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江湖之大,群星闪耀,人才济济。

大多数在江湖有名有姓的人,通常都会有个绰号。

他们的名字可以平平无奇,庸庸碌碌,绰号却一定朗朗上口,空前绝后。

比如金刀捕快楼大人,名动江湖的楼七少,定波城梦无庄楼庄主和珮鸣夫人跟前却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

比如练月门新月公子,确实如新月一般清新风雅、明艳照人,但是长了张像勾子一样得理不饶人的嘴。

比如绮霞阁少阁主,谭小鱼,人前是个天真浪漫的世家子弟,人后却是神鱼见首不见尾的地下工作者。

春末,嘉越城,钟意楼二楼雅间。微风轻拂,月白珠沙窗帘,连同嫣红色菜牌,轻轻晃荡着。

谭河抿一口新上市的春茶,口齿留香,令人轻松惬意。然后他一抬头,看到桌对面坐着的他家少阁主,瞬间就一脸嫌弃,不忍直视。

谭恕予已经盯着一楼的姑娘很长时间了,期间又是皱眉、又是翘嘴角的,表情热闹极了。不过,除了脸部,其他四肢他是一动不动啊,甚至连额前的头发丝都没有擅自翘起一根。

谭河觉得,明明他家少阁主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就是觉得偏偏自己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在谭河几乎要喝光一整壶春茶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谭河凑近他家一脸思春的少阁主,干巴巴地问道:“七天了,那位姑娘一来,你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

谭少阁主终于有动作了,只见他幽幽一叹:“我试着克制过了。”

谭河也慢悠悠地,翻了个白眼。他转头看向大堂里坐着的那位姑娘,她确实是比普通人白一点儿,比普通人头发多一点儿,比普通人眼睛大一点儿,比普通人下巴颏精致一点儿,比普通人腰板儿直一点儿,比普通人漂亮一点儿,比普通人艳丽一点儿,比普通人飒爽一点儿,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她今天还是一身黑衣,跟昨天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谭河总结道。

“小容易啊,你难道没有发现,她今天的黑衣,下摆绣着缠枝纹。昨天那身,绣着落花流水纹,前天是双角纹,再前一天是……”

“我叫谭河。”谭河宠辱不惊地第一万八千次纠正着这位烂漫天真的自家少阁主。谁能想到谭河这名字还是他给取的。

谭河从七岁起跟在谭恕予身边,彼时十二岁的谭恕予已经像条鱼一样,整天活蹦乱跳的。

谭小鱼说,自己是小鱼,身边就要有水,所以给他取名谭河。

结果谭小鱼正常叫谭河没几年,就又多了一个名字——小容易。谭河,容易?谈何容易!

谭河跟着谭小鱼,是真不容易啊!

“她今天吃了两个小笼包,昨天吃了三个,前天吃了四个,再前一天吃了五个……还有,她每次都点腌笃鲜,你说,她是不是喜欢吃咸的?”谭恕予叹口气。

我看你是闲的。谭河已经不想搭话了。谭河一向只对情报任务有兴趣。

“你说,她天天来,却不跟任何人说话,是不是在等谁呀?”谭恕予双手撑着脸颊,把圆圆的眼睛往下拉扯着,像一只失宠的小狗。

“大概吧,要不你去问问。”谭河勉为其难,干巴巴地说着,然后端起清茶慢慢啜饮。

“你说的哦!那我去问问!”谭恕予的眼睛放着精光,似乎就在等他这一句,就像突然有人按下了一个机括开关一样。要不是他功夫一般般,也许就直接发射到那个姑娘的面前了。

雪鹀坐在大堂里,尝着江南特有的腌笃鲜,吃着小笼包。她觉得这个小笼包太甜了,对于她来说,她更喜欢在这个季节吃苦瓜炒蛋,只要比自己的命还苦的东西,她都来者不拒。

说到来者不拒,这七天,雪鹀已经拒绝了十几个跟她搭讪的男子了。那人怎么还不过来?她心里想着,悄悄朝右边的楼梯瞄去。

来了来了!雪鹀的余光瞄到一个天青色修长身影正缓步下了楼梯,朝她走来。她赶紧挺直背脊,耳朵听着对方的脚步慢慢靠近。

“姑娘,在下……”谭恕予极尽所能地降低语速、平整语调,让自己看起来、听起来都是位有理有节、有腔有调的人,比如,他的好友楼遇川那样。

“可以。”雪鹀一抬头,直直对上了对方的眼睛,朝他明媚一笑。

谭恕予眼睛瞬间睁大?!心里想着:可以?可以什么?还有还有!她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她刚刚吃的不是腌笃鲜,她是把阳春三月的桃花都吃了吧!!!

谭恕予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片粉色的炫光,耀眼极了。

二楼的谭河见到自家少阁主一副痴呆样,闭上了双眼,嘴里默念着: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那个,这位,在下,公子?请坐!”雪鹀抬手,指指旁边的位置,冲他眨了眨眼睛。

“哦,哦!”谭恕予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装模作样地整整长袍下摆,一撩,一坐,一抬眼,一对上对方的笑颜,眼前就又开始出现了粉色的炫光。

“我叫雪鹀,敢问公子姓名。”雪鹀笑着作揖。

“雪鹀?”谭恕予呆呆地重复着。

“啊?公子也叫雪鹀?”雪鹀睁大了美眸,里面是更大的疑惑。

“啊?不!我是说,这名字,真好听啊,真好听。”谭恕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看桌面,拱手作揖,“在下谭恕予。”

“谭恕予?!”雪鹀眉头一皱,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请问,公子可有什么江湖名号么?”

“我也叫谭小鱼。”谭恕予嘿嘿一笑,朝着桌子点点头。

“告辞~”

唰~一阵雪似的清冷香风飘过,谭恕予就找不到阳春三月的桃花了。

谭河慢悠悠地踱着步,走到还在东张西望的谭少阁主面前,“那位姑娘已经飞走了。”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昂?!”谭恕予瞬间像泄气的河豚,沉了下去。

雪鹀走在大街上,心里懊恼着,认错人了。

她要找的是新月公子,不是满月公子。

雪鹀初初来到嘉越城,听说只要在钟意楼里等着,就会引来练月门的人。

她的目标是——加入练月门。

而且,江湖传闻,练月门只招收样貌姣好的男子女子,对于面貌这一项,雪鹀还是有点儿自信的,这点儿自信还是姑姑给的。从小她的姑姑就说她长得跟娘亲一样漂亮,而娘亲是当年江南一带出了名的美人,当然,这些也都是姑姑说的。所以,雪鹀就打算先到离家最近的江南大城,嘉越城,来试一试。

其实,一个姑娘好不好看,自己心里多半是知晓的。因为成长的过程中,总有那么几次,当你跟对方说话时,如果对方突然脱口而出一句“你真好看呀”,就什么都清楚了。

七天前,她站在钟意楼牌匾下,看到二楼窗口趴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公子,鹅蛋圆脸有着像月亮一样莹白的肤色,粉红的唇瓣,明亮的眼睛,她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月公子,因为她没有见过比他更像月亮的男子了。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加入练月门,听说都是要等练月门自己找上来才行,所以,她就在钟意楼里等了七天。

七天啊,整整七天啊,她吃了七天的小笼包和腌笃鲜啊!!!!!

结果认错人了!!!!!她要找的是新月公子,不是满月公子!!!!!

等等!雪鹀停下了脚步。他说他也叫谭小鱼!谭小鱼?谭小鱼!

雪鹀也是听过这个名号的,哪里听过呢?已经不记得了。那么,谭小鱼是做什么的呢?绮霞阁?!

钟意楼里,谭恕予呆呆地坐在大堂,看着桌上未吃完的小笼包和腌笃鲜,陷入了沉思和纠结。

正当他思考着那位姑娘有没有付钱?自己要不要帮那位姑娘付钱的时候,他的阳春三月竟然又出现了。

“谭公子~”雪鹀朝着谭恕予作揖,欲言又止。

“啊!雪姑娘!”谭恕予像是被烫到一样,从凳子上直接跳弹起来,赶紧回了个礼。

“请问谭公子,是不是就是江湖里神鱼见首不见尾的绮霞阁少阁主?”

“啊!我就是!”谭恕予就像小鱼被碰了下尾巴一样,赶紧又回了一礼。

谭河都没眼看他家少阁主这幅蠢样。

“太好了!”雪鹀眼睛亮闪闪的,“我是来自荐枕席的!”

呵!别说谭恕予了,饶是跟在谭恕予身边十多年,见惯了他不着调的作风的谭河,也都震惊了。这位女侠如此豪爽,是刚刚踏入江湖还是已经沉浸已久呢?!

雪鹀看着两人一个比一个眼睛睁得大,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赶紧手忙脚乱、对牛弹琴、鸡同鸭讲地解释了一番,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就是想加入绮霞阁,找份活儿干。”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谭恕予想着。

可是当时的他仅仅只窥探到了命运的美妙之处。

而命运的顽劣一面,就是把浪漫直爽的人变得深沉多虑,把天真善良的人变得晦暗怯懦,却把这个过程美其名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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