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他今天怎么样?”舒梅夫人问道。
孙敬亲收回手,点点头,“嗯,谭公子脉象平稳,但是记忆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
“小鱼,听到没,你不要心急。”舒梅夫人对谭恕予说道。
“嗯!”谭恕予愉快地答应着。
孙敬亲站起身,抚了抚长衫,“我给他换个安神药,临睡前喝,有助于他恢复记忆。”
“孙伯,我可以帮忙煎药。”雪鹀立即说道。
“小雪,那就辛苦你了。”舒梅夫人说道。
雪鹀听罢,心里酸涩,看了眼谭恕予,他正一脸愉悦,遂干巴巴留下一句“不辛苦”,就跟着孙伯往外走去。
到了药庐,有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晒着草药。她身材娇小,甚至有点儿瘦骨伶仃的感觉。
“二小姐,今日感觉如何?”孙伯笑呵呵地问道。
雪鹀才知道,这位就是鸿鹄山庄的二小姐,洪百州的妹妹,洪百溪。听谭河说起,洪百溪从小体弱多病,在山庄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对药材感兴趣。
“孙伯,今天感觉还不错。”洪百溪笑意盈盈,她一转头,看到了雪鹀,“咦?这位姑娘是?”
“二小姐,我是绮霞阁少阁主的护卫,暂时留在庄里帮忙。”雪鹀低眉作揖。
“哦,是他的护卫啊!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吗?”洪百溪随口问着。她去拜见母亲时听说了关于谭恕予的事情,见过他一面,活蹦乱跳的。她觉得他好吵,明明自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也觉得他好吵。
雪鹀没有答话。孙伯接着说道:“他体质弱,不过应该快好了。”
“哦。”洪百溪应着,继续晒着草药。
雪鹀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孙伯,按照他的指示,坐在一个小火炉前,拿着一把小蒲扇,扇火,煎药。
然后,她感觉有人盯着她看。待她一转头,就对上了洪百溪的眼神。呵!好一双眼睛,堪比冰封期的大海。
“二小姐?”雪鹀眨眨眼。
“嗯。”洪百溪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在雪鹀身边,双手托着下巴,一会儿看看煎药锅,一会儿看看雪鹀。雪鹀八风不动,一心一意盯着火。
“你叫什么名字?”洪百溪突然出声。
“雪……小雪。”
“你说你是那人的护卫,你功夫很厉害吗?”
“还行。”
“那你身体一定很好。”洪百溪语带羡慕地说着。
“也还行。”
“你其实五官长得不错,就是黑了点儿。要不要我给你配点儿美白丸?”
“不用了。谢谢。”雪鹀摸摸自己的脸。
洪百溪不说话了,仍然一会儿看看锅,一会儿看看雪鹀。
雪鹀看她,大概十五、六岁,但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儿难过起来。
“二小姐,你……你肯定很聪明吧?!”
“嗯?”洪百溪挑眉,“怎么这么说?”
“我刚刚看到你在晒草药,想必,肯定知道很多药理、医理吧!”
“我知道一些,算是久病成医吧。”洪百溪歪头说着,听不出悲喜。
“那你更厉害啊!”
“嗯?什么意思?”
“你懂那么多药理、医理,那你就可以治病救人啊!”雪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呵!”洪百溪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可是没有人愿意让我治病啊!”
“为什么?”这下轮到雪鹀不解了。
洪百溪凑近雪鹀,悄声说道:“我曾经到城里的医馆去过,想给人看诊,结果被轰出来了。说我是个女孩子,还这么年轻,都不相信我懂医理,哪怕我当场就说出了一个大娘的病况,还是没有人愿意让我看诊。”
“这…..这太没有道理了!”雪鹀愤愤不平。
“你见到我后母了吧,舒梅夫人。”
“嗯。”
“漂亮,聪明,能干。我爹在的时候就是她在帮忙管庄里的事,现在我大哥接手山庄了,还是她在操心。结果呢,江湖人都是怎么说她的?有几个人知道她在成为舒梅夫人前叫什么名字?难道她的能力是嫁给我爹后才有的吗?”
雪鹀皱着眉,她想起了兰婶儿,想起了仪玉,想起了霜姨,还有姑姑。这么大的江湖,容不下的不仅仅是女子,还有一个女子的优秀。
“你家少阁主,他那么弱,一看就是不会武功的。你会武功,却要给他做护卫?凭什么呀!你为什么不去闯江湖,自己当大侠?”洪百溪幽幽说道。
洪百溪音调虽轻,但是却如炸雷般轰击着雪鹀。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好一会儿,雪鹀才回过神。
不对,不是这样的。小鱼从来没有阻止过她,没有挡住她的路,甚至一直在帮助她,支持她,保护她。而自己,也想与他一道。不过这些不能说给洪百溪听,毕竟他们来到鸿鹄山庄,是有目的的。
洪百溪见她好久不说话,一撇嘴,“啧,你不会是喜欢你家少阁主吧?”
雪鹀听罢,脸微微热起来。当然,也可能是火炉的热导致的。也幸好,以她现在的脸色,应该看不出红来。
“哎——可是他都不记得你了。”洪百溪说。
“总归会想起来的。”
“等你看到他的真面目,就不会这么说了。”洪百溪起身,随后递给她一个瓷碗,“药熬好了。”
“哦,谢谢二小姐。”
*
“小鱼,来,喝药。喝完了就可以睡觉了。”
谭恕予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伸手接过碗,就在他的嘴要碰到碗沿的时候,停下了动作,抬眼看着雪鹀。
“怎么了?”雪鹀问道。
“好苦啊!这不会是毒药吧?”谭恕予扁扁嘴。
雪鹀一挑眉,双手环胸,一板一眼地说:“嗯,有可能的。”
谭恕予听罢,立即咕嘟咕嘟把药都灌进肚子里,然后把空碗给雪鹀看。
“嗯?你不怕真的有毒?”
“你给我的,我就喝。”谭恕予笑嘻嘻地。
“你……”有那么一个恍惚间,雪鹀以为谭恕予恢复记忆了。不过下一瞬,她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谭恕予噔噔噔跑出去了,嘴里念着“我去跟姐姐说声好梦。”
雪鹀没有跟着去,而是站在廊下等着。不一会儿,谭恕予又噔噔噔跑回来了。脱掉外袍,脱掉鞋子,钻进被窝,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一气呵成。
不一会儿,他眼睛又睁开了,看着站在床边的雪鹀,“小雪,你也去睡觉吧!”
雪鹀摇摇头,“我守着你。”
谭恕予皱起眉头,“啊?你以前也是这样守着我吗?”
“......嗯。”好像是的吧,他在御剑派昏迷的那次。这次也是一样,他病了。
“抱歉……”谭恕予说。
雪鹀噗嗤一笑,“为何说抱歉?”
谭恕予抿抿嘴,皱着眉,似乎苦恼极了,“……不知道,一看到你,我就,总想说抱歉。”
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雪鹀的心里的城墙瞬间坍塌成沙堆。她弯下腰,捧着他的脸颊,谭恕予马上就闭上了眼睛,像是触动了什么机括开关一样。
“睡吧,我守着你。”雪鹀说。
“嗯。”谭恕予应着,脸颊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雪鹀收回手,席地而坐,手撑在床沿,静静地看着谭恕予。上一次这么看他,明明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可是就恍若昨天一样。
小鱼,快点醒过来吧!雪鹀心里这么想着。
然后,谭恕予睁开了眼睛。但是他呼吸急促,脸色泛红,眼眸中尽是水淋淋一片。
“小鱼,你怎么了?”雪鹀起身看他。
“热,我好热……”谭恕予说。
“什么?”雪鹀看着谭恕予的样子,确实很不对劲,“你等着,我去叫孙伯!”说着转身就要走,结果手被拉住了。雪鹀低头看着谭恕予的手,感觉到一阵滚烫,“小鱼?”
“别,别走。”
“可是你......”
雪鹀话还没有说话,谭恕予就掀开被子,下了床,鞋都没穿,直接跑出去了。
雪鹀捡起他的外袍,也跟着他跑出去,看他一路跑进了浴房,里衣都没有脱,直接跳入了浴盆里……
浴盆的水看起来是换过的,但是不用试就知道肯定是冷水。雪鹀就站在门边看着浴盆里的谭恕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转过了身,背对着他。耳朵里都是水花溅起的声音,还有他细细的、急促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一声“哗啦”,雪鹀回头看去,谭恕予从浴盆里站了起来,里衣湿透贴着皮肤,粉红一片。长发也湿了一大片,凌乱地垂在前胸、肩背,丝丝缕缕直挠人心。
雪鹀一怔,脸又热起来。她一抿嘴,快步走过去,把谭恕予湿透的上衣一剥,给他披上外袍。
谭恕予脚步虚浮,细细急急喘息着,依着雪鹀,脚软手软地往卧房走去。
“小,小雪,我自己换。”谭恕予接过雪鹀递来的一套里衣,转身躲到屏风后面。
雪鹀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愉快地看着屏风上映出的妙趣横生的身影线条,这出春夜戏鱼,她爱看!
鸟雀呼晴,东方欲晓。
谭恕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下一瞬却把被子盖到了自己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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