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老板看不见我，酒老板看不见我。赵燃心里默念着，看这小子跟酒老板说话真是大声，不想答就算了，千万别惹得酒老板生气，还要算上自己一份。
自己还没报备请假，细究下来，好不容易得的工资都要重新算吧。
黎皓月讲话这样任性，他偷眼看酒老板会否发怒。
很难看出来。
酒老板抿着唇，他不是那种天生带笑的模样，正相反，酒老板的嘴唇很薄，嘴角微微下垂，不笑时显得严肃而冷峻。甚至专注而深沉地思考时，常让人错觉是在皱眉。
他能有什么表情呢？若是他这样的人还要喜怒怒形于色的话，那别人恐怕每天得活得战战兢兢的了。
但紧绷的语调，倒是能听出有些不快在其中。
“你做了一半检查就走，医生给我打电话找你找不见。怎么，检查是我要帮你做？”
黎皓月别过头。
“明天我会去补。”
酒薄生不理，直接问赵燃：“你们去了哪里。”
黎皓月紧跟着也朝他望过来。
赵燃顿时头大，他甚至不敢表露出为难。酒老板的问题，他是不可能不答的。只有实话实说：“游乐场。”
他等着酒老板继续追问，治他不好好看顾黎皓月的罪。
却发现酒老板周身的气息舒缓不少，接着竟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早该放轻松些。”酒薄生转向黎皓月。
黎皓月的脸上满是不屑，一副不太想听的样子：“要我做什么？”
赵燃仿佛看到了不想做作业的庭庭，怎么一找他就得是有事，家长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没人在意赵燃的心声。
酒薄生确实找他有事。
他命令人的时候并不含糊：“过几日给七爷做寿，上次你送的字画他很喜欢。这次你准备了吗？”
“过几日？”黎皓月像听到什么稀奇事：“您怎么不再晚一点，直接在明天，宴会前一天问我。现在旁人都已经备好了，难道我去别人家偷吗？”
“你没有办法？”
酒薄生一问出这句，赵燃紧张起来，不会真的要去偷画吧？
“不，我准备了。可您要是心里真惦记着，助理一个电话打去私人洽购也用不了太久，很快就可以联系到卖家。”
“你的意思是，下次这种事情没办好。就要找这种借口？”
“不，我的意思是，您如果真的关心。不该现在才想起来。”
“好啊，数落了起我来了。”
“我不敢。”黎皓月望向别处。
“还有你不敢的事？”
酒薄生向着黎皓月迈了一步，身影几乎将他罩住。他朝赵燃瞥了一眼，赵燃连忙告退离开了。
他绕去庭院里的小路，隐约看到两人一起进了门。赵燃则穿过绿植进到自己的屋子，进门前，不忘抬头看一眼头顶的月亮。
真的蛮亮的，但下次看到黎皓月一个人看月亮，他肯定不陪了
两天后，他在门口看到一只大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套体面得不得了的衣裳，赵燃忍不住在身上比了比，又放回盒子里。这是送给黎皓月的放错了地方吧？
一抬头，黎皓月靠在他面前的门口：“给你拿的，你不喜欢？之前不是说给我开车是不是也要穿得像我一样，就给你置办了一套。”
赵燃一听，喜笑颜开。
顿时他想起店里，黎皓月要他陪着也量量尺寸的时候，当时还以为黎皓月纯是好奇呢。
他将衣服穿在身上，整整好好。抚摸着看起来没有一件褶子的面料，这东西穿起来就是显得人笔挺。
他在镜子面前高兴地展示一圈，脸又垮了下来。
“唉，我穿不合适吧，这哪里是开车的穿的。”
“留着吧，带你去给七爷做寿，你就可以穿了。”
“我也要去？”七爷的名头倒是无人不知的，这座城要是只能有一个地头蛇，那就是从前的七爷。如此德高望重的长辈，带他不方便吧。
“眼睛不跟着主人怎么行呢？”黎皓月一脸理所当然。
“何时？”
“现在啊。”
在赵燃的意识里，既然是宴会，大家就都很爱参加。但黎皓月眼里完全没有庭庭去春游的那种欣喜。反而黎皓月提前让赵燃换衣服，他自己还是穿着去上班的那件，只不过今天不是黑色，是深紫色。
也对，黎皓月本来就已经不能再华丽了，自己只是看习惯了而已。
赵燃开车到目的地，一辆接一辆的车子早已经停好，他以为会没有位置，有些焦虑。
转了半天，直到被黎皓月发现，黎皓月说开进去。赵燃照做，便有人为他放行，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行驶到主人家的庭院里。
等赵燃停好车找回来，黎皓月已经不见了。
赵燃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被路过帮佣瞧了好几眼。
为了不被当成可疑人员，他只好越过树篱来到别墅大门。庭院里灯火通明，没有人注意到他进门，即便大厅的灯亮得像要烤死一两只吸血鬼。水晶灯淡金色的光芒打在脸上，男男女女都被清晰的照见容貌，一举一动像养在实验室中的蜜蜂。有的一身轻纱，有的重重礼服，人人的爪子上都亮莹莹，细看是珍珠与宝石。
他们在涟漪般的笑语、鲜花与香槟，和似有若无的提琴声中间穿梭往来。赵燃走了半天，还没能从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头走到尾。
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黎皓月了，黎皓月应该有更紧要的事。
于是他干脆在人群中停下来，从桌上拿了杯果汁喝了一口，冰凉清甜，咬破细微的果肉漾出橙子香气，没有浓缩还原的涩感和人工香精的甜腻，是鲜榨的。不错嘛，他开始对餐盘里的食物感兴趣了，火腿、沙拉、片好的鸭胸肉……他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在社交，自己吃一下，没关系吧。
要是被人发现不太体面，他就说自己是对面天虹集团梁家的司机。
祈祷梁先生也被邀请了。
那日酒老板放出的照片，梁先生对面确实是个有职权的家伙，但热闹几天后被澄清人家是梁先生的外甥，就被压了下去。
梁家应该是过得很轻松的。
赵燃越拿越满意，他特意拿着盘子走离人群远些。
人是躲不开命的。
他刚旁若无人地咬了一口三文鱼卷，一旁长长的窗帘就被撩了起来。
一个少女朝他走来，浅粉长裙镶着蜜橘色的碎边，看起来像一朵郁金香。
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握住了赵燃的手，“你……怎么在这里呀？酒先生在找你呢。”
她说话声轻柔灵动，生意不大不小，正让周围人看过来。
说着，她接过他手里的盘子放在一边长桌上，就要带他离开。
赵燃一听老板找他，也顾不上对方的身份，连忙就要跟去。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这就去。”
一个西装革履、身材轻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正跟着从帘后走来的，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目光从女孩脸上挪到赵燃脸上。看到赵燃表情自然，毫无疑惑又很是着急的样子，像是真与酒先生有约，男人悻悻地端着手里那两杯酒离开了。
女孩越过他肩膀遥遥的看人走了，放下手拍拍胸脯松了口气。随手拿来一旁酒品桌上的小杯子喝了一口，皱眉放下了。
忍不住看了杯子好几眼。
赵燃挠挠脸，那是他刚才从自助餐桌上拿的番茄冷汤。
赵燃还没忘正事：“咳，你说酒老板找我，他在哪里啊？”
女孩年龄应该也才十七、十八，气质文静，也确实生得一副好相貌。她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酒老板？他找你做什么。”
赵燃一怔，“哦……哦，你骗人啊。”
女孩还真就诚实地点点头，伸出手：“抱歉，刚才谢谢你了。你好，我叫Fiona。”
“你好，我……赵燃。”
“赵燃，那你是赵家人喽？”她好奇地问。
“不不不，我是个司机。”
“司机？”她打量他一身装束，笑起来，“司机穿着这套啊，待会儿林家小公子过来，发现你和他撞衫，他一定不高兴啊。”
“那可怎么办？”
“这都怕，你还真是司机？”
“我骗你干什么。”
“我不信，你是谁家的司机？”
“我是……”
赵燃盯着装满的瓷盘，犹豫着说实话，还是按计划说谎。
一群家伙直接打断了他，这回的几个宾客更年轻一些，个个一身贵气，惹不起的二世祖模样。似乎也是看到了这女孩，赶着上来的。
为首的家伙嘴里说着：“这不是沈家的佩菱小姐吗？你姐应酬男人，你也在应酬男人？”
这种话已经完全超出了青春期小男孩吸引小女孩注意的限度，赵燃听得皱眉，沈佩菱也皱眉：“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沈佩菱当即还口。
“实话实说喽。”那个公子哥笑起来，一双眼睛眯起来打量她身边的赵燃。惊讶地发现赵燃身上的衣服，居然和自己的相差无几，更糟的是赵燃长年干活身材结实，比他撑起这身衣服亮眼许多。
赵燃也意识到这可能是那个什么林家公子，但他根本没工夫多看，反而低下头。因为他发现这群家伙里，竟然有卖地皮那天出现的兄弟里那个弟弟。
穿着艳丽的纨绔公子根本没认出他来，想来也是，赵燃现在换了衣服，完全不是当初的地痞模样了。
今天自己连扣子都扣到脖颈，虽然呼吸不畅，但人看起来一定很正经。
赵燃想不到该怎么办，替沈小姐指着鼻子骂回去？
那他在这群少爷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板也绝不会再留惹事的人。但就这么让他欺负小姑娘？赵燃牙都快咬碎了。
袖子被轻轻扯了扯。
“我们走吧，不理他。”
“喂！别走啊，你姐牟足力气想嫁到我们家呢，要我说还是你嫁过来更好一点。还有，你带来这位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那男人伸出的手还搭在她肩膀上，沈佩菱想也没想一个下蹲，抓着赵燃的手腕转身就跑。赵燃愣愣被她抓着，在宾客中间穿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