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凌峰就下令拔营前进,闻不疑怕前方有诈,劝说他稳妥为上,建议前卫部队先行,本部战兵原地做好准备,第二日再拔营前进。
着急回京的凌峰,原本想加速行军,但听着闻不疑推心置腹的劝说,只能同意。兄弟们跟着自己南征北战、历经艰险,外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这次征战完可以回家与妻儿老小团聚,要是出现万一,如何对得起他们。
闻不疑知道凌峰想尽快见到二皇子东屏,便主动请缨带领前卫部队先行勘探地形,毕竟他带兵快、狠、准,敌方士兵可是深有体会。
闻不疑心思细腻、好谋善断倒也让凌峰更加放心,便下令前卫部队一百五十余人听闻副将指挥先行出发,心下思量,这么多人,不出半日便可回来。
可到了第二日,都未收到前卫部队回报,因为以往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如果地形复杂,不好留标记,晚个一天两天也都正常,虽然派给闻不疑的人多,但也难免遇到障碍阻挡不好前行,便下令本部原地再等一天。
等到第三日晚间还没有消息的时候,凌峰着急了。闻不疑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何况这次还有一百五十余人听其调遣,就算确实地势险恶,最晚也会于今日收到消息,可如今一点音信都无,只能说明遇到了不测。
心下实在着急,点了五个精兵就要前去打探情况,正要出营帐就被另外三个副将集体拦下,“将军,闻副将昨日出兵时,嘱咐我等,万一他有意外,您要孤身去前方时,定要我们拼死拦下。”
“到底他是将帅还是我是将帅!”凌峰见满满跪了一地的各大副将及总兵,气狠狠的放话,“你们再敢阻拦,兵法伺候!”
“军不可一日无帅,”所有副将总兵稳跪如山,没有丝毫让步,“除了这项命令,您的其他军令我等誓死执行。”
暂且无法,凌峰只能先派另一副将并两个总兵先去前方,自己在本营等候情报。
等到子时,终于等到前方消息,闻副将已被敌方残兵围困在一峡谷中。前卫部队死伤过半,大石挡住前后道路,他根本没有突围可能。
得到消息的凌峰如坠冰窖,如果不是自己急功近利,着急回京,也不至于在前几次征战后没有好好清扫战场,没有斩草除根的情况下贸然前进。否则怎么可能让这些流兵侥幸生存,汇总形成战斗力围困他的副将。
一掌劈烂桌几,心中暴躁丝毫不减,想着闻不疑怕他无法安心,拖着之前连续照顾自己十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身子出兵,现在又处于围困两天,滴水未进,孤立无援的境地,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带兵宰了这群杂碎。
压下心中冲动,告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此时轻易出兵并不能保证闻不疑的安全,深夜集合所有副将聚集在地图前分析当前局势,研判敌方阵容,判断对方弱点,希冀找到突破口把闻不疑救出来。
这些流兵太狡猾了,位置选的简直完美,不但可守可攻,而且入口道路狭窄仅容两匹马同时前进,根本就无法开展大规模营救行动。
看着地图就知道大部队根本无法同时上阵围剿的凌峰心下着急。这样算来,敌方不但有很大机会逃跑,还有充裕的时间推下巨石,估计他们是想活捉闻不疑,否则以现在的局势,所有人都应该已经成了尸体。
越分析越怨恨自己,如果不是闻不疑的坚决阻拦,现在峡谷里死伤大半的就是本部主力战军。
回想自己年少安家于军营,每日训练不辍,十二岁带兵打仗,十三岁晓勇破敌,十五岁封为副将,十七岁统帅三军,如今带领将士们征战十余年,哪一步不是浴血奋战走出来,身上每一个刀疤都是自己亲手挣下的功名,对面就算是铜墙铁壁,他也能撕出个口子。
可如今被围困的是闻不疑,和自己从小到大一起在军营的闻不疑,替自己挡了无数刀剑的闻不疑,唯一明白自己心意的闻不疑,这一次,凌峰知道为保万全只能和谈。
指派一副将带兵两千在峡谷附近准备伺机而动。自己则派出代表询问对方有何条件,结果使者带回的消息是对方要他孤身一人深入敌营谈判,明明白白的想要他凌峰的命。
仰天长叹,他不能负了闻不疑和自己的手足之情,可想到东屏还在京城等待自己回去又有些犹豫不决,思索半刻,提笔蘸墨,刚劲有力的字体跃然纸上。
“吾爱东屏,十年未见,甚是想念,本欲年底班师回朝,奈何突遇险情,吾一爱将身处危殆,……”
正在信中向东屏交代自己此时陷入的两难境地,此番孤身犯险深入敌营实属无奈之举时,一个副将冲入大帐喊道,“闻副将突然强行突围,前方我兵见闻副将行动,便也朝敌方冲锋,现正打的不可开交。”
凌峰听闻,丢下笔就带兵支援,到了峡谷,敌军已沿小路逃亡不知所踪,手下正在挪动巨石开出一条小路。心下着急直接抬腿就钻入被围攻的地方,入目狼藉让他赤红了双眼。
还没有见过这么激烈的战场,遍地尸体,血流成河,血水已经浸染到土地都无法吸收。每一个士兵身上无一不被利箭所伤,被砍下的残肢还紧握着大刀准备杀敌。压在巨石下的盔甲都已经变形,而盔甲保护的身体早就被砸的面目全非。
凌峰呼喊着故友的名字,在尸山血海中翻找着闻不疑,既怕找不到,又怕找到一个毫无气息的尸体。
将士们也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战场,四处寻找还活着的战友,但凡找到一个仍有气息的人,就激动的大喊军医。
“闻副将找到了!”一个士兵的大声喊叫让正在移开大石想看石下之人的凌峰蓦然转身望了去,只见几名军医急切的跑向闻不疑,凌峰脚也毫无知觉的移步到跟前。
一支箭仍插立于胸口,护甲已经稀碎,腿部还在流血,右手紧握鲜血染红的大刀还未干涸,左手手腕被一把匕首钉在地上。可想而知当时战况之惨烈,到底是拼杀的多么激烈,才能让对方向闻不疑下这么多死手。
凌峰想伸手探一探闻不疑的鼻息,可手却仿佛有千斤坠着抬不起来。
他就这么直直的站在原地,看着前几天还在苦劝自己的副将这样悄无声息的躺在面前,一下感觉周围的花草树木已经静止。
他听不清军医嘴里喊着什么,一切行为在他眼里都成了慢动作,看着军医缓慢的伸手,看着匕首缓慢的拔出,看着闻不疑那双曾经上阵杀敌的手缓慢的流血,看着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伤口,看着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人。
直到闻不疑被放到担架上抬走,凌峰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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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二皇子府
东屏在从皇宫回来后,终于又有了凌峰的消息,从凌峰亲笔书信中得知原来大部队前几日在与敌方斡旋,他抽不开身,这才多日未联系。
收到回信的东屏这下心安,信中还得知过几日将有一批药材秘密送至他的府上,这些都是沿途收集的天材地宝,为了给他调养身子、治疗不足之症用的。
紧握小瓷瓶的手收了收,就算是空瓶,仍舍不得丢弃。
近日晋帝有意让他去吏部历练,可皇后一党在其中多加阻挠,最后在权衡利弊下把他安排在了礼部。虽然大皇子在父皇面前处处为他说话,为他打算,但实际上是不想让他染指户部、工部、刑部等几个重要部门。
鉴于晋帝已经对大皇子觊觎皇位有了猜忌,皇后父亲又位极人臣,怕前朝后宫联手逼宫,为了打消皇帝疑虑,皇后一党不得不做出让步,只能先明面放手礼部,等缓过这阵子再行打算。
和其他五部相比,礼部虽然主要掌管礼仪和祭享事宜,不甚重要,但好在还负责太学和国子监,这些地方培养的学子将来都是朝中栋梁。很多心有沟壑,高山可期的年轻人由于不满皇后一党把持朝政,很多都被指派到偏远地区为官。
这样一群心怀抱负的青年人,如果能够拉拢过来,终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涓涓细流,汇成大河。等待时机成熟,就可借力顺势而为,当初皇帝就是如此登上帝位,不过手段更阴毒罢了。
为显得自己在极寒之地已经被磨去心性,现在只求吃饱穿暖安稳度日而已,东屏打算在家休养一月再慢慢去礼部学习。
自己远离京城朝堂多年,万不可急功近利。凌峰给他的回信反复多次细看,已经有了他的体温,在得到凌峰回应的那一刻,东屏就知道,在世间都无他立足的时候,凌峰都会顾他护他,一如儿时对自己的承诺。
如今皇帝奢靡、皇后善妒,大皇子身后又有国丈撑腰为所欲为。自己在极寒之地体验了百姓疾苦,老天既然没有泯灭他的信念,又派凌峰重燃他的希望,助他回到京城,那他就拼着这条命,也要还天下一个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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