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求实在提得奇怪,容娘呆呆地看着她,似是不解:“公主为何……”
新城笑得讥讽:“你不是想与他厮守一生么?”
她冷冷叱道:“还不快去!”
我闭上眼,不忍去看眼下情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发说得轻巧,实际上是对士人莫大的侮辱,新城此举,既是为了表示断绝之意,也是对杨昭仁的报复。
“李明雁,你够了!”杨昭仁站起来,森然看着新城,“士可杀不可辱,你想让我死,我死便是。”
“本宫为何想让你死?”新城莞尔一笑,“大熙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李氏先祖披荆斩棘打下来的,本宫可不想让你死了以后玷污李家土地。”
“那你待如何?”杨昭仁咬着牙问道。
“很简单,”新城道,“既然你对本宫无情,本宫又何必再委屈自己同你过日子。本宫这便去向阿爷请求和离,你与本宫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岂不快哉?也好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说罢,她盯着跪在地上的容娘,只见容娘低着头,看不见神情,只瑟瑟发抖。
“你疯了?”杨昭仁哼道,“陛下断不会同意的。”杨家与宗室关系匪浅,皇后殿下的兄长杨贞杨仆射亦位高权重,颇得圣心。新城想要了却这桩姻缘,还真得费点周折。
“别给本宫废话,”新城冷冷地睨着容娘,“你还不快动手?”
“你先前多次惹得本宫脸上无光,本宫如今只要你一寸头发,不为过吧?”她注视着杨昭仁,嘲讽道。
“杨郎……”容娘颤颤巍巍地提起剑,神情凄怆,哀求道,“你就听公主的罢……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腹中的孩儿……”
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登时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怫然怒道:“杨昭仁,你干的好事!”
杨昭仁似是也没料到:“我不知她……”
新城冷笑不止,起身道:“好,好得很!”她一把夺过容娘手中的剑,剑锋指着杨昭仁的脖颈,脸色铁青:“本宫问你,倘若本宫未曾发觉这桩丑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本宫,纵使这孩子生下来,也养在外边?”
“你想过你表妹的名节么?你想过杨家的颜面么?”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你想过这孩子往后的境遇么?”
杨昭仁的脸色愈发煞白,双唇颤抖着,却一言不发。
“还是说,你根本就打算这么吊着她,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乖乖跟在你身边,给你生儿育女?”新城脸上的怒意愈加深了几分。
杨昭仁的身子如纸片般在微风中摇摆,仿佛失了往日所有的神采,目光呆滞地看着新城,开口想作解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这个混账!”新城骂道,说着便抬手。我见状大声道:“六娘!”便见空中寒光掠过,那剑锋一转,几缕黑发生生被割断,落于尘土中。
新城收回了长剑,冷然道:“杨昭仁,以后莫要出现在本宫眼前,本宫嫌洗眼麻烦。”
她拂袖转身,回眸瞥了眼跪在地上颤抖不止的容娘,冷哼一声。
我叹道:“卿本佳人,何至于斯?”
新城不耐烦地一翻白眼:“还能为何?眼瞎!”说罢便扯着我走了。
几位贵女仍旧候在不远处,见我们面色不善地走出来,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新城没有兴致再打猎,便骑马离去,我担心她做什么傻事,便跟了上去,只留下几个内侍送女眷们先行出园。
我不敢上前,只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却听她在前头扬声道:“七娘,快跟上来,我有事同你说!”
我们在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并肩坐在小土坡上,只见新城手里拽着根树枝,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身旁的土壤,闷声道:“七娘,我要和离。”
我默然。
“你要陪我一起去同阿爷说。”
“你确定?”我讶异道。
“嗯,”新城肃然点头,“若是阿爷不同意,我便以死相逼。”
我一吓:“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新城凄然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倘若阿爷不同意我和离,我便拿刀了结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反正说什么我是不愿意再同杨昭仁过下去了。”
我无言,她撞了撞我的手肘:“嗳,我其实还挺怕死的,若是我在大殿上以死相逼,你一定要拦住我,然后向阿爷求情,最好哭出来,声泪俱下的效果更好。”
我懂了:“原来你是让我去做托儿的。”
“多个人求情,说不定阿爷就准了。”新城撒娇道,“你一定要陪我去啊。我刚才在杨昭仁面前话放得那么狠,都算立军令状了,要是和离不了,你说说我有多丢人?”
“那确实是,”我失笑,“你这个人,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值得么?”
“在其他事上,也许不值得,”新城正色道,“但在和离这件事上,值得。”
我微微一震,随即道:“好,我陪你。”
日暮向晚时,我将新城带回府上,马车方行至门口,我挑了帘,便见一抹绯红身影立在那儿,心下惊奇,崔珩?
他似是早就瞧见了我,轻吟浅笑:“公主回来了?”
我被他笑得浑身一麻,抖了抖身子,鸡皮疙瘩掉了满地:“是。”
他走过来,朝我伸出手,我堪堪避过,跳下车。
他并不将我的刻意回避放在心上,反而温声问道:“公主今日行猎可尽兴?”
尽兴?我回想起下午在草庐的光景,皮笑肉不笑:“尽兴自然是尽兴的。”话音刚落,新城便掀了帘子下车。崔珩见了她,唇边的笑容一僵:“见过新城公主。”
新城“嗯”了一声,牵着我的手道:“上次那鲜花馅的月饼我惦记了好久,你府上可还有么?”
“我让他们再做些。”因着我不喜欢吃甜的,自新城走后府中就再未做过月饼,却是没料到新城着实喜欢吃那月饼。
新城点了点头,牵着我的手匆匆往里走:“七娘,和离的事还得再细细商量,趁着今日先练习一番,明日可别怯场。”
我大惊,生怕她的话教崔珩听到了,赶忙拉着她往内苑跑。新城不明所以,却任我拉着。
期间,我回头看了眼被晾在门口的崔珩,但他的面容越来越远,已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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