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回府

虺文忠自重重噩梦中转醒,胸口窒闷中夹杂着刺痛,眼前也有些恍惚。

他仿佛梦到了好多人,那些人在梦中对他殷殷叮嘱,让他保重身体。可他如今状况,却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他的所作所为,何止是不愿面对死去的父母亲朋。他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光,吹在脸上的风已经感觉不出寒意,想来是已经昏迷好久了。

他还记得在陀罗地总坛休息时,撑着身体等小凤给他传递消息,小凤说让他暂时不要出手,他苦笑道,这苦肉计用完,他近一段时间本也无法出手。

那时,因被人撞破,小凤装作要刺杀他的样子,躲过一劫。在那之后,他便昏昏沉沉,时梦时醒,直至今日。想来就算想给他传递消息,也不能了。

“你醒了。”笃定的语气,来自于他的身旁。李怿木着脸吩咐外面仆从为他煎药,一边拿了一个半掌大的盒子,坐在他的榻前。

虺文忠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看得李怿莫名其妙,道:“你看我做甚?”

虺文忠在心底暗笑一声,面上不显,微微喘了几下,问:“我昏迷多久了?”

“我不知你何时昏迷,只知如今已经是六月初一。”

“我们这是在何处?”

“已至豫州,过不了多久就会到洛阳。”李怿将盒子放在榻上,顺手便去扒他的衣服。

虺文忠老脸一红,忙道:“你这是……”

“上药啊。”李怿道,“你我皆为男子,我还能非礼你不成?”

虺文忠神情奇怪,想到了些什么,李怿看他表情,顿时也想起了什么,恼怒道:“爱上不上!”

“説之饶了我吧。”虺文忠终于露出他醒后的第一个笑,虽然笑容很淡,神情却难得的柔和轻松,少了几分前几次见面的满面愁绪。

先前李怿扒他衣服,只因虺文忠并未苏醒,而今他意识尚在,李怿也不便动手,只催促他自己脱。

虺文忠将自己的外衫、半臂以及汗衫依次解开,李怿面无表情地将旧布条解开,为他上药。

他胸前的刀伤深可见骨,又因为伤在前胸,对脏腑也略微有所影响。故而不仅要换外伤药,更要内服汤药以调理。

而李怿的外伤药方子见效快,对他这样凶险的伤势用处更大。虺文忠肩膀靠内的那道毒伤,如今也已经结痂见好了。

片刻后,虺文忠服了药,却难得有些精神,他将李怿细细观察一番,见他此时仅是抹了些铅粉遮掩容色,用与幞头同色的抹额挡在额前,堪堪遮住他那梅花印记。

李怿被他看的不自在,言不由衷地问道:“看我做什么?”

虺文忠笑了一下:“虽然冒昧,但我还是要说,你与我阿弟长得很像。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他一般。”

李怿正要反驳,却忽而心底一动,不动声色地道:“你曾说过,他是六岁那年夭折,并未长大。你初见我那年,我可已经十四岁。你又是如何肯定我与他相似?”

虺文忠道:“虽然有些变化……但阿弟容貌极似家母,若是阿弟容貌长开,便是你如今这般。”

李怿挑眉:“前段时间,朝廷通缉于我,所用说辞便是——黄国公余孽。你也说我与你阿弟长得像,所以我问你,你是什么身份?”

虺文忠听到他前半句,呼吸一滞,待听到后半句,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很难说?”李怿道,“该不会,黄国公真有后人留存,不会就是你吧。”

虺文忠:“……”

他苦笑了一番,看向面前这个说话不留丝毫情面的少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阿弟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见,不爱用仆从女侍,对家人从来装乖卖巧,对外则咄咄逼人。

这少年简直和他阿弟像了个十成十。

他摇摇头,正待说什么,听闻他醒来的狄仁杰和李元芳上门了。虺文忠忙打起精神应对起来。

狄仁杰见他醒来,这便欣慰地笑道:“你既然醒来,那么便度过了最为凶险的一关。把手伸出来,狄某为你把脉。”

虺文忠乖乖照做。

狄仁杰为他把过脉,彻底放下心来:“善加调养,不日即可痊愈。”

虺文忠面带感激:“多谢狄公救命之恩。”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这还真不能只谢狄某,还更要谢裴小郎。他的独门药膏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虺文忠顺着狄仁杰所指,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怿。李怿早在狄仁杰进房时就已经远离床榻,如今在门口守着。见众人都看他,便冲着虺文忠冷淡点头。

“这几日,都是裴乐在照顾你。”狄仁杰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如今蛇灵逆党已除,你便安心养伤,等到了洛阳,再做区处。”

虺文忠在总坛那日已经剖白心迹,如今并不多说。狄仁杰笑了一笑,李元芳自觉接过话来:“待文忠兄伤愈之日,元芳再向你讨教武功。”

“讨教不敢,文忠武功不能及元芳兄。仅是切磋,互相促进而已。”

“这是当然。”

狄仁杰探望完虺文忠,便也顺势离开,临走时叫了李怿,李怿为他关上房门,跟在狄仁杰身后不发一言。

半晌,李怿对狄仁杰道:“他是刚醒,暂无异状。”

狄仁杰点点头:“把脉时便发现了。我另有要务,虺文忠便交给你照顾了。”

李怿答应了一声,转身回房。

狄仁杰转头询问李元芳:“如燕这几日仍是和小梅宿在一起?”

李元芳点头:“正是。”

“那尾随而至的黑衣人,如何了?”

“您说那在柳州便要刺杀虺文忠的黑衣刺客?”李元芳蹙眉,“这几日不曾出现。”

狄仁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半晌,他道:“这黑衣刺客,便是第二股势力的代表,此番现出行迹,或许是在随我们一同北上,目的地便是洛阳。”

李元芳正待说些什么,狄仁杰摇摇头:“我们得尽快赶回洛阳。”

一行百人加快速度,在数日后进了洛阳城,除了护卫队,其余人径自回转千牛卫府。

狄仁杰换了一身衣服,马不停蹄地面见皇帝,详细叙述了此番行动。并且有理有据地说明了蛇灵总坛虽破,其有生力量却不知所踪。且肖清芳被神秘势力所杀,袁天罡和肖清芳所掌握的秘密也被第二股神秘力量所控,此案尚未了结。

武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你需要什么?”

“臣需要便宜行事之权。”

“准奏。”

得到了武皇的首肯,狄仁杰出宫后来不及休息,便又赶往东宫。他离去之前曾让桓斌密切监视东宫的动向,果然桓斌回报说,东宫足足运土两个月,在前几天才停止。

太子的说法是,在宫内修建了一座荷花池。狄仁杰对太子试探了一番,又命管家狄春下水一探。

待出府后,狄春悄悄向狄仁杰吐露,池中水很深,且浑浊不清,但能看出一个用圆木围成的大方框。

狄仁杰想到了之前在内卫遇袭处找到的方框图纸,与寒光寺地牢内的水闸图纸,一时灵光一现,内心惊讶万分。

只是在东宫中修建水闸,与蛇灵那个计划有何关系,这始终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想到袁天罡的图纸,他难免想到如今寄居府中的鲁成。他便让李元芳去请鲁成一叙,顺便问起了这些图纸的用途。

鲁成看了半晌,道:“这应当是个水闸。这水闸设计的非常精巧,是靠水的浮力开合闸门,应该是用于引水渠的槽头之处。阁老,您是说这是老主人设计的?”

“应当是的。”

“这设计个水闸做什么,真是奇怪。”

狄仁杰道:“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随即,他抽出两册已经有些年头的手抄本,递给鲁成,道:“鲁先生,你应该对你的老主人袁天罡非常熟悉吧。”

“正是。”

“这是从袁天罡的包裹中找到的两本上古历书,你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鲁成接过这册被装订在一起的纸本,略翻看几页,随即说道:“这应该是记载了洛河的天候节气和水文变化。上面还记载着古代洛水的几次突涨,也都与节气有关。”

狄仁杰心头一动,洛水?

鲁成见他疑惑,便开口道:“阁老您有所不知,老主人对洛水非常熟悉。当年洛水惊现八卦碑,就是他通过天候推算出,六月二十二日那天洛水底将有巨大漩涡出现,这才置石碑于河内,举世皆惊。”

狄仁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迅速收起自己些微异样,道:“此事,我曾听皇帝说过。”

他不禁想起,在寒光寺那日,皇帝与他说过的话来。那日,皇帝曾经对他说,自己对袁天罡秘密关押,原是因为他曾说道,十年之后,洛水将会出现神秘暗涌,届时倒灌城中,庙堂倾覆,必将威胁皇帝的性命。

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却还要向面前之人询问一番,于是便问鲁成道:“那袁天罡是否向你提到过‘洛河神异’四字?”

鲁成:“从未听过。”

狄仁杰笑了一笑:“鲁先生,你的话很有价值,请回去休息吧。”

待鲁成走后,狄仁杰整合了他如今所知的所有情报,从自皇帝口中得知袁天罡洛河神异的原话,至太子东宫中修建的那座水闸;以及自从攻破蛇灵总坛之后,就销声匿迹的二十二堂属下,到跟随他们一路的黑衣刺客。

狄仁杰最终决定,还是要从已知的东宫假太子身上入手,将这个僵局撬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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