护他不住,如今我要把他保护在我的羽翼之下,不受任何伤害。”
闻不疑听他这么说,直接重重放下药瓶,气急败坏的压低声音朝靠在榻上的凌峰喊道:“他想干什么你都护着他吗?你护的住吗?当今圣上只有两子,大皇子乃当今皇后当朝宰相独女所生,二皇子生母就算当初只是个小小的宫女皇后都容不下她,可见其心胸气量狭小,你看看自东屏之后宫里还有婴儿诞生吗?到底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他能活下来都是奇迹,皇帝年老,皇后善妒,国丈只手遮天,你一个边关将军靠着战功在这里安稳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参手皇家的事?”
闻不疑见凌峰双目紧闭没听进去,心下更加生气,起身在地下来回踱步,“你以前为了他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现在为了让他回京,斩杀两千人,朝堂上为了这事步调出奇的一致,探子回报说弹劾你的奏折一筐一筐的往皇帝寝殿送。皇帝生性多疑,半年前你为了让他想起自己还有二皇子这个儿子,不顾金令擅自杀了大皇子派来的监军大臣,还把大皇子结党营私的证据交了上去以告诫皇帝大皇子觊觎皇位,皇帝为了权利制约,宣召发放在外的二皇子回京,你为保他顺利回京,故意给皇后一党制造各类麻烦让他们自顾不暇,可结果呢?你费这么大劲儿也只能让他顺利回京。皇后一党根深蒂固,已然成了气候,你之前的扰乱这才几天他们便恢复元气,未撼动分毫,事实证明你根本就护不住他!”闻不疑发狠的说道,“派去保护他的暗卫回报说他不足之症很是严重,怕是个短命的,你没必要为这么个没几年活头的人搭上身家性命。”
说完准备迎接拳头的闻不疑见凌峰歪在榻上丝毫没反应,走进才看到他耳烧脸热、浑身滚烫,身体终于不堪重负起了热。
闻不疑速传军医到主帐为凌峰医治,军医在看了将军的伤口后直摇头,“将军旧伤未愈新伤又起,仗着自己年轻力壮随意糟蹋身子,再这么下去,底子早晚耗光。”
“具体应该如何将养你照实说,这次本将亲自看着他养伤。”
“其实不难,将军正值壮年,只要安心卧床休息,每日按时换药,不要劳心劳力,再配上滋补的汤药,不出半年,身体即可恢复如初。”
“你去开药吧,本将来照顾凌将军。”温不疑看着榻上昏迷的凌峰,喃喃自语道,“真的值得么?”
******
“二皇子,您既已进京,不日皇上将召您入宫,凌将军已为您准备好装束,让属下转告您入宫一定要万分小心,等他回京从长计议,切莫操之过急。”暗卫在保护东屏的同时,还每日根据飞鸽传书的指示向二皇子递话。
东屏自回京以来已经二十日有余,刚回京的几天每日都有来自凌峰传递的消息,可是现在已经十几日凌峰没有给他递话了,这种感觉让他又想起了小的时候,那时凌峰也是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
站在窗户前望着院里萧瑟的树叶,东屏感觉这世间之大,却无自己容身之地。他从小就怕冷,可偏偏被发配到极寒之地,在那里日子过的清苦,谁能想到一个皇子差点冻死在那里。衣食住行无一不是自己动手,就连取暖的柴火都是自己上山去捡。
十年的孤苦无依,练就了他心性坚韧,每一天都以为是最后一日,可每一天,太阳都照常升起。从心如死灰到渐渐加强的生存欲,就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算现在已然是苟延残喘,他也要挣扎回京,他是皇子,就是死,也得是在轰轰烈烈享受皇子尊贵待遇而亡。
他在赌,赌年少时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凌峰会帮自己。他曾拉着他的手说带他走,他也曾允诺会护他一辈子。
晋帝宣他明日进宫,可今日却没有收到凌峰的消息,东屏无法缓解心中的失落,“凌峰,你别让我赌错了。”
晋帝宣东屏进宫并没有什么意外,赏赐了很多奴仆美婢、金银衣物。皇后和大皇子也装作很体贴的说了很多关心的话,赠送了很多调养身体的滋养品,一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样子。
东屏带着这些赏赐恩宠回到府邸,让暗卫去自行安排后,就回到书房没再过问。
他还是有些希冀的,今天皇帝宣他进宫,虽说皇后一党不至于光明正大的谋害他,可是个中凶险也是令人担心。东屏希望得到凌峰的一些消息,哪怕是一句问候也好,可是通通都没有。私下问了暗卫凌峰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却是也不知情。
“咳…咳…”东屏突然咳嗽的喘不上气来,一口茶水也压不下胸口的憋闷。一到天寒之时,不足之症尤甚,在苦寒之地时,只能靠着自己硬熬过去,如今在凌峰安置自己时,专门由暗卫转交了一小瓶丸药,由各类稀有珍贵滋养植物制成,在自己难受时吃一颗,虽不能治愈顽疾,但到底可以缓解大半。
瓶子很小巧,内里只有十颗,东屏拿着瓶子往手心轻轻一倒,一颗圆润泛着淡淡紫光的小药丸出现在手中。就着茶水咽入口中,四肢渐渐发热,胸口也清朗很多,一下子就好受很多
******
边境大营内。
闻不疑叫军医在凌峰的汤药里偷偷加入了一些安神的成分,要求不能损伤身体,适量就好。凌峰由于在前一场战争中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这次征战身体两处要害又受伤,这次发烧来势汹汹,每天都昏昏沉沉的躺在榻上。
军医这几日每日按时给凌峰换药,闻不疑把每碗汤药都灌到凌峰嘴里一滴不剩,身体果然如军医所说日渐好转,伤口开始慢慢愈合,高烧也退了,就连脸色也红润很多。
在十五日后,闻不疑下令军医不用再在汤药里加安神的药材了。如果真的让凌峰躺半年,军中无帅,那前几场硬仗都白打了,不能让受伤的兄弟白流血,更不能让那些兄弟们白牺牲。对于时局的掌握,闻不疑还是比较准确的,十几日修养对于战争全局影响不大。
凌峰半夜转醒就看到闻不疑靠在床边休息,眼下的乌青比他们那次三天三夜深入敌营刺探情报都要严重。轻轻起身下榻都没有吵醒向来警觉的闻不疑。
到了营帐外,巡守的小兵看到生病多日的将军正要行礼,就被凌峰摆手制止,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让他们继续巡视,自己则去军医的营帐了解情况。
军医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心态向将军讲了这几天的事情。从他高烧不醒到身体劳损,再到按照闻副将的吩咐让他好好休息为身体修养争取时间,包括闻副将从他昏迷开始就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白天要带兵操练,视察军纪,夜晚还要给他擦拭身体,喂水喂药。这一切,都是以他的身体健康为出发点,最后也恳请将军爱惜身体,兄弟们都想着跟将军建功立业。
凌峰从军医帐中出来,看到营地内一切都和自己昏迷前一样军纪严明,就知道闻不疑定是下了大功夫。怪不得平时外面有一点动静都能立刻拿起刀冲出去的人,今天自己起身这么大的动作都没有惊醒他,必定是累很了。
回到营帐中的凌峰,看着还在熟睡的闻不疑,把他放平好让他舒服的躺在榻上,静静地说,“放心,我以后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也会带领你和兄弟们成就一番霸业。”
躺在床上的闻不疑,在听到成就一番霸业时,眉头蹙了蹙。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