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我常年独眠,夜里又喜欢动,于是不出意料地,在四更天时迷迷糊糊地醒来,正欲翻身是,发现自己竟被崔珩搂在怀里。

我大窘,原还以为崔珩是个睡觉老实的,没成想同我一样。于是艰难地转了个身,正对着他,却不由得再次失了神。

崔珩的呼吸很浅,安安静静地沉睡着,模样实在很乖巧。我盯着他的五官,他生得很好,眉目如画,鼻梁高直,唇形也很漂亮。我情不自禁地用指尖轻轻碰着他的脸,描摹他的五官,却见他蹙了蹙眉,连忙做贼心虚地收回手指。

正当我打算再翻身回去时,他的睫毛颤了颤,似是转醒过来。我登时慌了,要是被他发现了我盯着他瞧怎么办?想想就非常尴尬。于是紧紧地闭着双眸装睡,却听他低低地笑了两声:“公主醒了?”

我一言不发,想着若是不答话他兴许就以为我还睡着。正装睡间,面上一热,他的脸已经凑了过来。

这下我再也没法装了,陡然睁眼,想要推开他,却发觉他搭在我腰间的手箍得越发紧了,于是低叱道:“放开我!”

崔珩盯着我看了会儿,随即便放手,我忙不迭地翻身背对着他,瓮声瓮气地说:“你怎的这会儿就醒了?”

“五更时上朝。”他答道,手肘撑起半边身子,慵懒地瞧着我。

“那你还不起?”我呐呐地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我这儿没有你的官服。”

“无妨,着人去取便是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东西,摸了摸脸,分明干干净净的,于是怒了:“盯着我瞧做什么?”

崔珩笑起来,却不作解释,只撩起我的头发,缠在他的手指上,细细摩挲着。

我红了脸:“我唤皎月去取衣裳。”说罢也不管他是否应答,便坐起身来拉开帷幔,唤了皎月进来。

皎月闻声而入,见床上多了个人,明显愣住:“公,公主?”

她大约是没想到昨日崔珩留宿在我房里,表情像是见了百年难遇的奇观,呆滞了几分。我强作镇定:“去取驸马的官服来。”

她愣了好久,这才如梦初醒,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飞快地道:“是。”言罢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我回过头来瞪着崔珩,他却是吃吃笑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十分郁闷,我叫他来分明是为了骂他的,怎么最后还睡在了一处呢?

顷刻后皎月便捧着绯红的官服过来了,又多叫了几个内侍给崔珩更衣。于是崔珩便在众目睽睽下,衣衫不整地从我床上下来,又在众目睽睽下,从容淡定地走出我的房间,上朝去了。

本公主心中万分悔恨,早知道便不该喊他来挨骂。毕竟骂着骂着骂到床上去,也是奇事。

我又愤愤地躺回床上。

日上三竿后便听皎月在房门外通报,说是新城邀我同去骊园骑马,我听罢,便懒懒地唤人进来替我梳洗。

骊园坐落于终南山脚下,向来有许多游人喜欢在此骑马围猎。山林里景色幽深,偶尔听得几声鸟啼,树叶层层叠叠,几缕日光从叶缝间漏下,照亮了空中漂浮的尘埃。

我与新城并列骑行,后边跟了七八个官家女眷,都是公侯家的女儿,相识已久的,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不闷。

林间忽现一抹斑斓,新城将手指竖在唇边,众人立刻噤声。她从鞍边取了弓箭,对准停在树上的锦雉,只见飞矢穿叶而过,电光火石之间,锦雉便从枝头坠落,随即身后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新城微微扬起下巴,眉宇间神采奕奕。稍顷,内侍便拾了锦雉来,只见那鸟儿遭箭矢穿心而过,血流不止,已然气绝。我拍手大笑道:“你这箭法倒是日益精进!什么时候练成百步穿杨了,也知会我一声,好叫我见识见识。”

新城娇艳的面容上皆是得意:“七娘,该你了。”

“知道了。”

我们纵马前行,往山林深处去。都说树深时见鹿,我眯着眼睛寻了半天未果,就在快要失了耐性时,忽见不远处的溪边有一头香獐正低头饮水,立时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取了弓箭来,瞄准那獐子,下一秒,箭去似流星。只听那獐子惨唤了一声,背着箭逃窜。

我不甘心,便策马追去,眼看着离那獐子越来越近,我又拉弓搭箭,正待放矢时,却见一支流箭飞来,箭簇深深扎入那香獐的皮肉,耳边顿时炸开一声哀鸣。

那香獐立时倒地不起,鲜血如注,汩汩地从箭头处冒出,它四肢乱弹了几下,便睁着一双圆目,断气了。

我勒住了缰绳,心中警铃大作,正待回转过身,忽闻一个男子声音,爽朗如明月清风:“不知公主在此,失礼。”

树林间,走出一个身着玄甲的年轻将军,他手持弯弓,气宇轩昂,而我只需闻声,便知他是崔珏。

我心下一惊,顿时生出些许奇异的感觉,稍稍定了神,才道:“你如何在此处?”

他垂手道:“圣人在伽蓝寺礼佛,微臣奉命驻守周边。方才听得林间有些动静,便赶来了。”

此时新城从身后追来,听到了他前半段话:“什么?阿爷在附近么?”

崔珏道:“是。”

新城高声笑道:“今日倒是赶巧了,七娘,我们也去见一见阿爷。”

她话音刚落,便见崔珏蹙了下眉:“公主见谅,圣人现下正与太子一起,公主恐不宜面圣。”

“阿爷与长兄?”我与新城面面相觑,大概的情形已经猜到了几分,此时还真不是面圣的好时候。

新城喃喃着:“阿爷与长兄为何会来此处呢?”她沉吟着,我却是已经有了些头绪。

昔年皇后殿下好佛,便出资在伽蓝寺建了佛塔,阿爷带长兄来此处,也许有些不同寻常的含义,但总归与皇后殿下有关。

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的确不便打扰。”说罢便纵马转身,便听崔珏在身后道:“公主,这獐子……”

刹那间,我又想起五年前上林苑的场景,竟觉恍如隔世,只可惜厮年已过,从前那分情动,如今却是难合时宜。

我并未回头,语气装作平淡:“既是阿弟打的,我自然没有占为己有的道理。阿弟回见,替我向大君大家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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