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苏念怔怔地看着沈倦，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固执的眼神，大脑像断线的风筝，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那句"明天呢？"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她能清晰地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他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这个向来冷峻的少年，此刻竟流露出如此鲜活的情绪，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陌生的悸动。

他......是还想继续吃她做的早餐？

这个认知让苏念的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蜜水里，又像是被架在小火上慢慢烘烤，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被那股莫名的、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冲动压了下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地响起：

"如果......如果你还想吃的话......明天，我可以继续做。"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看到，沈倦眼底那紧绷的、近乎脆弱的热切，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漾开了一圈清晰的涟漪。那层坚冰仿佛在瞬间消融殆尽，露出底下柔软的内里。他甚至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表情依旧竭力维持着平静，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已经有了藏不住的光。

"......好。"他应道，声音依旧低哑，却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轻快？

他这才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满载着"毕业"意味却又预示着新开始的便当袋。这一次，他的动作格外轻柔，指尖相触的瞬间，苏念仿佛感觉到他这次的触碰，带着一丝克制的、小心翼翼的暖意，与往日的冰凉截然不同。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补充道，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承诺："不会让你白做。"

说完，他才转身，步伐似乎比往日要略显急促地走进了教室，连耳根那抹未褪的红晕都来不及掩饰。

苏念还站在原地，脸颊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她......她刚才答应了什么？这算不算是......心照不宣的"续约"？

"不会让你白做"？他是什么意思？

这个疑问，在她下午拿到洗好的便当盒时，得到了部分解答。便当盒被仔细地擦拭过，连边角的缝隙都干净得发亮。在便当盒底下，压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浅蓝色便利贴。上面是沈倦那力透纸背、干净利落的字迹：

[以后食材费用我出。]

[或者，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

没有落款，语气直接，却带着他特有的、笨拙的坦诚。苏念甚至能想象出他写下这些话时，那副故作镇定却掩不住认真的模样。

她捏着那张便利贴，指尖微微发烫。她忽然觉得，这座冰山，好像真的在她日复一日的"投喂"下，开始从内部融化了。而她，似乎并不讨厌这种变化。

新的"早餐合约"在一种无声的默契中开始了。

没有了三十天的期限，这份每日清晨的交接，仿佛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它不再是任务，而更像是一种......连接他们之间的、独特的纽带。

苏念依旧变着花样准备早餐，而沈倦，也开始了他的"回报"。

有时，是几张难度极高的物理或数学竞赛卷，上面有他用红笔清晰标注的解题思路，关键步骤旁还会附上简短的批注，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

有时，是几本她偶尔在朋友圈提过感兴趣的文学小说，或是她喜欢的画手最新出版的画集，书页崭新，却细心地包好了书皮。

有时，甚至会是一盒包装精致、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进口糖果或巧克力，静静地躺在洗好的便当盒旁边，糖纸上还映着窗外斑驳的光影。

他依旧话不多，但苏念能感觉到，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认真地回应着她的付出。每次发现这些小小的"回礼"，她都会忍不住嘴角上扬，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变得明亮起来。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五的放学后。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教室染成一片暖金色。苏念被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大题困住，正在座位上蹙眉苦思，无意识地咬着笔帽。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了她的桌旁，遮住了些许光线。

是沈倦。

他似乎是路过，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停留了几秒。看着她涂改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题，"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辅助线做错了。"

苏念惊讶地抬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

他极其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铅笔，俯下身，在草稿纸上利落地画了几条新的辅助线。他靠得很近，近到苏念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能看清他低垂的、专注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的阴影，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发。

"从这里连接，构造相似三角形。"他修长的手指指着图形，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拂过心尖，"再看已知条件，是不是就清晰了？"

苏念愣愣地听着，大脑却有一半的CPU在处理着他突然靠近带来的冲击。他讲解的思路清晰明了，瞬间点醒了她，但更让她在意的是他此刻的距离——这是他们除了递送早餐外，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懂了吗？"他讲完，抬起眼看她。

苏念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点头："懂、懂了！谢谢......"

沈倦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他直起身，将铅笔轻轻放回她桌上，语气依旧平淡，却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以后放学后，如果有不懂的，可以来一班找我。"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补充道，像是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免得你哥总来烦我问题。"

说完，他没等苏念反应，便转身离开了，背影依旧挺拔冷峻，但苏念似乎看到他转身的瞬间，唇角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苏念却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指尖还残留着刚才他拿笔时不经意碰触的微凉触感。

他......这是在主动提出给她补习？

"续约"的范围，似乎从早餐，悄然蔓延到了更多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苏念的心湖再也无法平静。她看着桌上他刚刚画下的清晰利落的线条，又想起他问"明天呢"时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睛，一个清晰的、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终于冲破了层层迷雾，浮现在脑海中——

沈倦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她？

这个猜测太大胆，太不真实，却像一颗投入干涸心田的种子，瞬间汲取了所有的养料，疯狂地生根发芽。她甚至开始回想这一个月的点点滴滴，那些她曾经以为的"巧合"和"礼貌"，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有过对话的、沈倦的微信头像（还是她哥强行加上的）。犹豫再三，她发送了一条消息：

[明天的早餐，你想吃什么？]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聊天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那串省略号反复出现又消失，仿佛对方正在反复斟酌措辞。

几秒钟后，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都可以。]

[你做的，都好。]

苏念看着这简短的七个字，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她抱着手机，将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出来，肩膀轻轻耸动。

冰山融化的速度，好像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

而她，似乎并不想阻止这场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